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5

第十五章

*

在这个残败窒息的宇宙,被压迫的生命终于顽强战立,发誓要推翻邪恶幕府的霸权统治,实现梦里的和谐安宁。

然而在遥远的梦想实现之前,无辜的普通民众依旧只能仰视贾库玛达,每天仅仅只是保护自己就已经精疲力尽,又哪里还有闲心再去关心陌生人的安危。

一颗星星黯淡,一条生命也就结束。

人来人往,又有多少人再记得擦肩而过的那张脸。

谁也没办法否认,这个宇宙多得是漠视的看客,唯有敞开心扉在意一切的理想主义者才最珍稀。

他们燃烧生命,只为守护其他人的生命,是死灰中的涅槃不死鸟,是冰层下的暗涌浪潮,被压迫时仍义无反顾地高歌普通人的生命同样珍贵。

黑夜不是绝望,星星的光辉依旧为我们照亮被迷雾笼罩的前方。

可是谁来做理想主义者的后盾。

虫鸣,月朦胧。

我在它们的见证下,终于意识到这个宇宙需要属于民众的法则,一个用来维护民众利益与安全的法则。

守护民众的盾,这就是法律。

法律,同样应该是理想主义者的后盾。

没有这一切的理想主义者,对悲剧越动容,就越痛苦,因为实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心中的理想与渴望。他们孤单且沉默,用晦涩的言语暗自表达最热烈的在意,用自己的方式反抗最现实的绝望。

花店老板就是这样一个人。

“先生,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或者我应该说,你就是罪犯之一。”

他实在镇静,在毫不避让的对视中,瞳孔却在颤抖,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波澜不惊。

小猫们惬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终于,他像是释然,轻声一笑后,双臂搭在长椅上,仰头凝视夜色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好似在透过它去怀念什么。

他又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我:“当你今天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

“……反抗军利贝里翁的人,薇拉。”

青年的眼眸格外平静,可是眼睛里有星星倒映的光,将落寞与孤单衬托得愈发明显,蕴藏难以言喻的哀伤,与这颗自由的艺术之星格格不入。

我震惊这位理应是今天初次见面的花店老板果然认识我,但他不是坏人。准确来说,他憎恶的只有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真不愧是利贝里翁的精英。”

面对我揭穿了他的假面,这位用作恶来维护乌托邦愿景的青年伸出手,“能不能让我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知道这一切的呢?”

实在不慌不忙啊……

“你的伪装很高明,”我抱起正在扒拉我裤脚的小猫,“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复杂。”

“半个月前失踪的富豪的女儿就是你绑架的吧,而暴露这一切的就是你的一句话——这个宇宙肮脏不堪,哪怕鲜花的芳香、昂贵的香水也掩饰不了难闻的恶臭。”

事实上,我得感谢总部的情报,才足以让我将这些细节联系在一起。

「Flowers Missing」案失踪的人太多,足够使得人心惶惶,总部曾以为是贾库玛达在谋划什么可怖的事情,但在发现失踪人员里竟然有几位的身世与贾库玛达密切相关后,就意识到真相并非那么简单。

半个月前计划来看霍罗小姐的歌剧的富家千金,哪怕居住的地方有防卫,也依旧消失不见。

情报表示,这位富家千金的父亲向贾库玛达长期提供制造巡洋舰的精密设备,也凭借背靠这个统治宇宙的邪恶幕府,平日里挥霍无度、欺凌弱小。

最重要的是,她的兴趣爱好里就包括插花与收集香水。

“这家香水店最擅长饥饿营销,每次售卖的香水也就只有五十份,称得上是宇宙限量级别,而她就是这家香水店的忠实粉丝。”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花店老板摊开双手,“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那句话里除了香水就是鲜花吗?”

他的脸上依旧是常见的温柔与平淡。

我摇头,小猫从我怀里一跃而下,跟它的伙伴们一起奔到香水店门口。香水店的几米外有一面独立的玻璃公告墙,虽然很可惜有些纸质旧公告因为时间而残缺,但不至于完全模糊不清。

「…最新款香水限量预购,由知名调香师弗洛奥……」

「宇宙时间/3月…日……」

“弗洛奥斯,这是你的名字。”

“同时,你拥有这座城市最受欢迎的花店。”

弗洛奥斯微笑说:“这代表不了什么——”

“那就再加一个条件,要是西贝尔小姐在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她呢。”

我见弗洛奥斯的唇角缓缓抿成一条直线,于是就轮到我扬起最纯粹的笑容,在他身周迈开轻快的步伐。

“那位富家千金之前是西贝尔小姐的粉丝,所以经常会送她香水,这也就是明明只是歌剧演员的西贝尔小姐却用得上这家店的限量香水的原因。”

“但是自从西贝尔小姐失踪后,富家千金没多久就将她抛之脑后,转头就迷上了霍罗小姐。”

「那些高高在上、与贾库玛达狼狈为奸的上等人,用虚伪丑陋的演技对受害者的失踪摆出痛苦遗憾的模样,转头便是漠视一切,继续享受挥霍金钱的快感。」

这可都是弗洛奥斯的原话呢。

我停在了弗洛奥斯的身前,手在背后十指相扣:“西贝尔小姐的邮件让你确信她的失踪就是与富豪千金有关系,于是你模仿作案,用「Flowers Missing」案相同的手段,绑架了她,试图逼问西贝尔小姐的下落。”

“不过至于你是如何躲过重重护卫将她绑走,我暂时还没猜出来,但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定很快得出答案。”

尽管弗洛奥斯就是罪犯之一的真相已经被坦白,但不管怎么说,他在听完我的推理之后也不该像现在这样神色淡然,甚至此刻还有一抹微妙的失望,始终不是那种“真相确实是这样”的感伤与愤懑,就好似我的推断全然错误,但他刚才突然笑容消失又并非如此。

我的手垂了下来。

“你说的都对。”

弗洛奥斯绕过我,蹲身收拾喂猫的小碗碟,“但又不对。”

我有些受挫,快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路灯的光芒:“是我漏了什么关键吗?或者是跟你绑架她的方式有关?”

可是弗洛奥斯完全不开口了,只是自顾自整理猫粮和碗碟,选择对我置之不理。

太过分了,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呢。

就算我的推理错误了,也该给出正确的答案呀,为什么只是一副失望的神情呢。

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企图得到他的认可,尽管并不知道因为什么。

可能,是想证明我有能力……

证明我有能力实现「守护民众的盾」的诞生吧。

每一秒钟都有如同沙砾般的火焰在心脏处来回摩擦,烧得我焦灼急躁,弗洛奥斯的每个动作都好似被放慢了数万倍,时间几乎就像被暂停,我的耐心仿佛已经快到极限,想知道真相的好奇在脑海横冲直撞。

不行,我不能直接问出答案,否则又怎样证明自己的能力呢。

于是我拼命按耐躁动,试图冷静后再度理清思路,将案情经过完完整整理出来。

然而还没有等我开始思考,弗洛奥斯就已经将猫粮和小碗碟重新藏在怀里,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心思再震惊他的操作了。

这位明明是罪犯、但我却完全讨厌不起来的青年终于用不疾不徐的口吻开口:“你没有漏关键,事实就是这样。”

“只不过这个故事还缺少了一位主角。”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某个方向。

夜晚的不死鸟更加夺目,那是菲尼克斯歌剧院。

……

人们凭借步伐来相认假面下的彼此,用起舞表达爱意,自由又浪漫。

舞曲即将到达尾声。

男人问,舞会结束后,我们可以用真实的自己再见一面吗?

女人抚摸假面回答,对不起,假面下的我十分丑陋。

男人想说自己不介意,我们的爱因假面的纯粹而开始,并不会因真面目的美丑而动摇。

“叮——”

是午夜的钟声。

女人拎起裙摆,擦过男人的肩膀,逃出舞池,奔向月色。

男人闻见了铃兰花的香气,它属于女人。

他追了上去,风卷起花香引路,礼堂、长廊、花园、草地——

那是池塘。

“她唱舞步的自由,唱掌心的温暖,唱恋爱的雀跃。”

“男人躲在树后,听她唱一切。”

街边的女孩儿绘声绘色地向自己的小伙伴们讲述最爱的剧情,罗曼蒂克的童话故事往往最容易撩拨人们内心无比纯粹干净的爱。

我想,男女主角将会相认,迎来最美满的结局。

可是大部分人总是擅长自以为是,并非所有浪漫的爱情故事都拥有俗套的流程,悲剧往往最令人印象深刻。

“月光将她映在镜子般的水面上,她歌颂阳光的温暖,悲哀生长于黑暗的痛苦,她摘下如同恶魔一般的鬼脸假面,将它抱在怀里。”

“我服从了恶魔,并非你认为的纯洁无瑕。”

“……这样的我,不能再将你拉入泥潭,深陷地狱。”

好耳熟的剧情。

这是——

歌剧院经理说过,这是西贝尔小姐的出道作。

我回忆起昨夜在与弗洛奥斯分开前,他对我留下的话:“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了解一下西贝尔小姐的出道作《月》。期待下次再见,你已经找到了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

“……简直要吓晕88个星座系啊!”

我不免震惊,猛然意识到歌剧院经理似乎早就有所提醒。

但路人听到了我的用词,投望的不满视线让意识到正在公共场合的我尴尬一笑。

昨夜被弗洛奥斯失望的神色触动,一整晚都辗转反侧,不断在脑海里模拟案件,始终没能发现他口中的那位主角。直到太阳初升才勉强明白,或许我不该用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一切。

案件重演,我就是中之人——

如果我是他/她。

不管是找到真正的答案,还是得到弗洛奥斯的认可,我都需要谦虚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戏中人”。

《月》,就是与西贝尔关系密切的两人给予我的途径。

至少目前的流程是这样:

找出「富家千金」案忽视的另一位主角,演绎最完整的剧情;跟弗洛奥斯合作,并破解西贝尔失踪的真相;抓获真凶。

案发现场留下白玫瑰,作为调香师与花店老板的弗洛奥斯或许能够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另外,我必须获取霍罗的信任,她绝对会是最关键的助力。

歌剧院经理是一个神秘角色,目前不能对他放松警惕,必须在等到拉普托发送的资料后,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

只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歌剧院经理似乎也在尝试帮助我。

不过,我能够相信他吗?

“……有时候大胆放手一搏也未尝不可,既然身处困境,那就亲手制造破局的关键,这就是……的做法。”

父亲的声音在耳畔给予我答案,我想不起遗漏的那部分用词是什么,但这句不完整的话就已经足够了。

我从来就不是轻易退缩的人,这位神秘的歌剧院经理总不会比艾利德隆还要难搞。

我不清楚他的身份、立场,他当初兴师动众,扬言哪怕掀翻歌剧院也要找到西贝尔,明明知道《月》可能跟案件有关,却装作一无所知,总该不会毫无干系。

就在这时,包里的电子设备传出新邮件提醒,我走进人少路过的小巷,急不可耐地点开邮箱,发件人果然是超级靠谱的拉普托。

「…烛,出生于凤凰座系,年龄348岁,43年前来到行星威格,收购一家即将倒闭的歌剧院,并取名为菲尼克斯。」

「……」

「…菲尼克斯歌剧院,43年前成立,在火焰中展翅的不死鸟成为行星威格最特别的象征。」

邮件的内容特别详细,我甚至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看完,只能挑选一些基础信息进行了解,但我万万没想到经理竟然比300岁的巴兰斯还年长,不过一想到凤凰座系的生命体本来就是长生种,这个年龄倒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将设备收好,我决定现在就直接再去一趟菲尼克斯歌剧院。

如果经理是好人,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冒险一搏;但如果他心怀不正,至少也揪出了隐藏在暗中的一枚炸弹。

我整理好衣裙的褶皱,正打算按计划进行,却没想到小巷出口被人围住,他们阻拦了阳光的照耀,但手中的武器反射出的光直接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适地移动几步,蹙眉瞧见站在最中间的宇宙人竟然佩戴邪恶幕府的令牌。

“……”

既然都说沉默是金,那我此刻绝对是宇宙首富。

代官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刚才就觉得你脸熟,没想到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上一次让你溜了,这次你可就没机会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啊?

我什么时候跟他见过啊喂!

结果这家伙完全不给我看清他的机会,直接挥手让他的手下抬起武器就朝我围攻。现在压根来不及再犹豫,我迅速从收纳系统中拔出金剑,幸亏附近没什么路人,也不必担心身份再次暴露的风险。

然而谁能想到,剑刚暴露在空气中,贾库玛达甚至离我还差三步远,他们就全部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了。

我:“。”

逗我玩呢?

虽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现在这种场面显然在明晃晃告诉我:不对劲!

求求了,别这样。

尽管我正急着去歌剧院,但谨慎起见,先检测异常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没有之一。

于是我深深叹了口气,老实地藏回武器,掏出小型的能量检测仪,试图先弄清楚刚才那群贾库玛达出现的来源,毕竟他们的身体遮住了阳光,也就代表是实体,并非幻影。

……好吧,倒不是全然只在意贾库玛达的出现,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前些日子,我的搭档也突然出现在猎户号,并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说实话,猎户号与行星威格完全挨不着边,我将两者关联在一起着实突兀,但有时候第六感也是一种能力,也许这就是幸运呢?

“如果的确能够再见面,那是不是……”

是不是那份本以为再也送不出去的成年礼物终于可以交到他手上了呢?

我吞下未说出口的后半段话,继续认真检测能量波动。

跳动的数值就是答案,实在没忍住诧异几分,不敢再迟钝,当即就将这一连串数据全部发送回总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球玉的能量!

也就代表,邪恶幕府的莫名出现会与「Flowers Missing」的幕后真凶有干系,不过这也加深了那人会出现在猎户号的疑点……

也对。

人都早在一年前就被炸得尸骨无存,又怎么可能会真实出现呢,又怎么可能会再与他见面呢。

“……”

有时候现实永远会将祈愿打击得遍体鳞伤,我舔了舔干涩的唇,滞楞了几秒后忍不住嘲笑自己,真是做过太多美梦,误以为美梦会成真。

除非能够回溯时间,否则完全没有再见到故人的可能性。

兴奋与失望交织,此刻该被哪种情绪控制,我不得而知。只是等到再回过神,已经站在了菲尼克斯歌剧院的门口。

西装革履的凤凰座人正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脸上依旧携带完美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容,他张开手臂,似是欢迎我的到来:“埃格兰廷小姐,欢迎光临菲尼克斯歌剧院。”

埃格兰廷?

不,他在说,薇拉。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呢?

期望、欣喜以及愉悦,我甚至才认清还氤氲一抹微妙的怀念,可它不该为我而出现。

我敢保证,我们不认识,然而他又在透过我怀念谁?

他又说:“我已经等待您很久了。”

新年快乐(?

其实是卡文了,发现原定设定有些矛盾,所以一直在改设定什么的……

新封面还是薇拉(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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