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毓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将最后一口面吸溜进嘴里。

作为一枚苦逼的搞中文的研究生，她没有周末，没有放假。

她有的只有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文献、原典，哈哈哈哈哈。

朋友觉得她状态十分不对劲，生怕她变异了，遂再三怂恿，让她找个消遣，别学疯了。她在朋友的真切又带着关爱癫子的眼神中，最后决定按照自己的爱好，在哔站平台，搞一个属于自己娱乐消遣即讲解语文中的文学作品的小创作。

说干就干，一台电脑，嗯，这就是要准备的东西。她学校离家很近，平常住在家里，就打算在家里录视频，整个房间里很富有生活气息，但收拾还算整洁，书桌上各类文学典籍塞得满满当当，还有个小书架，颇有几分学术氛围。

但这都不重要，毕竟蒋毓她没打算露脸露背景。

重要的是她现在很紧张怎么办？

不管了。

蒋毓深吸一口气，点击开始，录屏模式，将自己制作好的PPT放映出来，在PPT下方有个略显可爱的“鱼鱼爱酱语文”的手绘logo。一切准备好后，她的脸上瞬间切换成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语调活泼轻松，起初声音有一点点颤抖，有些紧张。

“哈喽哈喽，屏幕前的小伙伴们大家好呀！欢迎来到‘鱼鱼爱酱语文’的第一期视频，我是你们的新人UP主，大家可以叫我鱼鱼。”

她对着屏幕，语气轻快，“从今天起呢，鱼鱼就带大家从不同角度读文学作品，做到不枯燥，不套路，大家就能轻松学到文学知识。”

她顿了顿，轻点鼠标，屏幕上展示了这几个字“郁达夫《沉沦》零余者的青春悲歌”，字的旁边是一张图片，是略显陈旧的《沉沦》封面。

“今天咱们就来深入解读郁达夫先生的《沉沦》，跟着鱼鱼的节奏，来探究这本在当时引起轰动被不少保守派批判唾弃其“露骨”的惊骇之作。话不多说，第一部分，咱们先来‘走近郁达夫’，看看是什么使得郁达夫做出这样一部作品。”

就在蒋毓录完视频，将其剪辑后发布在小破站上后，一场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异，席卷了各个朝代不同的时空。

秦朝，咸阳宫外。

一个内室慌慌忙忙来报“陛下！天有异象。”

秦始皇嬴政向外走，抬头，便见天空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块巨大无比的黑色透明幕布，看着像是天被遮挡了一块儿。

奇怪的是，抬头看竟不觉得刺眼，而且据内侍们所讲，这块儿幕布不论是哪儿，抬头便可见，也就是说秦朝境内所有人都可以看见这奇异的景象。

众内侍跪着，无一人能看得见此时嬴政的表情，只听到一句难以揣测其心情的话“召诸大臣来殿。”

李斯抬头看着这凭空出现的幕布，心想，这天要变了啊。

汉朝，未央宫。

汉武帝刘彻正与群臣商议对匈策略，听殿外喧哗，急急禀告。

刘彻心里一惊，但面上看不出什么，他率先向殿外走去，其他大臣跟在后面。

抬头望去，天幕如镜，虽无任何画面，但这还是无比震撼的。

……

诸朝诸代的天上都出了这样奇异的一幕，有人说是天罚有人说是上天派来的祥瑞，有人好奇，有人惶恐，但同样的，这副场景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众说纷纭。

有人抬头望着，想看出个蹊跷，有人跪着，嘟囔着神仙降世、保佑之类的话。

而这背后的人，不，是背后的统，看着自己终于成功将视频投放到各朝各代的平行时空，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沉睡了。

时隔三天，种种猜测，在今日也算是能见个分晓了。

天幕亮了。

没有想象中的神仙临世，也没有怪物冲出来，有的只是一张图，图上有字有画，还有一道清脆的女声。

他们看不懂这陌生的文字也听不懂这奇怪的话，但莫名的，他们知晓了其中的含义。所有人，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庄稼人，都跟那被点化了一般融会贯通，认识了这陌生的字还有也听懂了那道女声。

他们首先看见的便是大大的几个字是“郁达夫《沉沦》零余者的青春悲歌”

子路小声地跟着天幕读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孔子，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郁达夫听着是个人名。”

“沈是祭祀水神的仪式，把牛羊沉入水中；沦是水波渐次推进，合在一起‘沉沦’大概就是深深陷入直至沉没、消散。”

“看来天幕是要给我们讲课了。”孔子说完自己所想后，笑着看了看子路，随后整理好衣衫，等着天幕的授课。

秦朝

李斯恭敬地立在一旁，心里咂摸着这几个字，将其组合在一起，想了想，琢磨着这天幕是要讲一个人啊，一个最后终将陷入毁灭的人。

嬴政已经令人将奏章、文书移到了殿外，一大堆的竹简、木牍摞在一块儿，有够壮观的。

三国蜀地

沈，陵上滈水也。沦，小波为沦。这沉沦二字大有深意，“零余者”亦是，天幕恐会细细解说。

诸葛亮捋了一把胡须，随后便见一脸懵的张飞，只好细细向他解读。

唐朝

卧床于老家昌谷的李贺喃喃道，“或沉沦其无所达兮。”

这恐是一个志向无法实现而沦落的人。

——

仰着头的老百姓们听不懂什么沉沦不沉沦，也不知道零余者是个啥，更是不晓得郁达夫是那个人，只当是天上的仙子宣讲教化，降福于天下。

一块儿被侍弄的极好的田上，一个小少年跪在地上，闭上眼虔诚地许愿，希望他和阿牛哥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的，阿牛哥每天不用那么累，巴拉巴拉。再睁开眼，就极激动地冲一个高壮的年青汉子喊，“阿牛，我见到了仙子啦，没想到我李恒这辈子能瞧见神仙。”

只见那个弯着身子正在锄草的叫阿牛的汉子，直了下身子，望了一下天，又低头看着跪着的小少年，“哪有仙子出来，就算有仙子，跟咱们有啥关系。还有小虎子，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叫我阿牛哥。”

“欸不听不听，阿牛，你真是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接着蒋毓的声音持续地响了起来。

什么“up”“屏幕”“视频”，一系列的新词进入大家耳中，不解其意，但大家知道了这个仙子叫鱼鱼。

“这个鱼鱼仙子倒是活泼有趣。”刘邦喝了一口酒，说道。

吕雉白了他一眼，但十分有礼貌，没当着本人的面，是偷偷白的。

“好啦，进入正题啦，咱们先简单介绍一下作者郁达夫。郁达夫，原名郁文，字达夫，幼名阿凤，浙江富阳人，是中国现代作家，革命烈士。”天幕上随着蒋毓的话，换了一张图片，一张郁达夫年轻时候的照片还有介绍。

这在许多现代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幕，在各个平行时空却炸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李斯默念着好几遍革命这个词，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嬴政，却瞧不出什么脸色，又偷偷低下了头。

而一旁奋笔抄录的人抄到这两个字，也不禁手抖了抖。

其他朝代，亦是不少人捏了把冷汗。

但要数反应最大的便是明清两朝了，不少读书人、酸儒还有老监生们已经破口大骂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风败俗”之类的，还有更难听的。

“人家天上的人剪不剪头发跟你有什么干系，还是个读书人呢，张口喷粪，小心天上怪罪你。”说话的人不见得不在意这照片上的短发样式，但比起这，更重要的是说话的这人是他平常最讨厌的酸儒。

一旁的酸儒一阵后怕，头上冒着汗，嘴里嘟囔着，我又没说什么。

永乐年间

“欸赵大人，我记得你老家也在富阳啊，这天幕上仙子讲的郁达夫还是你老乡。”

赵新也是没想到，听到同僚的奉承，他也回了几句。高堂上的朱棣，没注意到这方动静。

——

天幕上出现了四个板块，分别是富阳出生、日本留学、创造社成立、苏门答腊牺牲。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1896年的浙江富阳，我们的今天的主角郁达夫，闪亮登场了。郁达夫出生于光绪年间富阳满洲弄的知识分子家庭，书香门第，家境不错，但好景不长，他三岁丧父，家庭也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少年丧父，家道中落，深深影响了这个敏感的少年的成长。”

天幕下，不少有相似遭遇的文人不免得有所感伤，更有性情者，默然洒泪。

“小姐，这郁达夫也太惨了吧。”一个小丫鬟擦着泪，望着天幕。

天幕的到来给不少人带来了消遣。

秦朝

1896年，这难道是仙界的纪年方法吗？嬴政心想。

“1913年，十七岁的郁达夫，踏上了当时亚洲思想活跃的日本留学，这是他人生中的关键点，在那里，他较多地受到了19世纪欧洲浪漫主义文学的影响，同时又吸收了当时日本正风靡一时的‘私小说’创作特点；另外，身处他国异乡的孤独感以及对祖国的积贫积弱的悲哀深深的影响了他的早期创作，沉沦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1921年，郁达夫和郭沫若等人一起，创立了创造社，也是这一年，他的小说集《沉沦》横空出世，在当时的文坛引起极大的轰动。为什么这么轰动，留个小悬念，我们后面再仔细讲。”

“1945年，这一年，郁达夫被日本宪兵杀害于苏门答腊丛林，壮烈牺牲。”

武则天时期

日本？

蒋毓这一番话在民间引起一阵阵轩然大波。

洪武年间

倭寇的侵扰，令不少明朝沿海地区的子民气愤，现在听到日本两个字牙痒痒。

讲到这里，大家也明白了天幕上的仙子所讲的郁达夫是后世的人，就是不知是哪个朝代，可真够无能的。

1 “沈”是“沉”的古字，后沈分化出异体字沉。

2 《说文解字·水部》：“沈，陵上滈水也。从水冘声。一曰浊黕也。”

“沦，小波为沦，从水仓声。《诗》曰：‘河水清且沦漪。’”

3 《九叹·愍命》西汉刘向：“或沉沦其无所达兮，或清澈其无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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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沉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