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瞬间脑海里好像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山岸脸上渐渐浮出微笑。
真澄见他这副模样，靠过去，也低头看着照片：客厅有窗的一面，上锁的玻璃窗——他反应快，只一瞬间也顿悟了：“原来如此，是这么做的！”
“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剩下尾崎在旁边一头雾水的。
“没错。”山岸说着，一边将关键的照片出示给他看，“解开问题的关键有两个，一个是死者家的位置，他住在一楼；另一个则是……窗户。”
真澄接着他的话：“行凶之后，凶手将整块窗玻璃取了下来。具体步骤或许是，锁上房门，打开窗户离开房间。死者家位于一楼，窗户外面就是实地。从房间外侧拆掉玻璃压条，取下玻璃。关窗，锁上月牙锁。放回玻璃，重新装上压条。密室就形成了。”
山岸说：“看那些照片我总觉得缺了什么，刚才终于反应过来——仔细看，这并不是严格的密室：窗户的边缘居然没有上玻璃胶。要取下窗玻璃必须去除掉所有玻璃胶，而一旦重新装上窗户，就只能补上外侧的，成只有一侧有玻璃胶的状态。这是很不自然的，所以凶手最后没有补上。”
“不管怎么做都会留下痕迹呢！”真澄感慨道。现在谜题解开，他一下子舒舒服服地往椅背倒去，整个椅子都在晃。
尾崎问：“谜题解开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先将答案发给田村指导，我们这次说不定是最早解开的谜题的人呢。”
“嗯嗯，这之后呢？”
“这之后——就去吃烤肉。”
“烧肉Maniac”是一家开在成川大学附近的连锁烤肉店，从研究室出发二十分钟后三人到达那里，那家店就开在临街的一楼。
山岸先推开门进去了，另两人则紧随其后。里头很热闹，声音犹如在沸腾：食客的说话，后厨热火朝天备食材，摊平在铁网上的肉滋滋地煎到卷曲——
真香啊。尾崎光平心想。
“……好重的酒味啊！”
就在这时，他听见旁边的真澄低声，而又饱含嫌恶地抱怨了一句。
山岸回头小声对他说：“毕竟是烧肉店，肯定会有人喝酒吧。但这里的烧肉的确很棒。”
这家店是山岸推荐的，这之前，尾崎与真澄都不曾来过。
真澄抱怨一出，不安的情绪登时便在尾崎脑海中翻腾——他这么讨厌酒的吗？碰巧不幸的是，尾崎可是一名酒豪，高度数的酒喝起来不容易上头，低度数的更是当水喝也没问题，可以说他的身体已经离不开酒精了。
现在坐上桌，点单时候，尾崎想了想：还是喝点吧！于是点了度数最低的果酒。
真澄与山岸则在操心肉的事情，真澄对着菜单一口气爆出一段名词，山岸则苦笑着劝他点单悠着些，这里菜分量很足怕吃不完。又在其中挑挑选选……下来，最后却并没有减去多少，令人忍俊不禁。
先烤牛舌。将切得薄薄的牛舌片摊在铁网上，“哧哧”响着，两面煎至微微卷曲……将烤好的整块牛舌浸在深色的烧肉料汁里……再整块送入嘴里……
“美味！”尾崎不禁赞赏。牛舌没有肥肉，不腻味，嚼劲十足，就适合第一道吃。
真澄笑盈盈的：“上面要是铺点葱，还会更美味哦！”
山岸插了一句：“我喜欢往上面撒盐。”
“撒盐也会更美味！”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吃了好多，一边闲聊。真澄说，医学生的课业挺重的，晚上回去还有作业要做。尾崎则说，他也在准备课程的论文，最近是又读帕斯卡又读尼采。途中饮料上来了，刚好润了嗓子接着聊。几人又聊到推理小说，这回是山岸的主场，他看得最多。说从小就喜欢，早在其他小孩根本看不下去文字多的书的时候就看得废寝忘食的。
“到底是先喜欢逻辑，还是先喜欢推理、解谜，我已经不清楚了。我一直想做侦探，但又担心那种生活恐怕不安稳，就转头朝逻辑走去，选择读了数学。”
真澄立刻说：“其实我也一直想做侦探！”
“什么啊，你不是总说当初要是不学医，去学音乐就好了吗？”
“嗯，那是真心的。可我想做侦探也是真心的，”真澄说着，又喝了口饮料，“我是觉得，只有亲自上手做才能更彻底地清楚一个东西。如果没有亲自试着做过，那就好比是盲人摸象。一旦亲自上手，就像一个人突然获得了视力一样；抑或拆开了精巧机械的外壳，于是乎，内在所有的齿轮是如何运转的，能看见的动作，不能看见的力是如何在传递、流动的——一切都是在壳子尚未被拆下时候难以揣测的细节全都展现得很清楚。就好比厨师的舌头好过不进厨房的美食家，退役运动员对比赛的点评总比专职主持的犀利……”
“意思就是，因为喜欢推理小说，所以你也想做侦探？”
“算是吧！……哎，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听起来确实有点蠢。这样吧！以后你要是开了侦探事务所，我呢，有时间就去你那里做助手。”
山岸苦笑着摇头：“我可开不起工资啊。”
“那也没关系！”
两人快节奏的交谈让尾崎都找不到时间从中接话，一直喝水。他还是喜欢高度数的酒，果啤喝着完全不过瘾，现在根本连一丝晕眩感也没有，在醉酒前恐怕就会先饱腹。
不过，说到推理……
过去，尾崎对于推理的兴致并不像两人那样高。他知道山岸热衷于推理解谜，也看了些，但始终没什么兴致。
也没办法，尾崎本来就不喜欢小说。其实不单纯是小说，他对电视剧，电影等等一概兴致缺缺：尾崎与人造的浪漫绝缘。比起人编写的故事，他更喜欢真实的体验。可在今天与两人讨论作案手法的过程中，他渐渐觉得在，自己说不定能喜欢上推理了。故事不单纯是虚构的故事本身，有时也是现实的反照，乃至于现实的预演。这就好比传说可能是加工过后的历史，而从侦探故事中锻炼出的推理力也可能在实际场景中应用……
尾崎这头想得正出奇，一片阴影忽然遮下：真澄蓦地站起来。面色发红，眼神兴奋。
“对了，我们来想侦探事务所的名字吧！”
坐着的山岸没反应过来：“事务所的……名字？”
“搞什么，这副痴呆的表情——你不是打算做侦探吗？这样的话，迟早要开侦探事务所吧；侦探事务所肯定需要名字吧，不如趁现在定下来。……我觉得可以叫‘凉治的房间’！”
“什么啊！听上去就跟访谈节目似的。”山岸苦笑道。
“我觉得这名字很不错啊！”
真澄好像有点站不稳，轻微晃着头，身体也微微晃着，背光的脸上盈满笑意。那笑容轻飘飘的，看不清楚，像罩了一层热乎乎的雾气似的——又或者是烧肉店里温度本来就比较高，尾崎热得身上、手上，都不断冒出汗水。
“尾崎觉得怎么样呢？”
“不思议……”
“‘不思议’？噢，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错！”
真澄心情很好。他开始摇头晃脑哼着不着调的歌——真是很难听！尾崎又想起之前说原本打算报考音乐专业，觉得他幸好听了家长的话。
诚然——尾崎心想，相较山岸而言，真澄性格应该算是外向的，可他此刻的表现也太奇怪了。
认识才第一天的尾崎都能发觉出问题，交情更久的山岸不会发现不了：他忽然想到什么，手抻到桌子这头来拿过他面前的水杯，里面装着橙色的果汁——山岸喝了一口。
“……这怎么是酒啊？”
酒……
话说回来，尾崎刚才还在想，呃，怎么这家店的果啤一点劲都没有，莫非——
他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来。
“那个，或许是我点的低度数的果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