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幽然。
“殿下,墨汁沾脸上了。”
“啊?”我双目之外一片茫然,硬是呆愣愣地将张良瞧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手抹了把脸,睡意朦胧却还是靠着本能继续垂头看账册。
如你所见,老倒霉蛋张良正被我抓着查账,而叫他来的我本人,不出所有人意料,已经困得快昏迷过去。
这是读书后遗症,特指在夜间,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生理犯困。想必这是各位读书人都有的切身体会并且对之深恶痛绝却无可奈何——所以也不能完全算是我的错。
张良:你可要点脸吧你可。
我困的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再清醒一会儿——毕竟这活是我自己揽的,若是如此光明正大地睡着了,岂不是很没面子?而这人一旦丧失了威信,往后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然而张良却像故意的一样,用笔杆子指了指一旁堆着的几卷竹简,脸上的笑容逐渐凶残:“殿下莫急,还有这么多没核对完……”
再后面的话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可能是偷来睡觉的时间格外珍贵,这一晚上我睡得那叫一个死猪沉沉,半点没有苏醒的迹象,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欠着一屁股活没干。
搞论文人的睡眠时间每一秒都很宝贵,一旦两眼一闭,不花点功夫是很难叫醒我的。
而且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后遗症,就算我已经穿越过来小一年的时间,却仍旧时不时的如此犯困。
如果困是一种病,那我应该已经得了绝症。
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约莫是因为趴着睡的缘故,后勃颈痛得像是被人揍了一般。
我揉着脖子竖起来,刚入眼便是一个清俊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侧脸在晨光与烛光的交相掩映中渐渐显出棱角。
似乎相比我第一次见他,张良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几分,倒是有了些许日后的俊朗无双。
愣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刚睡醒的懵逼中醒悟,正要坐起身的时候,忽得又感觉背上的衣服滑落下去。
回头一看,那件斗篷很显然是张良的。
如今正是隆冬,张良身子本就单薄,自幼也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毕竟史书记载张良是个体弱多病不出门还不吃饭的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斗篷脱下来的。
登时心中就不太是滋味,我虽然是个女孩,平日里也将别人的宠照单全收,但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张良,冷不冷啊?”
张良尚且沉浸在查账之中,听我喊了他才回过神,讶了讶看向我。
继而他的脸上便换了清浅的笑意,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替脸上的神色添了几分柔情。
“殿下醒了?”
我点了点头,将身后那件斗篷递还给他,道:“快穿上吧,别着凉了。”
他接过,指尖不小心擦过我的手背,他的脸登时泛了红,轻咳一声便道:“多谢殿下。”
说实在的我应该是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的,可见了张良的反应,我一时也觉得耳朵有些烫的异样。
是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尴尬,我干脆就凑过头去转移了话题:“你一晚上没睡么?”
张良眨了眨眼示意的确如此。
我甚是觉得叹为观止,不由自主替他鼓了鼓掌之后才问:“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听我这样问,张良的脸上露出些难色来。看着他的神情我心里猛地一凉,以为是这账册出了什么大问题。
“你,你这副表情是……”我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知道她这个人不可能没有问题,至于是多大的问题——你说吧,我顶得住。”
张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盯着我瞧了片刻才道:“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我瞪着眼睛充满谴责地看着他,“没有问题你这副表情干什么,吓得我以为出了大问题。”
这下换张良讶异了:“殿下不就是想从这账册中查出些问题来?”
我打着呵欠摇了摇头:“我想过了,这些明面上能查到证据的东西多半是不会出现问题的,所以查账说到底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得让她知道我盯上她了。”
张良仍旧蹙着眉头:“如此一来不就打草惊蛇了?”
“那又怎样?”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就是想让她晓得我要对付她了,不过用查账这么蠢的方法她肯定会觉得我斗不过她,届时等她轻敌,我们就咬她一口,看她怎么应付。”
张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本我以为他对我的想法很是赞同,然而他开口说的却是:“所以殿下让我来查了一晚上账,不过是演给明珠夫人看的?”
言下之意便是,我查的这样认真,如此心血难不成都白费了?
这话一入耳我登时觉得后背有一丝凉意攀上肩头,再看张良的神色,似乎确实有那么几分高深莫测。
我吓得又咽了口唾沫,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狗腿表情,扯着张良的袖子狡辩:“怎,怎么能是演的呢?好歹我们知道了明珠夫人很会管账啊。”
张良的模样像是快气晕过去,干脆利落的将袖子从我手里抽出来,继而核善地冲我一笑。
只一秒的功夫这笑又被他全然收了起来,便就脸上毫无表情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我一眼,直直往库房外走。
我一扑扑过去没能拦着,只能倒在地上喊他:“哎,哎你等等!”
张良没理我。
张良:谢邀,回去睡了。
*****
今天的火锅是我亲自掏钱给张良赔罪,是以菜色格外丰富。
紫女笑盈盈地将菜盘子端上来,一边与我道:“殿下不必忧心,张公子早就不生气了。”
我举着筷子嘟着嘴,委委屈屈地与紫女哭诉道:“怎么会不生气,你瞧他从开始吃到现在,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这能是不生气的表现嘛。”
紫女将菜盘子替我们码好,就在一旁坐下,掩着嘴一个劲儿地笑个不停:“那是因为上回吃火锅,张公子因尊礼守法,仅在九公子和卫庄的筷子下存活了一盏茶的时间。是以此次张公子痛定思痛,这才有了现下的场面。”
这话听得我一愣一愣,脑中疯狂描绘韩非和卫庄这两个新郑霸王是怎么欺负弱小无辜的张良的,想着想着便也笑出了声。
张良:人善被人欺啊。
既然紫女姐这么说了,我便也放心下来,给自己添了碗汤,道:“说起来已经是年末了,俗话说年终各行各业都要冲业绩,我们紫兰山庄当然也落后不得。”
说罢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在座各位都打量了一遍,最末迎着紫女笑盈盈的目光才又道:“所以我有一个主意。我觉得我们可以推出一个首饰盲盒,所谓盲盒就是所有的商品外包装都一样,但里面的东西各有千秋,抽出什么全凭运气。”
想必在看的各位应该都知道,而且也多多少少入过坑,我所说的盲盒,正是二十一世纪最潮流的时尚小垃圾,骗骗玛特是也。
张良放下筷子道:“殿下莫非是利用的人对未知的好奇?”
我心说哎呦这都知道抢答了,不过答案还是有点不正确,于是一冷脸道:“这叫赌鬼的快乐。”
紫女笑得手一滑,一颗丸子落入汤中。
“而且啊我们还可以把一整套首饰拆开了放到盲盒里卖,人都是有收集欲的,到时候大家为了凑齐一套首饰,一定会疯狂买买买。”
这话说完,张良和紫女都用一种“你可真行啊”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说还没完呢,像我这么有经商头脑的天才,赚钱的法子当然是越多越好咯。于是继续道:“把盲盒随机挑一些装袋,再以低于盲盒总价的价格出售,这就叫福袋。这福袋一出,有人能捡着便宜,有人也会觉得不值,反正是买定离手,各安天命。”
听罢,紫女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道:“公主殿下的主意古往今来不曾有过,的确可以试一试。”
我歪着头笑:“如此,这件事就又要拜托紫女姐姐了。”
“殿下如此殚精竭虑,我自然好好经营。”
我心说这也算不上是我自己的发明,不过是借用了一点后人的智慧,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盲盒和福袋的事谈的七七八八,接下来就不需要我去操作了——毕竟在面对面做生意这一项上,紫女姐姐比我拿手许多。
这顿饭也吃到了差不多尾声的时候,韩非和卫庄这才从朝上下来。一问得知,原来是韩非被拉去商量年终祭典的章程。
卫庄也就半是被迫半是自愿地等着韩非一起下班。
祭典这种事素来都应该是奉常负责,这次居然需要韩安亲自找韩非商量,那必然是有了这群人解决不了的事。
韩非觉得很伤脑筋,坐下喝了口茶才道:“父王也让四哥留下来了,说的是祭祀之时谁列宗亲之首陪祭天地的事。”
他说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心中叨叨了了两句,不就一个站位至于吗——然而片刻我就悟了。
糊涂啊,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典礼,这可是祭祀大典,而且那个站位是位列宗亲之首,何等的高贵荣耀。
这个位置按照规矩来说都应该是太子站的,毕竟太子是储君,地位非同寻常。然而问题就出在我们韩国的太子在几个月之前,不幸于桥中跌落,早已葬身鱼腹。
而在此事过后,韩安亦久久不立太子,一半约莫是真伤心,至于剩下的另一半——懂得都懂。
他太懂得拿捏朝中几方势力了,以前姬无夜有一家独大的架势,好在韩非及时回国,弄了个流沙与之抗衡,我猜韩安心里也是有点小高兴的。是以为了让目前这个尚且稳定的局面继续稳定下去,他应该还不想那么着急立太子。
事实上这个宗亲首位若是没有太子站着,也还有一个备选方案,那就是让国君的亲生兄弟暂代太子之职。就如同琅琊榜风起长林里一样,太子尚未册封之前,都是由长林王萧庭生位列首位。
不过问题又来了,据我所知,韩安的亲兄弟们都已经差不多嗝屁了。而且这些年来韩国宗室凋敝,多的是群纨绔,若真是这样的人站了首位,韩王室的脸面也就丢尽了。
如此一想这件事的确很重要,难怪韩安要留韩宇和韩非商量。
张良就问:“有结果么?”
韩非撩了把头发,道:“尚且没有。”
“不过我猜父王一定不会让九哥位列宗亲之首。”
韩非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气哼哼与我道:“为什么呀,你哥哥我就这么不成器么?”
我毫不犹豫地夸张点头道:“哥哥你可别忘了,你那纨绔的名头可是传到魏国去的呢。”
韩非噎了噎。
过渡过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64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