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剑道训练是真田弦一郎每天必做的事情,今天也不例外,他的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意,便看到母亲真田道代捧着一个不小的纸箱走了进来。
“弦一郎,有你的包裹,是满月从东京寄来的,”真田道代将箱子放在走廊边,脸上带着些许好奇,毕竟雪之下还是很少会寄点什么东西过来。
真田擦了擦汗,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寄件人署名确实是雪之下满月。
利落地动手拆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各种营养品和补剂,维生素胶囊、护关节保健品……琳琅满目,种类齐全。
真田拿起一罐维生素片,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摸不着头脑的困惑,他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满月她有说过为什么寄这些来吗?”
她摇了摇头,看了眼自家儿子那副结实的身板,同样也不理解,“难道是觉得你最近身体比较虚弱,需要补充一下营养?”
我?
身体虚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长期锻炼而线条分明的手臂,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在道场里还能挥剑两小时不喘大气的状态,眉头皱得更紧了,“啊?”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点给了远在东京的雪之下一种需要大补特补的印象。
这个疑问像一根小刺扎在他的思维里,以至于接下来两个小时的剑道练习中,他比平时更加凶猛凌厉,木刀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仿佛要通过这挥洒的汗水证明些什么。
然而,直到练习结束,冲完澡,他依旧没想明白自己虚弱的点在哪里。
最终,他拿起手机,决定直接问个明白。
和雪之下的聊天界面不算是冷清,他们时常聊天,她看到新奇的事情也会告诉他,性格使然,他的回复总是很克制,所以字数也并不太多。
他没两下就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过去。
为什么给我寄那些补品?
消息很快显示已读。
过了一会儿,雪之下的回复跳了出来。
精市给我看了几张照片。
紧接着,她分享过来两张图片。
那是立海大网球部一、二年级全国夺冠时的旧照,一张是一年级时他们青涩却已初露锋芒的合影,另一张是二年级卫冕成功后,他们举起奖杯的瞬间。
照片上的他,比起现在,确实稚嫩不少。
真田看着这叙述回忆的照片挑了挑眉。
就在这时,雪之下的下一条消息紧跟着蹦了出来。
精市好像没什么变化。
这条消息之后,间隔了几秒,仿佛她在斟酌用词,随即最后一条消息才抵达。
哥,你补一补吧。
看孩子辛苦了。
……
真田弦一郎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死死盯着那两行字,额角似乎有青筋隐隐跳动,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两下。
所以,她寄那么多补品,是因为觉得他这几年带孩子未老先衰了吗?!
VENUS STUDIO的器材室内灯光明亮,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金属和清洁剂的味道,不二周助正仔细清点着镜头组,并用软布轻轻擦拭着滤镜,铃木柚子抱着一叠刚打印好的通知走了进来。
“不二,”铃木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活力,“跟你说个好消息,工作室要举办一场内部摄影比赛。”
不二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内部摄影比赛?”
“嗯,”铃木点了点头,将一张宣传页递给不二,“好像是Eve老师向店长提议的,说是想给大家一个展示自己想法和风格的机会,毕竟平时都是按客户需求和固定流程工作嘛,Eve老师说,说不定在平时没注意到的地方,就有人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呢。”
不二接过宣传页,目光快速扫过,当看到奖金一栏时,他愣了愣。
铃木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继续兴奋地说道,“而且听说,这次的奖金也是Eve老师个人出资的,冠军奖金足足有一百五十万日元呢,超级大方。”
一百五十万日元的冠军奖金……对于一场内部比赛而言,这奖金数额堪称豪奢,不二的心微微一动,一丝疑虑悄然掠过心头。
她怎么会突然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办这样一个比赛?这不像她平时的行事风格。
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完美无缺,只是将那份宣传页仔细折好收进口袋,然后对铃木露出了一个笑容,“听起来很有趣,我会参加的,谢谢你告诉我。”
铃木离开后,他重新拿起镜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比赛的要求并不复杂,甚至显得有些笼统,只是要求在照片中体现“爱”。
“爱啊……”
还真是既抽象又复杂的命题。
直到夜晚,工作室大部分区域已经熄灯,只留下几盏必要的照明,空旷的影棚内却依旧亮着几盏调试用的低功率摄影灯,将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正专注地调整着三脚架上的相机角度,反复测试着不同焦段和光圈在特定布光下的效果。
“咦?不二?你怎么还在?”山野千纱拎着包正准备下班,路过影棚时看到里面的灯光和身影,惊讶地推门探头进来,“已经这个时间了哦。”
不二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关闭了相机的电源,“啊,山野姐,我想再多熟悉一下这些设备的不同特性,这样在实际拍摄时,就能更好地配合满月的工作节奏。”
山野千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收拾器材的动作,了然地笑了笑,“你们关系还真好啊,这么晚了还特意留下来练习,就为了能跟上她的步调。”
不二手上的动作微弱地停顿了半秒,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继续将镜头盖小心地旋上。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感慨,“说起来,最开始看到你在工作室外面晃悠的时候,我还挺警惕的呢。”
不二疑惑地看向她,“嗯?”
“就是你穿着青学校服,好几次在我们工作室门口或者对面咖啡馆往里看的时候啊,”山野回忆道,语气带着点调侃,“我记得……那应该是你们二年级的时候吧?那时候她的身份其实是不太方便对外公开的,我当时还以为你是青学里面讨人厌的学生来打探情况的,想来抓她的把柄向学校举报什么的,本来我都打算出去‘请’你离开了。”
他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段记忆并不算是陌生,只需要稍稍地回忆就能想起来,那是他从邻居姐姐的婚礼上得到消线索之后根据她的行动轨迹找到了她在这里工作的消息,一次次“偶然”路过,隔着街道和玻璃,试图捕捉她的身影。
单方面的、小心翼翼的观察和靠近。
山野千纱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继续笑着说道,“结果我跟她提了一下,说外面有个穿着青学制服的男生在晃悠,看起来有点可疑,她当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就很平淡地跟我说……”
不二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关系,他是我的朋友。”
影棚内不知为何沉入了寂静,只剩下灯具散热发出的微弱嗡鸣。
“……什么?”他回过头,一向平静温和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错愕和难以置信,原本藏入笑容中的蓝色眼眸微微睁大,看向山野千纱,“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可那个时候,他们应该还算不上是朋友吧,只是聊过几次天而已。
“对啊,”山野千纱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大惊小怪,“就是为了不让她的学生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当时可是紧紧地盯着每个在工作室附近出现的生面孔呢,所以啊,后来她第一次正式带你来店里参观时,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她说完,摆了摆手,“不跟你聊了,我先下班了,你也早点回去哦。”
手中冰冷的镜头被空调的风吹过一阵又一阵,他的手指似乎有些僵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她的所有交集,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他精心设计的碰巧,都是他单方面努力的结果。
在这个棋局里,他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布局者,满足于每一次看似自然的靠近,追逐着她的背影对弈。
可她却说,她早就看见他了?
早在他自以为已经创造好了机会时,她就已经静静地站在了棋盘的另一端。
和她在工作室外的偶遇,并非全然是他躲藏在她视线之外的窥探,她早已发现了他,并且默许了他的存在。
甚至在他觉得他们彼此只是聊过几次天的时候,她就已经对旁人坦然承认了他是“朋友”。
那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手中没合拢的镜头盖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滑落,跌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但他浑然未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夜色,在玻璃上混出自己的倒影。
好像,这块玻璃之后,还能看见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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