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仿佛有细微的震动。

幸村用了整整三秒才从失神中抽离，他抬手合上抽屉，调整好呼吸后语气尽可能平稳地说：“有预约是吗？请坐。”

“已经坐了。”迹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微向后靠着椅背，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幸村在电脑上调出预约内容，可除了基本信息外一片空白。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今天来访是有什么困扰吗？”

迹部挑了挑眉，神色不变：“你不先问我的名字？”

幸村朝他微微一笑，指了指电脑屏幕说：“您在预约时提前填好了信息，我这边是可以看见的。”

迹部轻哼一声，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却也没说什么。

“那么今天想聊点什么呢？”幸村看着他，尽可能保持着专业素养。

“最近容易失眠，还总是做梦。”迹部语气不紧不慢地说。

“持续多久了？”幸村下意识进入工作状态，避免目光在这张脸上停留太久。

迹部忽然一笑，仿佛早有准备：“从我决定预约你的那天开始。”

幸村的手指轻轻一顿，敲着键盘的动作停了片刻，强迫自己忽略掉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只是呼吸变紧了。

“是否尝试过使用助眠的方式，比如冥想、睡前瑜伽？”

“没有。”迹部答得很干脆，“我更倾向于解决问题的根源。”

幸村抬头看了他一眼，正中迹部直勾勾的目光。

他心脏重重一跳，有种被看穿的慌乱感席卷全身。

迹部忽然向前俯身，一手撑在桌面上，姿态从容却强势得打破了安全距离。

“我来是想问你，是否只有想太多的人才容易睡不好？”

幸村放弃了记录，摆正姿态与他四目相对。他总算知道这个人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来无理取闹。

强大的心理素质使得幸村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他在迹部侵略性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既然知道了问题的根源，那么我建议你在睡前一棍子敲晕自己，免得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迹部被他这番话逗笑了，笑声低而轻，却带着明显的快意。

他一早就知道，幸村从不会轻易被逼出情绪，可他偏偏爱看他在理智边缘摇摆的模样。

“你给其他人也这样建议吗？”

幸村抿了抿唇，“其他人失眠不是子虚乌有。”

迹部挑眉看着他，“啊嗯？你是说我在撒谎？”

“有没有说谎你自己清楚。”幸村低下头开始整理记录，一副结束谈话的模样。

迹部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而后看着他轻笑了一声。

“你这个心理咨询师也太逊了，居然连简单的失眠都解决不了。”他语气懒散，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本大爷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幸村原本可以就这样送他离开，以一个咨询师应有的冷静姿态，像对待任何一个来访者一样。

可当迹部真的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时，他却感到一阵心慌。

方才那个“好想见他一面”的念头像是恶意重播般跳了出来，就在自己最想见他的那一刻，迹部竟然真的出现了。

带着些许克制不住的冲动和一点点不甘愿的温柔，幸村低声开口：

“如果之后情况没有好转的话……我们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迹部微微怔住，显然没预料到幸村会主动开口。

“还有下一次？”

幸村没有再回避，话说出口竟有种埋怨的感觉。

“下次别再卡着我下班的时间预约了，真的很讨厌。”

第二天一早院长召开了员工会议，赶在工作前宣布了一项合作计划。

“这家公司叫Aurea lifescience，目前正开发一套结合人工智能技术的心理健康管理系统。”

“他们社长很厉害哦，虽然暂时不方便透露身份，但对方能主动找到我们合作，是相当难得的机会。”

院长的语气难掩兴奋，但台下气氛却稍显平淡。

几位咨询师交头接耳，显然对“AI”和“科技公司”提不起太大兴趣。

院长笑了笑，“在我指派人选之前，如果有毛遂自荐者请在今日下班前告知我。”

幸村听得认真，却没有特别的反应。

他除了在机构坐班，还需定期往返于合作的医院，向来是全院工作量最大的年轻咨询师，心底下意识划掉了“自荐”这项选项。

会后，小山照例将今天的预约名单送过来，幸村正低头翻阅，便听她语气微妙地问：“幸村老师，昨天的临时预约还顺利吗？”

他抬起头，有些意外她会提起这件事，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就是……昨天我一直在前台等那位客人，可是一直都没人出现。”

“结果白天和院长谈合作的那位先生突然从您的咨询室走出来，还和我打了招呼，说谈话结束了。”

幸村微微一怔，脑中那个嚣张的面孔和小山口中的合作方瞬间重叠起来。

迹部那个家伙，原来早就盯上他了。

昨天他从容不迫得推开门，那句“我有预约”现在想来分明是早有预谋。

幸村面上看不出情绪，可压低的声音里难掩在意。

“他有说什么吗？”

小山回忆起昨天的情形，那位客人出来时显然心情极好，锋利的眉眼虽极具压迫感，眼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他路过前台时很有礼貌得打了招呼，然后状若无意问道：“你们幸村老师经常让客人下次再来吗？”

小山愣了下，随口答道：“这个不太常见呢，幸村老师一般一次就能解决问题，后续二次回访的情况不多。”

那位先生听完似乎笑了下，随后摆摆手潇洒得离开了。

幸村听完她的讲述竟觉得脸颊发烫，他找借口打发走了小山，手握住门把却久久没按下去。

他垂下眼帘，发现自己竟看不透迹部的目的。

他不是不知道迹部擅长在看似偶然的安排中暗藏锋芒，就像很多年前在u-17的许多个角落他与自己频频“偶遇”，面上滴水不漏，将一切做得自然又合理。

想要续旧情吗？可迹部只字不提过往。

他没有打探幸村的私事，没有流露过多的感情，哪怕连“好久不见”都没有说出口。

幸村想起花火大会那晚，他明明看见了迹部眼底那一瞬间的波动，可对方只沉默了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别开视线，仿佛从未相识。

他当时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

幸村忽然猛地转身，快步走回院长办公室。

门还未关，院长惊讶的看着他：“幸村？有什么事？”

幸村捏着文件夹的手紧了紧，随即抬头，目光坚定。

“关于您刚刚说的合作项目……我想申请参与。”

院长愣了下，旋即露出满意的笑容：“当然可以，你是我最满意的人选之一。”

离开办公室后，幸村独自站在长廊尽头的窗边，望着初夏微热的阳光洒落地面，心绪翻涌。

他并不是想要一个结果。

只是想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这一次倘若再错过，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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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