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海大厅里,丁春秋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身上还挂着那团天蚕丝,看上去有些可笑。当然了,没人敢笑出声来,每个人都低头看着脚面,恨不得自己能缩成蚂蚁一样躲起来,以免被迁怒。
“他们跑了?”
“是,师父。”摘星子恭恭敬敬垂手肃立,斟酌着词汇,“事出突然,他们骑得又是上好的大宛马,速度委实快了一些。”
“你去追。”丁春秋语气淡淡的,似乎并不想追究摘星子放跑他们的责任,“追上后就都杀了吧,带人头回来,省得麻烦。”
“是,师父!”摘星子躬身应是,转身要走,却又被丁春秋拦了下来。
“神木王鼎……在阿紫手里?”丁春秋漫不经心地收拢着身上的天蚕网,“你说,她和那些人是串通好的么?”
摘星子闻言一愣,刹那间心中千回百转,聪明如他,如何不知这是自己师父疑了阿紫,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弟子不知。”在帮阿紫分辨和落井下石之间,摘星子最终选择了袖手旁观,诚实坦言。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又或者……其实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
“你追上时,她若还和那些人在一起,就带回来吧。”丁春秋显然也不想从摘星子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若她不肯回来……直接杀了就是。横竖神木王鼎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弟子遵命。”摘星子没有犹豫,一如往昔那样痛快的答应下来。
“这是蚀骨丸,你吃了吧。”丁春秋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打开后倒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若是一年之内还没能找回神木王鼎,你也就不必再活着。”
这话说得很直白,威胁之意简直是**裸地摆上了台前,但摘星子却并不以为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接过药丸当着丁春秋的面吞下,再次行礼后,摘星子运起轻功掠出了大厅向着自己的居所奔去。在路过阿紫小院的时候,他突然停顿一下,折转身形跳进了院子。
推开屋门,摘星子在扫视一圈后,直接就进了卧室,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了盘在炕上呼呼大睡的赤尾貂的脖颈。
“如果想活命,就老实一些。”
摘星子的一句话成功制止了挣扎的赤尾貂,小家伙转着红色眼珠左右瞧瞧,发出了不甘愿的“咕咕”声。摘星子见它果然能听懂自己说话,心底隐隐松了口气,眯眼想了一下,又将它提到了自己面前:“她被人抓走了,你能找到她么?”
这句话让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赤尾貂再次挣扎起来,显然小家伙想迫不及待跑出去找它的主人,当然也不排除是想快点摆脱摘星子魔掌的意思。
“这么说,你能了?”摘星子挑眉。
赤尾貂不住点头,尾巴也一晃一晃的,深谙“貂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真味。
摘星子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团三尺有余的白色细线,一头套住了赤尾貂的脖子,一头系在了自己腰带上:“你乖乖的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异动,我先一掌拍死你。”
赤尾貂哀怨地瞥了摘星子一眼,老老实实不动了。
先不说这边摘星子收拾行囊准备远行,单说被康广陵劫持的阿紫此时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任凭谁被那样放在马上狂奔,肚子下面还顶着个木头疙瘩,恐怕都会和她有着一样的感受和体会。
唯恐丁春秋追来,康广陵只粗略的选了个方向,伤势较轻的几人皆是纵马狂奔,顾不得停下来包扎伤口。虽然他们所负的几个自己人的姿势要比阿紫舒坦很多,但纵然如此也依然有些承受不起。
“大师兄,找地方停停吧,三师兄快受不住了。”薛慕华看着自己怀里呼吸断断续续的苟读,神色有些焦急,“再这么颠簸下去,只怕、只怕……”
“吁~”康广陵闻听此言急忙勒住了坐骑,别转马头向薛慕华那边靠拢,嘴里还焦急呼喊着,“三师弟!三师弟!你没事吧?可还撑得住?”
“咳咳……我、我没……没事。”苟读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全身重量倒有八、九分都靠在了薛慕华怀里,说话极为费力,想是难受之极,“快、快些赶路,若是……被丁老贼追上……大家可都要葬在这里……咳咳咳咳……”
苟读剧烈咳嗽起来,呼吸越发急促,嘴角间再次流出鲜血,显是内腑受伤不轻。康广陵见状也不敢多做耽搁,双脚踩在马镫上站起,四处张望着可有落脚的地方。
“我们去那里。”康广陵手指的是前方一间破旧的庙宇,因常年风吹雨打又无人修缮显得摇摇欲坠。但这却也是附近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众人点头应是,催马向前奔去,阿紫的脸依然冲着大地,被不时溅起的灰尘呛得不住咳嗽,心里几乎快要把这些人凌迟个一千八百次。你们妹的,这是虐童!阿紫内心中的小人泪流满面,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咬紧牙关坚持着,祈祷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不要太远。
冬日天短,商队到达星宿海的时候本就已经接近中午,在经过一场大战外加疾驰奔波之后,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赶在夕阳余晖收起之前,康广陵等人来到了庙宇之前。
几人纷纷下马,胡乱将马匹拴在了院中,也顾不得正殿内蛛网遍布、空气污浊,康广陵带着薛慕华和冯阿三将其他师兄弟们都抱下马来,安置在了正殿中背风的地方。
阿紫见没人理会自己,也乐得做个透明人,她一边活动着早就麻木了的手脚,一边小心翼翼地侧起了身子,先把咯了她一路的神木王鼎从肚子下面掏了出来。然后又缓了缓,她才慢慢地直起腰变换了姿势,在马上坐了起来。
就在阿紫准备偷偷下马解开缰绳然后跑路的时候,薛慕华苦逼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两眼还红红的,仿佛刚刚哭过一样。阿紫见此顿时不敢动了,唯恐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毕竟她武功什么的很差劲,用来防身的赤尾貂还没跟在身边。
“你跟我来。”冯阿三脸板得死死的,语调暗哑,若是仔细分辨的话似乎还带了一丝哭腔。似乎笃定阿紫不敢逃走一样,冯阿三在交待完之后就独自回了正殿,看也不看阿紫一眼。
阿紫坐在马上权衡了几秒钟,决定还是乖乖听话的下去看看。毕竟几条系在一起的缰绳不是那么好解开的,越是胡乱系上的越是难办,她又没带着什么匕首小刀之类,怕是没足够的时间弄开……再说了,她还不会骑马呢!至于放弃马直接逃跑的事情,阿紫连想都没想过,就她这小短腿,怕是一出门口就会被抓回去吧?到时候恐怕会更麻烦,还不如自己先表现得乖一点,这样以后逃跑也方便一些——只要给她机会,她就可以先躲进位面里!之所以现在不行,完全是因为位面法则的缘故,在外人面前凭空消失和大变活人的事,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进了正殿,阿紫看到的就是薛慕华正神态肃穆的在为一个人施针疗伤,而康广陵和刚刚去叫她的冯阿三则一脸灰败的蹲坐在一旁,痴呆呆地看着地上并列躺着却已经没有呼吸的四个人——或者说是四具尸体。
“你过来,按我说的做。”薛慕华的语声很冷,连头都未曾抬一下,“将这枚药丸捏碎涂在她胸口的紫痕上,要仔细均匀,不得露了一处。若你敢动歪心思,我就用金针封了你十二道大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阿紫吞了口唾沫,走上前接过了那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有些纳闷为什么非得让自己来。这个疑惑在她伸手摸到对方胸部的时候,就自己解开了——躺在地上的这个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怪不得他们会要抓自己,怪不得会让自己来给她疗伤……想必当时逃跑之际,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吧。
记得当时是在康广陵背上的那人让抓的自己,心思倒是缜密至极,恐怕这次的计划也是出自他手吧……阿紫微微转了转头,发现那个可能是谋划这场偷袭的人,正一动不动的躺在了那边的地板上,看上去已经死了。
“你在磨蹭什么?”薛慕华此时已经站起身背转了过去,双手拢袖望着头上的房梁,静静听着身后的声音,借此来判断阿紫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这个药丸太硬。”阿紫撇撇嘴,站起身转到了薛慕华这边,伸手把药丸递给他,脸上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神色,“我力气小,没法捏成粉末。”
薛慕华见阿紫不是耍滑头故意不做事,脸色不由一缓。暗自怪着自己的疏忽,他接过了那颗药丸,微一用力后将捏成的粉末放在了随手撕下的衣襟碎片上又递了回去:“动作快一些。”
阿紫老实点头,也不耽搁时间,直接转回去蹲在那名女子身边为她涂抹着伤口。当这一切做完后,薛慕华又是一阵施针推拿、运功渡气,忙得满头大汗。渐渐的,那名女子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带了些红润,显然是救了回来,不会再有生命之虞。
直到这时,一直紧盯着这边的康广陵和冯阿三才算舒了口气,放下心来。看着薛慕华娴熟的救治动作,阿紫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或许……自己应该跟他们多走一段路,也好向这个男人偷学点什么。再说了,这荒郊野岭的,人多总比就剩下自己比较好吧?只不过这样的话,自己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吗?他们会不会等这个女子行动自如之后就杀了自己呢?
阿紫纠结着,是跑还是等,可真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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