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有些担心禾登被烫伤，毕竟桶中水对他们来说过于滚烫，但当事人似乎很满意，泡入沸水之中让他渐渐找回一点温暖的感觉。

“这样就可以吗？”

韩冷仔细观察了几分钟，禾登没有任何醒过来的征兆，躺在浴桶里的人因为没有支撑一直在往桶底滑去，黄蛟不得不在后方帮忙，避免他意外把自己淹死。

罗绮拿起煎好药，捏住禾登下巴就往他嘴里倒，没有任何技巧，全靠蛮力。苦涩的中药灌入口腔，药汁的浓烈味道让他猝不及防，男人突然咳嗽起来，仿佛气管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女人眼疾手快地用手捂住禾登的嘴，尽量不让药汁溅出来造成浪费，但还是有些黑褐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溢出，禾登咳得身体不停颤抖，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在场其余的人格外担心罗绮如此粗暴的治疗手段是否有用，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没人开口质问。

好在治疗方式是公孙教的，不管罗绮再怎么乱来，药物还是起效了。

禾登缓缓睁开眼，看不清面前的情况，远处的物体变得越来越难以辨认，近处的东西也开始扭曲变形，一片朦胧中闻到了熟悉的中药材味道。

“醒了？还有半碗，自己喝掉。”罗绮把手中的药碗递了出去。

禾登慢慢深吸一口气，头都没有抬起来，不知道在看哪里，动作僵硬地双手捧过眼前的碗，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把碗送到嘴边。半碗中药他喝得吞吞吐吐，花了比平常人多两倍的时间才喝完，随后把碗沉入水中，搁在腹部，双手不曾离开碗壁。

“冷不冷？”罗绮提问。

“……嗯？”

她抬手摸了摸禾登的额头，沾了一手的水渍，即使泡在热水里，体温还是没上升，又说：“再泡一会儿，睡吧。”

禾登听话地睡过去，捧着药碗靠在桶边，没一会儿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上下起伏的胸口好似他只是在睡觉而已。

“这样他就能恢复体温吗？”符海鹏问。

罗绮擦了擦手，笑着回答：“看着吧，公孙先生的药还没有失手的时候呢。”

接下来只要等禾登醒过来就好，一行人去到院中石桌前坐下，只留八宝在木桶旁守着。

眯眯眼女人扫视一圈，欠揍地开口：“玄武大人和青龙大人还不走，在等什么？等他醒来后追究责任吗？”

“禾登怎么回事？”韩冷沉声问道，这个问题已经问出过不下三次，但唯一知道情况的人一直在敷衍了事，未曾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龙图后遗症啊。”

敖广也冷脸追问：“具体是什么样的后遗症？”

“变得胆小。”罗绮将胳膊撑在石桌上，微微俯身，笑眯眯地说，“用公孙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专业一些就是‘重大事件创伤后应激障碍’，看你们喜欢哪个解释。”

“但是天天来远古大陆这么久了……之前明明都没事。”漱玉问，之前在西山地宫和禾登短暂接触过，面对夏天和龙图的出现他明明没有表现出特别抵触的情绪。

罗绮勾起唇角，双目微睁，若隐若现的红色瞳孔直直盯着漱玉，“小漱玉，你猜当年守护灵们四处去镇压魔界入侵时，为什么禾登身上一直带伤没有痊愈，只能留在那个人身边？”

“……为什么？”

众人脑子里突然有了很不好的猜测，第一次大家一起去魔界周边，回来后红叶突然发现禾登重伤，而那个人以他“伤势严重”为由，再也没让禾登离开过。

明明在回来路上禾登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限制禾登行动的伤，直到玄天都被入侵的前一刻都没有好起来。

“哎呀，就说很可惜嘛！刚刚就应该把他的衣服脱了给你们看一下。”罗绮说得轻松，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上扬的尾音。

黄蛟突然想起来他见过。

上次帮禾登重新包扎伤口时，他看见了，禾登胸前和腹部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背后更是惨烈，一道道古早的伤痕纵横交错在他的皮肤上。

像爬山虎一样布满所到之处。

只是当时他没问这些伤的由来。

清明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全盘托出，换来一阵沉默。

符海鹏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灵活的脑子飞速转动，试图借由这些线索组织出来完整的故事：“所以……禾登身上的伤是前任龙图主人留下的？”

“禾登说的没错，你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罗绮毫不吝啬夸奖，又接着讲，“公孙先生看到伤口，当时就确定禾登身上的伤是邪影锁灵所致，所以他在决赛上看到小辫子使用禁术才会应激。”

韩冷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漱玉似乎还想追根究底：“就算这样，禾登对天天出手也太过火了，现在他还在地牢里情况不明。”

“决赛我看了。禾登已经很收敛力度了，不然小辫子就不是去地牢，而是地府。”

“你是说禾登没有伤到夏天？”符海鹏惊喜地问，当时在电视上看到比赛画面可把他吓得不轻。

罗绮说：“禾登只是想让小辫子失去行动力，那道落雷根本没打中。跟禾登搭档这么久，只要他眼睛一眨，我就知道那道雷会落在哪里。”

*

禾登再醒过来是一天后，这期间八宝、罗绮和符海鹏三人一直在照顾他，换了四五桶药浴给他保持体温。

男人睁开眼，就听见符海鹏和八宝在旁边聊天。一直泡在热水里，禾登觉得自己都要肿胀了……抬起手扒住桶沿试图起身，身上的衣服被浸湿后变得格外重，像是背负了千斤的重担。

第一次起身没成功的男人又躺回去平复呼吸，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

听到水声后两个小朋友立马起身过来查看，然后惊喜大喊：“禾登哥哥！你终于醒了！”

“八宝……帮我出来一下。”

八宝赶紧上前帮忙，把禾登扶出来。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带出一地的水渍，衣物紧贴在身上，包裹得严丝合缝的布料限制了他的行动，连抬胳膊都要花费不少力气，发尾也湿哒哒的在滴水。

禾登想自己去房间换一身衣服，刚迈出一步就失力向下跌去，幸好八宝眼疾手快把他拉住，这才没让刚醒过来的人重新倒下。

禾登声音虚弱，但还是扯开了淡笑：“谢谢八宝……”

“禾登，你要不要先坐着休息一下？罗绮马上就回来！”符海鹏担心说，凑过去准备扶住他。

男人不灵活地闪躲着：“你体质不如八宝好，别把身上弄湿了……天冷容易感冒。”

符海鹏突然愣住，被禾登这样关心让他觉得奇怪，眼下最虚弱的人是禾登，他却还有空去管自己会不会感冒。

好像这个人骨子里就装满了温柔。

“八宝，扶我进屋……换件衣服。”禾登开口，一句简单话他不得不断成几次说出来，中途还得喘口气。

大块头小孩使命必达，直接把禾登抱起来走向他的房间，又把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因为浑身湿透，禾登不想弄湿家具，只好继续让八宝帮忙：“帮我拿套衣服……”

八宝打开衣柜，清一色的黑白灰，随便给禾登拿了一套放在床上。

禾登靠在墙上不让自己滑落：“谢了，你也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禾登哥哥，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我可以。”

好意被婉拒了的八宝只好点点头退出了房间，还随手帮他关上了门。

八宝自己换好新衣服后和符海鹏一起在禾登的门口等他出来，等了十分钟也没见到人，两个小朋友面面相觑，干脆听起了屋内的动静。

罗绮提着食物回来，正好看见一大一小两人扒在禾登的房间门口，耳朵紧紧贴着木门，不知道在干什么。

视线一转，浴桶里已经没人了。

“醒了吗？”罗绮走到两人身后。

“罗绮姐姐快来，禾登哥哥在里面换衣服，但是好像没声音！”八宝快速扇动手腕，喊罗绮和他们一起听墙角。

罗绮放下手里的东西，没感情的声音发问：“进去多久了？”

“十几分钟了吧？”

下一秒女人直接打开门，省略了敲门询问的过程，然后和正在扣衣服扣子禾登对视上。

男人眼里满是无奈，问：“不能给我一点尊重吗？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

罗绮走上前去，手指灵活地帮他扣好，嘲笑道：“谁知道你半天没动静是扣不上扣啊，还以为你死在屋里了。”

“手抖……对不准。”

看到禾登没事屋外的两人也放下心来。

“本以为到明天你才会醒呢，晚饭没准备你的份。”罗绮边说边走出禾登的房间，拎起刚刚放下的食物就带着符海鹏去餐桌。

禾登被八宝扶着，摆摆手：“没事，正好现在不想吃。”

“八宝可以分你一半！”

禾登坐到一旁的藤椅上，轻推着八宝：“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哦对了。”罗绮拿着筷子突然说道，“以后不要把钱包放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很容易被人拿走。”

“……好。”禾登无语，说什么被人拿走，不就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