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在海边走了一回,想起了白天的事,他痛骂自己,我怎么会走上那样的地方,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最下等的人了。家庭的矛盾、民族的屈辱、性压抑与自我厌恶,此类种种,使他最后形成了一种‘自我毁灭’的心理。在经历了极致的内心风暴后,面对浩瀚无垠的大海,他发出了最后的独白。这独白,将个人的悲剧推向了**,也赋予了小说更深层次的意义。”
“他将个人的痛苦,与民族的屈辱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他感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无论是在故乡还是异地,都是一个‘零余者’。”
蒋毓引出了这篇小说的一个核心概念,零余者。
“最终,在极度的绝望中,他选择了投海自尽。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望着西方的明星,泪流满面地呐喊。”
蒋毓讲到这里调出一个视频,视频中的青年,站在海边,用哽咽但又充满力量的声音,一字一字、断断续续地说
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
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西方的明星象征着祖国,他是望着祖国的方向呐喊,他以死控诉着这个‘多苦的世界’,控诉着自己的祖国。我觉得这里的‘你害我的’,很有意思,在这一句话下,祖国不再是一个冰冷冷的客体,它更像是一位失职的母亲。主人公的感情也在一步步递进,从怨怼到期盼,‘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是主人公也是郁达夫对国家的殷殷期盼,饱含了作者的爱国之情。再看最后一句,对象由‘我’突然转向了‘众生’,完成了感情的最后升华。”
轰!
这声呐喊可谓是震破了不少人的心,他们面色惨白,不敢言语。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怎敢怨怼自己的国家,他怎么敢,将个人之过归于君父。
悖逆不道,藐视皇权。
各个朝代的不少大臣心里暗暗思忖,但面上却看不出来什么,不敢妄言。
嘉靖年间
天幕临世,总算是让嘉靖帝朱厚璁从炼丹房出来,临了一回朝。
闻天幕语,不少臣子早已微微发抖,俯身跪首,屏气慑息,实不敢妄自揣测、直视天颜。
唯有一人,见帝未怒,未笑,只微微阖眼,手指在扶手上不急不慢地敲着。
而各朝代的忠杰侠士都猛地站起,虎目圆睁,气愤异常,恨不得现在去灭了那东瀛岛国,竟敢如此欺侮他们后世的子民。
唐朝
“民心士气,实乃国本。国本动摇,安能何在。”唐太宗拭泪而语。
台下臣子,见帝如此,纷纷进言,为唐朝千秋基业也。
太宗见此,心有慰之。
——
蒋毓的声音将众人的种种思绪拉回,她继续分析文章。
“我们现在已经梳理完情节脉络并简单分析总结了文章的三幕内容,大家看屏幕,可以接一下屏,做笔记。接下来,我们进入《沉沦》的主题解读。”
只见天幕上出现了一张表格,表头为阶段、核心事件、心理状态,极简洁地将三幕式情节总结完整。这倒是新颖实用,闻所未闻。
秦朝
“这倒是简洁明了。”嬴政抬头望见了表格可惜……
各个朝代,机灵者,已细细抄写,学习运用了,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
“《沉沦》的主题是多重的。从个体维度看,它是五四时期身处歧路彷徨的知识青年对‘人性解放’和爱国情怀的受压抑,以致绝望而麻醉自己,戕害自己,是对当时整个时代的血泪控诉;从国家维度看,它又是一曲‘弱国子民的悲歌’,个人的尊严与国家的强盛被深刻地绑定在一起。祖国的贫病,也造成了青年的‘时代病’。主人公的悲剧,既是个人的性格悲剧,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最后她总结道,“这三幕式结构,层层递进,将个人的孤独、**、挣扎、绝望,最终升华到了家国情怀的层面,使得《沉沦》超越了单纯的个人感伤,具有了深刻的社会批判意义。”
蒋毓喝了口水,准备进入下一部分的讲解。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句呐喊,已在历史长河中激起了怎样的狂澜。
这个名为郁达夫的人,他所处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他……
怎么敢写出这样的一部作品。
“好啦好啦,上面我们已经简单地介绍了郁达夫,也梳理了《沉沦》的悲剧骨架以及其主题思想。那么现在,我们就一起来探究一下‘零余者’这一核心概念,以及郁达夫为何要用这一词来概括主人公的形象。”
“零余者,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多余的人’。郁达夫笔下的抒情主人公大都是所谓的‘零余者’,他们是五四时期一部分歧路彷徨的知识青年,是在遭社会挤压而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是被压迫被损害的弱者。而沉沦中的主人公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文中的他有着热切的追求,有着爱国的理想,然而现实的残酷压迫,使得他不得已以各种变态的行为来反抗。这是社会剧烈转型期间,一代青年。要求自由解放,渴望祖国富强的心声。”
闻此,天幕下一些讲求实干的人不免得皱眉,他们从一开始便不理解文中的主人公,“既觉多余,何不奋力有为?空自嗟叹,于事何补?”
他们则认为此人缺乏行动力。
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却对“零余”状态有了别样理解,世人眼中他们狂放不羁、肆意酣饮,何尝不是一种“零余”的抗争?
“那郁达夫为什么要这样写呢?其实他是在写自己,文中的零余者形象,实际上是郁达夫对自己精神困境的一种自述。他通过拷问自己,塑造了这样的典型的零余者形象,成功地为我们解剖了一个在时代夹缝中痛苦挣扎的灵魂。他写的不仅是一个人的故事,更是一代人的精神困境。也是如此,此书的发表,便引起了一众知识青年的共鸣,在当时也兴起了一段‘郁达夫热’。”
听到这里,不少青年也有所感怀。
“接下来我们进入下一个课题,也就是我们最后一个课题。分析在《沉沦》中,郁达夫写作的艺术特色以及此部作品的历史回响。”
“其实,郁达夫作品的艺术特色挺鲜明的,就像其中的病态□□描写和极丰富的情绪感染力。我们先来谈一谈他作品中的病态美,在上文我其实说到了郁达夫的作品受西方人道主义特别是卢梭的‘返归自然’思想的影响,但是并没有具体的展开说,这里我们仔细讲讲。卢梭主张人的一切合理需求的自然发展,认为**作为人的自然天性,是应该在文学中得到证实和表现的。郁达夫就深深受此影响,再加上当时在日本留学时期‘私小说’的熏陶,他认为人的**也是表达人的内在世界,而过去的小说,涉及**多是隐晦的、象征的,或者将其妖魔化。但郁达夫直接把知识青年在传统道德压抑下的性苦闷、性心理,作为一种严肃的社会问题和人性问题来剖析,也是因此他的写作十分大胆暴露。这在当时是惊世骇俗的,很容易遭到非议。事实也的确如此,用当时许多保守批评家的话说,这是‘不道德’的,是‘诲淫’。”
天幕之下,不少思想家对卢梭这番关于“自然天性”的论述,引发了更深层的思考。一些崇尚“性灵”、“童心”的文人,或魏晋时期放达不羁的名士,对此论调心有戚戚焉。
虽说“食色,性也”,古已有之,但如此旗帜鲜明地要求在文学中正面表现,仍是巨大的冲击。
然而这种离经叛道之言,也让不少原先停留于道德批判的文人开始沉思,还有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这并非是简单的伤风败俗。
“第二点便是小说富于情绪的感染力,而这种感染力来自于哪儿呢?是来自于郁达夫个人的忧郁。郁达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将自己的民族自尊、性苦闷和沉沦般的心底波澜化为激愤控诉。也正是如此,他的作品能激起广大青年心理和审美的巨大共鸣。”
天幕下,那些情感丰富,内心敏感的文人,对这种‘感伤风格’的作品更能体会,往往,真诚的悲鸣比精巧的修饰更能打动人心。
更有些一生坎坷、胸有块垒的文人,虽时代不同文体各异,但对这种以个人身世命运入文、直抒胸臆的方式,未必不存一份理解与共鸣。
蒋毓在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沉沦》的艺术特色,在于它以惊世骇俗的坦诚,将‘病态’书写的挑战性、情绪宣泄的感染力与‘自叙传’形式的创新性熔于一炉。它或许粗糙,或许偏激,但它的确以其强烈的个人风格,在中国现代文学的天空上,划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独特而耀眼的光芒。”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番讲解,也在各个时空,对不少的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1、零余者:“零余者”是19世纪俄国文学中贵族知识分子的一种典型形象,指与社会格格不入、无法实现自身价值的“多余的人”。这一概念最早由普希金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塑造,后经屠格涅夫等作家深化,并影响至中国现代文学,尤以郁达夫笔下的“零余者”为代表。
2、性灵说:公安派袁宏道首次提出“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创作主张,强调打破传统格律束缚。
3、童心说:《童心说》是明代末期杰出思想家李贽的一篇议论文。李贽在该文中主要阐述了“童心”的文学观念,他认为文学都必须真实坦率地表露作者内心的情感和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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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沉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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