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拓也怎么来了？

被突然冒出来的拓也打断，昭广只愣了一瞬，回神之后准备继续——蛮力已经聚握在拳中，不打出去的话，总感觉很不爽快。

但本该在他拳下挨揍的人，大概是被他刚才攻击时的迅猛速度吓到，加上重心不稳，身体失去平衡，因此瘫倒了在地上。

昭广战意满满，凶神恶煞地去看对方，却看到了他眼中露出明显的恐惧。

昭广眯起眼睛，试探性地往前挥了挥拳头，对方就畏惧地瑟缩起来，他只好悻悻然收回手。失去斗志的对手和沙包无异，而藤井昭广对揍沙包没有兴趣。要是对方能有点骨气，努力挣扎起来反抗，他就一脚踩下去了。

啧，外强中干，只会装腔作势的货色，昭广很是懊恼，早知如此，只要直接开打就好，何必和他们废话那么久，白白浪费了时间。

此时拓也又朝着他所站的位置走来：“昭广——老师在找你，他想问问你，上周……之前的小组作业。”

“好，我知道了，”昭广应道，“你站在那里就好，别过来。”

他的注意力一半落在朋友拓也身上，一半留意着另外两个大块头——他们看见自己的兄弟倒在地上，神情激动地迈出几步，想靠近昭广和拓也的方向，但又似乎是害怕昭广继续打人，而不敢贸然冲过来。

昭广不确定他们是想营救瘫在他拳下的家伙，还是想伺机对拓也发难，把看起来最好欺负的人拖下水。

尽管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昭广还是不敢贸然下注，因为有些卑劣的家伙惯于用无辜的人胁迫对手，或是拿来当挡箭牌。而且敌方全是软脚虾，让自己白捡一场胜利这样的好事会出现的几率也太低了。

他缓缓退离几步，往拓也身边走，还不忘狠狠地盯着那三人。要是他们冲过来，他就先把拓也推开，再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货真价实的血腥暴力。

在他离拓也只有一步之遥时，拓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们快走吧，昭广。”拓也笑着说，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无害。如果拓也抓着自己的手的力度不那么大，像是要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拽走的话，昭广或许会真以为别人有事找他。

昭广转头看那三人，倒在地上的那个已经被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既懊丧又低落，另两人正低声劝慰他。昭广听力良好，听到他们说了些诸如“不是你的问题”“是藤井这个不良太凶恶太变态了”“这人和风评里一样糟糕”之类的话。

谁是不良谁是变态啊——不是你们先挑事的吗？！真是恶人先告状！！

藤井昭广感到很窝火，正想再用拳头跟他们理论理论，身旁的拓也又往他身边靠了靠，一股好闻的，令人舒心的香味随之扑到昭广的身上。他侧过头，对上拓也的脸庞，拓也仍抓着他的手臂，朝他小幅度地摇摇头，让他不要再和那三人起冲突了。

昭广觉得自己的朋友实在是过于天真。打不打架，可不是由他单方面决定的。面对来找麻烦的人，如果不趁第一次起冲突时就把他们打到服气的话，以后会更加麻烦，没完没了。

他扫了一眼拓也的个头——矮小，毫无威慑力的形象，完全不适合参与暴力场面。对比那三个牛高马大的家伙，昭广认为拓也应该是感到害怕了，于是他转身背对拓也，挡住拓也的身影，同时动了动被拓也抓住的手，示意拓也松手然后赶紧离开现场。

然后——

他就被拓也踢了一下脚后跟。

力度不大，但也够明显了。

昭广不解又惊讶地回过头。

……？拓也踢了我一脚？为什么？

而拓也正睁大眼睛瞪着他，脸颊好像还鼓了起来一点，昭广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不是错觉，拓也现在确实气鼓鼓的。

拓也在生气？为什么？昭广一头雾水。

此时拓也抓着昭广手臂的力度陡然加大。

“藤——井——君——！”

“我们——快点，走吧！”

拓也依旧笑着，笑容却明显不够自然：“老师他可是，还在等着我们啊。”

昭广顿时生出几分危机感，他对拓也这副表情语气并不陌生，这是拓也生气时的表现，而且升上国中之后，拓也已经很久没用“藤井”称呼自己了。

昭广知道，生气的拓也要是爆发的话，还是会有点、不，是会非常可怕的……

于是他决定顺着拓也的意思，先离开暴力冲突事件的现场再说。

当然，临走之前他没忘记向那三个报团取暖的大块头恐吓道：“不怕死的话，就再来找我好了，我随时奉陪。”附赠轻蔑又冷漠的挑衅表情。

成功收获了那三兄弟敢怒不敢言的憋屈脸色和仿佛在看反派一样的仇恨眼神。

……

等昭广和拓也两人走出那三人的视野范围后，拓也才终于松开了手。

昭广转头去看他，四目相对下，两人同时发问——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放过他们？”

“你给我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

一阵沉默以后，昭广疑惑地问：“眼神？我有给你什么奇怪的眼神吗？”

他大方又坦荡的态度，让拓也原本算是高涨的气势迅速低落下来。

“我……我，刚刚看到，你……”拓也越说越是底气不足，声音也变小了，“你是不是……我的……身高……”

拓也说得支支吾吾，但昭广凭借话中的关键词立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我打量拓也的身高——判断他的头顶只到我心口的时候，被他注意到了我的眼神？

……真是不妙啊，昭广难免心虚了一下。

他的朋友榎木拓也最近常常为了自身生长期步履迟缓而苦恼不已。要是被人提起自己“身材矮小”“很孩子气”之类的劣势，拓也就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警觉度瞬间拉到最高，虽不见得会咬人，但生气是一定的。

于是藤井昭广死也不会承认刚才他确实“不怀好意地”“小瞧”了拓也的身高。尽管他觉得拓也保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

想明白以后，昭广闭口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拓也。

现在他和拓也的来往比小学时更密切，彼此之间的了解都加深了，他知道该怎么在拓也面前把这事蒙混过去。

昭广一成不变的脸色，成功让拓也以为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拓也在昭广的注视下，脸慢慢红了起来，最后红得发烫。他想起了自己幼稚的踢人行为，当时他脑子一懵就这么做了。

拓也的脸还能再红一些吗？昭广盯着拓也的脸，产生了想继续捉弄拓也的念头。不过良知迅速奋起反抗，强调他们是朋友，他不应该欺负单纯的拓也。

“还有些时间，我们到前面再聊好了，”昭广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样就能多看一会拓也有趣的表情了，昭广想。

在恶趣味和良知之间打了个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