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然记不清同越前龙马这个人第一次相见是在哪一日,只知道那日的我们年轻得好似拥有着在太阳光下闪耀着的魂灵。
想来我定是失魂落魄的失意人,但他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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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金色与红色浸染了整片天,宛若鲜血透过玻璃窗流进早已无人的废弃体育馆,然后又突然间被黑暗全数吞下,无数的恐惧死在这里,又以另一种样子重现。
应当就在这里立下石碑,好比是某人的坟墓一般。
「川口,我们可是好朋友啊,不应该一起玩吗?」浸透了嘲讽的声音像铁丝网捆住心脏。。
「笑一个呀,丧着脸的样子很不可爱哦。」尖利的手指尖划过已经僵住的脸颊。
「快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像不像一只青蛙,哈哈哈还是别笑了吧。」眉眼弯弯却仿佛恶鬼。
洗过拖把的凉水混着粉笔尘,青白的校服上斑斑点点,鼻腔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脸颊上留下的几道伤痕在惨白的肤色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双腿因为颤抖早就无法再站立,只是透过垂下的发丝向恶鬼们投去的眼神,饱含着结了冰一样的彻骨寒意。
不服输,地上的受害者没有。
不理解,也没有。
那只是,毫无感情的不带一丝恨意的眼神,像是死去的人在看着生者的眼神。
「切,没意思,」为首的人丢下手里一包碾碎的粉笔,「以后再找你玩,亲爱的川口同学。」
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耳后,天空尽头的最后一丝色彩也没入黑夜,放弃了要站立起来的想法,由着自己躺在破旧的木地板上,发霉的味道和身上的味道混杂着,着实令人有些反胃,却还没到完全不可接受的地步。
吱呀一声,是体育馆大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一瞬间的紧绷感又回到身体里来,但这样轻盈稳健的脚步声,不是她熟悉的,试图翻身抬头看过去,却已经听到了对方略有些警惕的问话。
「什么人?」男孩的声音带着还未变声的稚嫩感,但警惕之余并没有一丝害怕之意,「我是来找备用器材的。」
「如……如果方便的话,」气息太过微弱,说出完整的句子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能不能请你扶……扶我起来。」
似乎是听出躺在地上的不是什么危险生物了,男孩上前稍微俯下身子伸出了手,两个人的手触碰的一瞬间,冰冷的感觉让他一时有些惊讶,但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把皱眉的表情藏在了白色鸭舌帽之下。
极细的手腕可以轻易摸出骨骼的形状,窄小的肩膀和纤弱的身子都足以让任何一个陌生人生出同情之意,迎着体育馆外微弱的光,她的深褐色的眸子里仍然是什么都没有,黑色长发遮住了一半的脸,却遮不住脸上的红色伤疤和脖子上青紫色的痕迹。
「谢谢,越前君。」她站直后看清了来人的脸,也就叫出了名字,很是迅速地松开了手,然后便向着外面一瘸一拐地走着。
留意到她胸口偏左位置的名牌上的名字,被称作「越前君」的帽子少年,稍有些困惑地就在原地,他应该认识这个川口渚沙吗。
说起越前龙马这个人的缺点,要是让那些网球部的后援会成员去说的话,那肯定是以一句「龙马少爷什么缺点都没有」的句子结束的,周围的学长们都知道,越前是个记不住人的臭小子,所以即便此人真是他某个同班同学之类的,他估计也会完全想不起来。
但他确实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回去的路上他这样对自己说。
——啊,值日表。
原本今天放学要留下来值日的人是越前龙马和川口渚沙,结果才打过铃,越前就再也没见到自己这个他本来也没记住是谁的值日搭档,一个人打扫完整个教室以后冒着迟到就要喝乾汁的风险冲到了网球场上,他也难得经历了一次生死极速。
不过到了第二天,他还没想着去找川口说一下昨天的事,这个有着一头令人过目不忘的黑色长直发的女生就已经从前排走到了他的桌前。
「非常抱歉,昨天我没能按时留下了值日,让越前君一个人受累了。」她微微欠身,「我听说你喜欢喝葡萄味的芬达,希望你不要介意。」川口说着将两罐芬达放在越前的桌子上。
对汽水从来都是恭敬不如从命的越前龙马应了一声,便打开了一罐,顺便又淡淡补了一句:「下周的值日别翘了。」
「我绝对不会逃跑的,越前君请放心。」这样普通说着话川口和昨天傍晚那个狼狈不堪的她仿佛不是一个人。
越前抬头看着刚她走回座位,几个女生便说说笑笑地走进了教室门,虽然升入中学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班上同学的名字和脸,他还是一如往常地对不上,不过他不在意,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川口偷偷在桌子下面掀起了裙摆狠狠用笔戳着大腿的动作,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眉,刚刚她过来的时候,长发刚好遮住脖子上的痕迹,脸上的红色伤疤过了一夜已经淡了不少,但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一些。
那么此刻她的恐惧来自于哪里呢?
手撑着下巴,越前顺着低着头的她的眼神看过去,正是那群笑得最开心的女孩子们,平日体育课也常听到这些人聚在一起玩闹的声音。
——不反抗吗,这个人。
钢笔笔尖上有着隐约的血痕,但她只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川口从不认为自己是懦弱的人,她总是想着自己可能有一天真的会杀人的,在厕所隔间被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底的时候,听到她们尖细而刺耳的笑声的时候,带的便当被无数次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会杀人的,但是她没有。
「川口同学,今天有美术课呢。」女生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是川口最喜欢的美术课欸——」跟腔的人抽出她抽屉里的笔帘,故作不小心地解开了绑带,画笔哗啦啦落了一地。
当然不会有人来帮忙,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不求救的,川口渚沙一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一边蹲下来捡东西,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求救,把笔放好站起身,有人经过她的座位前面,将一块橡皮放到了她的桌上,接着走出了门。
「你的。」少年的声音没有关心亦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某种陈述。
一声道谢在嗓子口,却还是被女生们的议论声拦住了,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最宝贝的两只笔,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又放心了下来,桌角摆着一本已经用了三分之一的速写本,在那些声音中她把耳机藏在长发之下,拿起笔开始画画。
周围人常说,川口渚沙是魔鬼。
可信度无从考证,听着总像是那些女生们的嘲讽,但真要问个所以然,从小学就认识她的人会犹豫着,然后默默点点头,不信的话可以听——
你们知道吗,川口她的自画像是没有眼睛的。
不不不,我听说她画自己的时候连嘴都是缝上的。
你们说的都不全,自画像上是一个双眼掏空、嘴被封上、双手捧着眼珠的女孩儿。
噫,她是变态吗?小学五年生画出那种画?
所以说她才需要被净化啊,看她两只眼睛的颜色都不一样欸,还不是魔鬼吗?
和别人不同,川口知道自己只是和别人不同而已,她会告诉自己,不同就是罪孽,同是福祉,因此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在赎罪,那自然不需要求救,她在用无妄之灾填补自己由于异样产生的空虚,那么被折磨也无可厚非,总有一天她能变成一样的人。
「我是普通的,是平凡的,是众生万象之一。」川口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咒语,又像是自我安慰,而画上的玛丽亚却又是失了双眼的,仿佛大逆不道一般的,这是她的圣母像,因为不想看到自己的眼睛,她就想要全世界的眼睛都消失了。
下午课程开始的预备铃响起来,班上的人三三两两抱着画具往美术教室走着,川口起身时铃声已经接近尾声,她把速写本紧紧抱在怀里,手臂上挂着小水桶和笔帘,低着头在没有人的走廊上狂奔着。
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前停下关门的动作,偏头看到了她,便站在后门等了一会儿。川口胸口的蝴蝶结由于奔跑而不断起伏着,白皙的脸颊上透出的红色更是明显,她抬手摸上门把手的时候又刚好碰到了越前的手,和昨日的触感一模一样,冰冷得不像是活物,越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在心里默默跟了一句,「这个体力还差得远呢。」
——她好像一直活在严冬。
五月的空气中弥散着的是春夏之际的蓬勃感,最近的天气一直很是晴朗,也还没到热起来的时候,这节课的题目是一边听维瓦尔第的小提琴曲《四季》中的《春》与《夏》的乐章,一边画出自己心中的春夏,水彩、油画或只是线稿都可以,太过自由的主题反而让这群本来就不想认真上美术课的中学生们觉得烦神,越前并不是个例外,毕竟说到底他根本就不擅长绘画,满心想着结束这一下午的课程,就又可以去球场训练了。
漫不经心的用铅笔画着一棵树的时候,越前抬起头,刚好能从自己的角度看到川口的画布,这种美术课作业居然真的有人会选择油画,她腰间系着白色的围裙带子,左手拿着画笔,右手抓着调色盘,袖口因为不小心已经蹭上了一点颜料,一个背影都能感受到川口的全神贯注与认真,明明与这样明媚的时节这样格格不入,却一笔一划地描述着她心里的季节,画布中央只是一双手,满是疮疤与裂痕,手心捧着一颗深红色的心脏,包裹着心脏的是蔓延开去的常青藤,无论是红色还是绿色都是如此地浓烈。
他微微蹙眉,然后又低下头对付自己的那棵树,虽然看不懂,反正这家伙好像挺厉害的吧。
像维瓦尔第这种巴洛克风格的古典乐不是川口钟爱的,不过听了一小段,她已经抛弃了老师的立意去想自己要画什么样的春夏了,她的用笔一向大胆,也没有任何章法,心中怎么想,就会怎么画,感觉到了来自他人的眼神,川口已经习惯了,因为最重要的不过是完成手里这幅画而已。
中等部一年级有一个绘画奇才,在青学任教美术课不过三年的北野在川口入学时就听说了这件事,这一个多月的几次课上,她也总是会交出令人吃惊的画作,她喜欢用色彩,更是不吝啬颜色,像这样不用线稿直接开始涂抹颜料的做法,没有轻易的觉悟绝对是做不到的,而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女孩每一笔都不犹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仿佛是死水,可是画作却像是活着的。但北野没有胆量在所有学生面前评价她的画作,因为伴随着她的天赋异禀同时传进他耳里的,是她正处于欺凌中心位置的传闻,这些事在教师间极为敏感,没有一个老师希望自己被卷进学生的矛盾之中,所以都只做了成年人最擅长的一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北野也不是热心的善良人。
因为他很明显在画里看到了一种对于活着本身的恐惧,什么样的人会对生命感到恐惧,他也不愿想。
川口停笔了,一瞬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向着她发射过来,一个女生举起手开口道:「北野老师,你看川口这画是什么?」
「不愧是川口同学,用这么多颜料还是比大家都画得快呢?」帮腔的人立刻赶到了战场。
「让我们大家都看看天才画家川口同学的画嘛,借鉴一下啦。」有人眼疾手快地拿过她的画站到了最前面高高举起来。
惊异的声音多过惊叹,越前对这些人幼稚的行径表示无语的同时又不自觉开始观察川口的表情,她依旧是安静的坐着,但抓着调色板的手正在颤抖着,眼神不带一丝感**彩盯着自己的画,不对,她是在看那个把手指按在还未干的画布上的人。这样还是不反抗吗,他太期待看到川口反杀的样子,却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也是一样残忍的。
他是旁观者,越前龙马同样不是完全的义人[1]。
起哄声直到下课铃响才结束,画还到川口手里的时候,上面已经出现了多余的黑色和其他颜色的印记,她双手捧着自己的画作,然后拿出笔帘里的削笔刀,果断地将画布划开,一刀又一刀,以至于不能再被还原,其他同学露出了「她果然是个疯子」的表情,便毫不在意地走出了教室。
「北野老师,这份作业我明早再交到您办公室,这幅画不能用了,」川口单手拿着已经破碎的画转头看向在收拾收到的作业的北野,「那么,失礼了。」说完她便出去了。
望着川口离去的身影,北野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一般。
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越前,带着同样没有情绪的表情,和她向着反方向走去,他没有注意到川口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向了自己,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刚好映着她异色的右眼,如果越前能看到的画,就能够看到一个眼神突然活过来的川口渚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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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圣经中指得救的人,也就是与神和好的,没有任何罪孽的人,简单来说你们就理解成耶稣之类的吧,具体的我也懒得讲【扶额
这个风格可能会让人有点不适,我也不认为越前这个年纪会做出头的好事者,如果有不符合各位想法的,直接退出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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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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