“父皇，娘娘身为长辈，教导晚辈亦无恶意，才说上两句，就被承乾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上，着实不妥。”见盟友如此，李建成岂会坐以待毙。

李元吉随之在旁冷嘲热讽道：“大郎说的是，二郎教育孩子只管能否受人青睐，引人注意，全然不顾尊卑长幼。”

此言一出，李世民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松开握住妻子的手，起身想要护住孩童的同时就看到御座上的陛下朝李承乾招手。

被打断发挥的李承乾咽下反驳的话语，侧过身轻轻拍了拍胞弟，安抚道：“青雀，你去找阿耶和阿娘。”

“大郎，”尽管畏惧陛下的威慑以及周围人盯过来的目光，但李泰还是用小手紧紧攥住李承乾的衣角，嗓音更是瑟缩发抖：“我是不是闯祸了？翁翁是不是生你的气了？”

“没有，青雀阻止别人浪费粮食，做的是好事，翁翁不会生气，”李承乾轻声安慰，想着之前李元吉粗暴的行径，虽说李世民在场必然不敢造次，但他还是不放心，万一齐王打了青雀，这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李世民必然不会轻纵：“你先去找阿耶阿娘，我一会就来找你，好不好？”

说是这样说，但其实李承乾心里没谱，毕竟李渊向来偏心，过往他要是和尹德妃等人有所争执，陛下总是站在对方那边，总不会因为带他出门一趟就有所改观吧？于此，今日见他与尹德妃等人发生口角，李渊没在第一时间训斥，都已在意料之外。

走到李渊跟前没等行礼就被叫停让凑近些，李承乾只能默默放弃安全距离，秉持着晚死不如早死的原则，一鼓作气走到陛下面前，刚准备告罪就被李渊握住手。

手指顿时多了温凉的触感，李承乾震惊地看着李渊温和替他戴上一枚玉扳指，带着安慰的语气开口说：“朕知晓你秉性，自然不会误会，你瞅瞅这枚玉扳指可喜欢？”

玉扳指是之前出游，李承乾伴驾走神的时候找借口说羡慕翁翁有玉扳指挡着箭羽疼痛，李渊闻言笑着说他娇气，本就是找借口，他自然没放在心上，而今望着大小合适的玉扳指，他竟哑口无言，如鲠在喉。

李承乾的嘴张了又合竟说不出半个字，眼前人是制衡各方的帝王却又似想做位仁善慈祥的翁翁，心里五味杂陈，过了半晌才开口：“谢谢翁翁。”

帝王的举动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李元吉着实没能掩饰面色铁青，腮帮子更是被咬紧牙关给鼓出来，看向举止淡然，甚至还能面露微笑的李建成，而李世民将李泰护在身后，回过身满是疑惑地看向长孙无垢。

尹德妃作为枕边人的敏锐远比心思各异的儿子高得多，垂泪将落未落的可怜模样，哽咽开口：“臣妾愚笨，自以为是，误会了郡王殿下，请陛下应允臣妾向郡王殿下赔礼。”

“孙儿不敢受礼，娘娘作为长辈，若是因小事便如此郑重与孙儿赔礼道歉，倒显得孙儿不近人情，”知晓李渊喜欢天下太平的性子，对方会以退为进，李承乾更是会扮绿茶，“本就是小事，还请娘娘莫要多想。”

“乾儿这孩子性子节俭，并非故作姿态，此番与朕出门，若没与朕一块用膳，便是两个菜就随意打发，去百姓家中后还带朕一块吃野菜，”李渊笑得和善，目光扫视席下诸人神色，言语间故作无意敲打道：“朕虽年老，但眼神还是好的，看得出究竟是刻意所为，还是发自内心。”

“承乾如此优秀，全仰赖父皇亲自教养，二弟好福气。”李建成笑得淡然，眼底全然晦涩难懂，这话确实出自真心，得子如此，着实引人羡慕。

没有理会几个儿子底下地暗流涌动，李渊收敛笑意，郑重与李承乾嘱咐道：“朕知晓你制节谨度的性子，身上不喜带金玉配饰，但这扳指可不能送人。”

似被李渊说中心思，李承乾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笑了笑，他是有想过将这扳指送与长孙无垢。

见李承乾笑得尴尬，李渊好笑地叹息，伸手戳向孙儿白嫩的小脸，貌似漫不经心补充道：“见此扳指，如朕亲临。”

此刻，伴着明亮烛火，李承乾看清大拇指上玉扳指雕刻的龙首，他愕然看向李渊，只觉得帝王不知其意的爱重犹如烈火，将他架在火上烤，甚至不敢往下看去，如临深渊。

“翁翁不怕我滥用？”李承乾干笑几声，扳指之重压得他笑都很勉强，匆匆便想将玉器脱去：“我担心以后会失了分寸，让翁翁失望，能否换一个物件赏给孙儿？”

李渊的手制止李承乾的动作，对长孙的推辞没有半分恼怒，反而笑得慈祥，“这次出游，你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虽年幼，但能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乃朕之幸也。”

李承乾被这一系列夸赞打蒙了头脑，他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翁翁说的人是我？”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李承乾听，朝堂上逐步收缩李世民的兵权，面对越发僵硬的父子关系，李渊自是不能朝令夕改，为安抚秦王必然是将恩赐赏于幼童乃是上策，只是帝王未曾想李承乾能听明白，颇为惊喜地开口：“你学到《左传》了？”

“回翁翁，学了一点皮毛。”李承乾话音才落就看到君王龙心大悦，将他扶起，满是欣赏道：“不愧是朕的孙儿，能文能武，颇有朕年轻时候的风采。”

上座翁孙慈孝，可底下暗流涌动，长子得此殊荣，李世民却没有半分喜悦，甚至眉头微微蹙起，他与同样难掩忧色的妻子对视片刻，又匆匆转为笑颜与前来祝贺的人寒暄一二。

李元吉没有李建成沉得住气，想上前与父皇说到一二，却被兄长拉住，“四弟，莫急。”

既是家宴，亦是为贺秦王乔迁弘义宫，席上人多嘴杂必然不能多说，宴会散时，李承乾仍留于宫中受陛下亲自教养。

似热锅上的蚂蚁，李元吉走于东宫正殿之中，烛光映衬着影子都显得焦灼不安，与之相反的李建成则是淡然屏退旁人，甚至还关切问道：“刚才我见你没吃什么，饿了没？想吃些什么？”

“我哪还吃得下什么，我的大郎诶，如今此景，怎能不急？”李元吉停下脚步，很是不解地看向眼前淡然处事的李建成：“父皇何时像今日这般宠爱晚辈，不就是会读几本书，猎了只虎吗？就能让李承乾一个郡王享亲王待遇，短短几日赏了多少珍宝，还赐他见此如陛下亲临的扳指，难道还不该急吗？”

“可那些特殊待遇均是对李承乾，与二弟无关。”李建成揭开盖碗，望着茶盏中茶芽漂浮未落，沉声开口。

“现在是与李世民无关，但李承乾终究是李世民的儿子，难道不会借着圣宠替他说话吗？大郎难道是觉得自己储君之位太过稳当，要给自己找找乐子？”李元吉口不择言，看到李建成冷眸才缓缓改口：“秦王已有文学馆，能任免官吏，还能铸币，现在还有个得力的儿子在陛下面前争宠，就连尹德妃都落了下风，何厌之有？不能让他再发展！无论是兵权还是李承乾，若有可能，需尽快除之。”

“元吉，你还记得过往学过的《郑伯克段于鄢》吗？”李建成端起茶盏浅饮，浓茶冲醒未散的酒意：“不义不昵，厚将崩。”

闻言，李元吉疑惑看向端坐于上席的李建成，思索片刻才又开口：“大郎的意思是，父皇盛宠之下，李承乾必将自取灭亡？”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恩宠到了极致便只能往下降，”李建成放下茶盏，双眸全然冷意，似讥讽又像陈述：“上而不为，满而不溢，何其难也？《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太子能想到的道理，李世民又岂能不知。

待长孙无垢哄睡今日受惊念兄地青雀归来便看到李世民盘腿而坐，面上全然难掩忧心，柔声开口：“二郎，在担心乾儿。”

“观音婢，”李世民重重叹气，想勾起唇角安慰妻子都做不到，恹恹地垂下头：“父皇盛宠，犹如蜜糖，更是砒霜。我很担心承乾会忘乎所以，登高跌重。”

李世民的担心又岂会不是长孙无垢的心结，她靠近夫君的后背，轻轻替人按摩头部，安慰对方的同时亦平复内心：“二郎，可在三岁时候猎虎作诗？”

“未曾。”

“那便是了，乾儿并非寻常孩童，好比青雀今日说他教的那首诗词，用词简朴，但道理深厚，许是我盲目乐观，但我相信乾儿不会恃宠而骄。”长孙无垢的动作温和，但语气却格外笃定，让人为之而信服。

李世民偏头与妻子对视，似被顺毛的猛虎，松开紧皱多时的眉头，伸手环住爱人的纤腰：“说起这个，我真是骄傲承乾的才华，无论是之前他非推说是他人所做的思乡诗，还是今日他教青雀的诗歌，有子如此，夫复何求，说到底，还是观音婢你教导有方。”

“乾儿聪慧似你，我就不徒占其功，”长孙无垢轻笑出声，她伸手环住李世民，爱人的声音很低，裹挟夜色，若不是两人亲昵的姿势许是难以听见：“承乾更像你，我没有他那么得父皇喜爱。”

“随声附和是会得圣心暂驻，但终究不能长久，更何况，我希望乾儿能像你刚正不阿，不曲意逢迎，”长孙无垢的声音似溪水缓缓流淌：“更何况，父皇心里是有二郎的，只是这份喜爱越发被忌惮所侵蚀，不再似过往那般纯粹了。”

与所有人思索全然不同，得此殊荣的李承乾没有半分喜悦，他很明白自己是个吸引火力的靶子，现在有用才勉强得到李渊几分疼惜，一旦有事必然是首个弃子。

不想被卷进夺储的政治斗争，但此刻所有事实都在嘲讽他的无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次亦是有所收获，许是李渊的厚赏，误打误撞竟让李承乾完成之前的支线任务——与李渊和解，并避免其与李世民关系冷淡。

获得积分的同时，李承乾对奖励很是不解，闭上双眸假寐，意识里问向系统：什么叫指定歌曲的乐谱。

系统回复：本奖励是指宿主可自主选择一首歌曲的乐谱，无论古今中外。

近乎是不假思索，李承乾立即反问道：包括国际歌？

再次被自家宿主坚定信仰所震撼的系统甚至卡楞片刻，才缓缓回复，即便是智能语音都没能掩饰它的震惊：是的，但在封建社会演奏这首歌是否太过先进？

李承乾对此极为无语，小脸拧成一团，眉头紧蹙：我都在封建社会阅读《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难道还会觉得国际歌太过先进？我本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不想、不愿意，更不能融入其中，更何况，这歌若是不唱出歌词，没人会知道意思，但它对我的意义很大，我想用它坚定我的初心。

系统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将奖励发放，过了一会，它听到宿主意识轻轻哼起的歌词：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这或许是系统接触过的少数穿越回古代成为特权阶级还能这般坚定的宿主，待人把歌唱过一遍后，系统发问：根据样本数据分析，从未有人会选择这首歌曲，能否分享原因加载记入数据库？

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李承乾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怅然若失，轻柔而又怀念：我虽向往，但终究不是先烈他们那般久经考验。若没有书籍、歌曲这类精神寄托，只怕迟早有一日，我会被封建王朝特权阶级的优待所腐蚀，忘了初心，成了最为厌恶的人。我不是旧社会的人，新时代才是我的家。

这话像是触发系统的智能模式，再次下达任务：恭喜宿主触发隐藏限时支线任务，请在两年内与李世民同赴战场，可获得双倍积分以及隐藏奖励。

李承乾：……你自个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哪个好人家会带五六岁的孩子上战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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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