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博文才刚刚发出去没多久,那个熟悉的ID已经出现在了评论区,像往常一样,ID为“叶隙”的人仍旧在她的博文下发了一条诗文。
只不过这次并不是他自己写的。
不明不暗胧胧月,不暖不寒慢慢风。
这次的照片是用手机随手拍的,想着自从上次曝光斋藤家的那些丑事之后账号就没了动静,于是就顺便也在社媒上发了一遍,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凌晨,雪之下满月原本没想着会有许多关注,可没想到照片发出的一瞬间热度还是爆表了。
下面有不少人都在关心她是不是因为曝光了斋藤家的事情而遇到了困难,这么久都没有发布新的博文,柳的评论出现得算是另类。
他算是这么多评论里面少数在关注照片本身的。
她抬头望去,正逢一轮圆月悬于中天,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在她关注列表中的叶隙发来了一条私信。
叶隙:还没休息吗?
屏幕上的文字让她稍稍愣了愣,手指悬在屏幕上呆了一阵子才缓慢地按下了打字键。
Evelyn:嗯,没睡着。
叶隙:修学旅行是在富士山呢。
Evelyn:听弦一郎说你们的修学旅行是在名古屋。
十月份原本就是许多学校修学旅行的时间段,立海大的修学旅行也同样如此,之前真田和她曾经提起过,这次他们修学旅行的地点是在名古屋,还问她想不想要些特产什么的。
叶隙:嗯,祝你玩得愉快。
Evelyn:你也是。
她和柳莲二原本就不是私下里会聊天的关系,能这么聊两句已经算是奇怪了。
她睡不着,便悄悄溜了出来,鞋底踩过庭院里微凉的草叶,在旅馆外的户外秋千上坐了下来,秋千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将手机屏幕按灭,冰冷的玻璃贴着手心,仰头望向夜空,富士山巨大的剪影沉默地矗立在靛蓝的天幕下,山顶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不明不暗胧胧月,不暖不寒慢慢风……”她无意识地低声念出柳莲二刚刚评论的诗句,最后微微勾起了嘴角,不得不承认他的文学素养让他能够在一张简单的照片里找出最合适的比喻,偏偏还能正好和她眼前的景色重合。
如果光看到他打数据网球的那一面,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另一面的他其实还挺书生气的吧。
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底碾压草地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提起精神警惕地回头看去,冰冷的目光落在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手冢国光身上,他上身只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单衣,在夜晚中被吹出风的形状。
随后她便收回了目光,搭在膝盖上已经攥紧的拳放松了下来,转过头背对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接了一通电话,”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通从德国来的跨洋电话来得时间实在不巧,他看着她坐在秋千上时被晚风吹起的发丝在空中缠绕不清,抬手轻轻搭在了秋千的支架上,“失眠?”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柔的叹息,等候的影子凝滞在地面清冷的光斑,飘零的风刹那便归于缄默。
“算是。”
他的眉眼稍稍向下垂了几分,绕过旁边的秋千支架,在她身边空着的半个秋千座位上坐了下来,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抿了抿嘴角,脚尖在地面一点,将秋千推着晃了起来。
风吹得伶仃,他侧着脸看向她,任由她将秋千摇摇晃晃地弄出吱吱呀呀的轻响,月光晦涩的低语扰乱了她的呼吸,他好像在与那阵风一同躺进深海。
身上的衣服太薄,轻而易举地被凉意穿透,她似乎看了他一眼,随手将披着的宽大围巾扔了过来,自己将外套的拉链拉到了脖颈的最高处,呼了口气,散出削薄的白雾。
“谢谢,”他接过那块围巾,上面还有残存的温度,顺着手指一点点攀回胸口。
“不用谢,龙马从美国寄回来的。”
……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有温度了。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让围巾对自己起到了一些保暖的作用,毕竟那是她递过来的,至于前一环节是与谁有关,他可以选择性的忽视。
摇晃的秋千慢慢地停了下来,她的脚尖落在地面,目光跟着也一起落在了脚下的草叶上,“德国来的电话吗?”
手冢怔了怔,绵软的围巾在手心攥成了团,额前茶色的发丝被吹动,同样也吹拂过她披散的长发,几缕发丝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手臂。
“嗯,德国的邀请。”
“哦,什么时候出发?”她并没有对他接到职业邀请而感到意外,好像从认识他的那天开始,手冢国光会选择走上职业网球选手的道路便是水到渠成的结局。
雪之下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本不需要思考太久的,可手冢只是沉默着,几声喑哑的鸟鸣划破风声,她只以为是他走了神,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沉静的眸光明明暗暗,天空与远景失色又坍塌,好像他与空旷的世界之间被泛着雪色的山横亘,于是动作悠长地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
风停了,一场微凉的雾雨落在彼此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掌心带着常年握拍留下的薄茧包裹住她的手指,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蜷缩了一下,似乎是该抽回来的,他的回答却没给她机会。
“我拒绝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她微微一愣,愕然的疑惑爬上眼角眉梢,她实在是想不到任何能让他放弃踏上职业道路的理由,“为什么?”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错落的力漾开在掌纹的每一条细密纹路中。
“网球部收到了日本高中国家代表队U-17集训营的邀请,11月份会前往集训,”他有问必答地将事情解释清楚,她面上的表情却显然不怎么样,阖上眸子蹙了蹙眉头便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的手指像锁扣,就这么扣住了她的指节。
她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手冢国光。
“日本很缺你一个人吗?”
好像为了别人、为了团队做牺牲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他自己的梦想和道路永远都可以为这些让路,以至于她有时候觉得像“伟大”这么空荡荡看不到实体的词语放在他身上都不违和。
紧抿的唇线绷直了所有的情绪,她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太好,就像当初在和四天宝寺合宿时一样,他说她没有责任感,她说他不如去替奈良大佛在佛殿里坐着。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能和大家一起打球了,”他低头看着与她相握的手,手劲儿终于放松了一些,“至少,不留遗憾吧。”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湖水的湿气,什么都没说,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沉默的富士山。
指甲在他的手心中划了一道,他转头凝望着她的侧脸,她的视线没放在他的身上,只说了一句,“越界了。”
显然,她说的是自己的手。
大概是夜太深了,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柔软的围巾面料也变得有些刺手,如果是越前的话,她也会这么说吗?
一定不会吧,她对那孩子一向很有耐心,或者说过分的放任和纵容。
他松开了她的手,她收回手时揉了揉有些泛红的手腕,再次点着脚下的草地让秋千轻轻地晃了起来,“差不多了就回去休息吧,登山组要早起,不是吗?”
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明显的送客意味。
修学旅行第二天的活动分为登山组和休闲组,雪之下对登山没什么兴趣,自然报名了休闲组,听不二说他们网球部全员倒是都选了登山组。
可能这就是青春期用不完的精力和友情啊羁绊啊什么的吧。
他没动,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过叶梢的低语和湖水在远处岸边细微的絮语相互交映重叠,她的眼睛藏在夜幕的薄纱后散着微弱的光。
“今晚的月色很美。”
长月星河灿烂,夜色融融波澜,浸着凛冽凉意的风擦过她的前额,总和各式各样浪漫意向打交道的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秋千被荡得更高了一些。
“真老土,”她嘀咕了一句,往翻起的衣领中缩了缩脖颈取暖,他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你该回去睡觉了。”
她隔着皎皎的荧光望见他的眼,明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却没什么威胁性,湖光山色悄悄映进他的眼底,像极了融化的镜月水花。
云层让那讨人厌的满月光倾泻出来,将他原本应该在黑暗中的脸照得那么亮,让她如同千万次般地看清楚,下坠的影在她眼底洇成指甲盖大的湿晕。
他站起身和她柔声道晚安,空了一半的秋千晃过几下不规则的律动,原本在肩上披着的围巾在秋千座位上轻轻的摆。
她抱着手臂向后靠去,仰头用指掌挡住了明月,月光却还是漏过了她的指缝,万物皆是荒诞的静寂。
〔这是你的满月。〕
周围没人,于是她才说道。
“真美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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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今晚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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