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沙子在下落。

被时间拖着走的人,不是我。

我只是没有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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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暮春的午后,带着暖意又不至于炎热的温度,正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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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yss工作室官方账号:[封面图]

「墓碑全部倒塌的声音是什么样的,是轰的一声,还是哐的一声,都不是,死亡是静默的,无声的,是无法察觉的压抑,好像空气被一点点抽走,直至面前留下的只有虚空,喊不出声,听不见声,钉子一个一个地被敲下,没有挣扎没有呐喊声,闭上眼睛,好像一切最初始的样子,所以死了吗,大约是死了吧。」

注意!新人画家Sin画集《坟墓派对》出版在即,预定请点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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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眼非常有工作室的风格的简短宣传语,怎么说也是Sin的画集出道作,连唯一的文案都是从画家本人在卷首写的文章中择出来的,未免也有些太不走心了,不过这也是Abyss一贯的态度,吸引人的只是画作,不是花里胡哨的营销手段,坐在窗台上的年轻男人,鸢紫色的卷发在脑后梳成低马尾,精致的侧脸被光影雕刻得像是艺术品,早过了青春期到了棱角分明的年纪,失了些漂亮多了几分帅气,他低下头按下转发的键,又写了一句「非常期待」,同时微笑起来,差不多快十年了,距离第一次看到她的画的那个时候。

咚咚的两下敲门声,助理推开门提醒道:「幸村老师,跟您预约下午两点半的grin老师刚刚到了。」[1]

「知道了,」幸村放下怀里的靠垫站起来,「你把昨晚整理好的设计图先拿到会客室去吧。」

「好的,老师。」门被轻轻掩上。

翻看着圆桌上的三份封面设计初稿,被称作grin的人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听着脚步声他抬起头像是见老熟人一样的打招呼说:「和你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啊,幸村老师。」

「上一周跟我打球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不二老师?」幸村笑着拉开椅子坐下,「不说笑了,初稿你觉得怎么样,画展刚结束,我有空可以再改。」

「我比较喜欢这一张,和新书的感觉更搭,」不二周助把中间的一张图抽出来,「不过,你确定要给我这个友情价吗,工作室的人会有意见吧。」

「要不是因为之前的双打和弦一郎输给了你跟手冢的话,我可是连友情价都不会收的。」幸村拿回设计图。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大画家。」不二把放在包里的全书手稿放在桌子上,「上次没给你看全部的故事,这次我可是瞒着编辑带给你了。」

「我只是很好奇最后爱丽丝究竟怎么样了而已。」幸村一边翻着手稿一边和不二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刚从法国念完本科回来差不多一年,因为幸村精市高中就和Abyss签了约,回国以后也就默认了由Abyss做自己的作品代理,而眼前的不二周助从庆应毕业之后便和姐姐一起打理着画廊,而他大学的时候以grin的笔名发表了两部小说,如今这已经是整个系列的第三本,过去的朋友多多少少都还有着联系,尤其是同届且留在东京工作的,时不时还会约好出来打球。而那个曾经隔着网络向自己伸出手的从未谋面的朋友,也终于在不久之前见了一面。

新人画家Sin,东京艺术大学文物修复专业大四学生,原田哉也唯一承认的学生,都是一个人,身材娇小,肤色苍白,留着一头相当长的黑色直发和一双见过就不会再忘记的异色瞳,她的名字是川口渚沙。

「好久不见,幸村君。」这是川口的第一句问候,明明是初见,却只像是久别重逢。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二看了一眼发消息来的人,向幸村示意了一下说道:「小爱丽丝约着喝下午茶,要不要一起?」

「乐意之至。」幸村合上手稿。

人流如潮的新宿站,像是被沙丁鱼群挤满的港口,把画筒抱在怀里艰难地走着每一步,长发被盘起,耳朵里塞着耳机,右侧的耳后有一条约有十公分的伤疤,多年过去比肉色稍微浅一点,藏在耳朵的阴影下并不显眼,十多岁时候略显寡淡的稚嫩的五官在时间的推手作用下逐渐长开,除了依旧没能突破一米六的娇小个子,如今的川口渚沙也算是成长成了相当不错的姑娘。

只是依旧不会笑,也依旧很安静。

电车到站的广播声从中学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偶尔会在同一条线上遇见穿着黑色立领校服的中学生们,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记忆就会如潮水一般涌进来,她还是无尽海面上的孤舟,在一轮接着一轮潮水中九死一生。

其实想要不去注意那个人的消息反而很困难,在那个世界里,年轻的选手数不胜数,年轻而强大的选手却是寥寥几个,成年后入了美籍的越前龙马风头正盛颇有种要打破历史的冲劲,先前的澳网战绩喜人,大胜老牌名将还夺下了冠军,接下来即将踏上红土展开新的征程。那镜头下昂起头笑着的模样,和从前的他很像,有着闪闪发光的魂灵,生命之神始终在歌唱。

耳机里的音乐被电话切断,刚好是出站的时候,按下接听键在不妨碍别人的角落里站定,回复道:「不二学长,我一会儿就出站了,可能要麻烦你先等一下了。」

「不着急,我还带了位朋友来。」不二不紧不慢地说着,「说起来,你跟他可比跟我熟多了。」

「幸村学长吗?」川口很淡定地说着,「其实之前在工作室已经见过面了,看来他还没有和不二学长说。」

「是吗,幸村你居然把我蒙在鼓里,亏我还想给你个惊喜……」

那头的电话被幸村拿了去,「小渚,恭喜你出道作出版。」

「谢谢学长。」回完话川口刷了卡出站,便看到站在路口的那两个人。虽说还没有到真正的公众人物那样的知名度,但就着路人这样不断回头的样子,也能体会到这二位在常人眼中是多么特殊的存在,不可否认,学长们是很帅气的。就算是从单纯客观的分析五官的角度来说,也绝对够得上是高分的长相。

第一次醒悟到自己也许是有可信赖的长辈是因为和原田哉也的相遇,第一次醒悟到自己是有朋友则是因为面前的两个人。那个把自己从坠落的边缘拉回来的不二周助和那个听出自己绘画中藏着的哭声的幸村精市,这样的两个人,就是川口认识了快十年的朋友,造物主也许没有完全放弃自己。

早些年久住嫁了人出国,画具店的前厅被改成了咖啡屋,她请了两个人帮着打理,后面还照原样留着专做画室,主旨不在赚钱,来的客人也大多是原田教授在艺术圈里的一些朋友,偶尔还会办一些小型的茶话会,颇有些艺术沙龙的风格。拉开店门,川口熟门熟路的感觉像是回了家一样,她弯腰钻进吧台后,把画筒放在一边,抬头问道:「久住小姐寄了很不错的红茶来,要不要试一试?」

「当然,」不二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去画室等你了。」

幸村跟着不二刚走到后面,平时负责看店的后藤便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说:「幸......幸村精市,是那个幸村没错吧,天呐,我以为川口你认识grin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连幸村都是你的熟人。」

「你知道规矩的,」川口抬眼看向后藤,「拍照禁止。」

「我知道啦,我可不想下次老板回来用刻刀把我谋杀了。」后藤吐了吐舌头,便端着客人点的茶点从吧台边走开。

单手捧着托盘,另一只胳膊上挂着画筒,川口穿过前厅和画室之间的走廊,不二和幸村正指着画架上的画说着些什么,稍微有些紧张地加快了脚步,昨晚离开的时候忘记了把画盖好了,这两个人果然还是要发现点什么的。听着急促的脚步声,他们转过头去,川口把红茶和点心在靠窗的茶几上放下,然后很迅速地拿起白色的布盖住了他们正在看的画。

「茶泡好了。」川口转过身来,抬头看他们。

「是吗?」不二歪过头来还故意要看画的样子。

「不二,我没看错的话,刚刚那张画上的人是......」幸村配合默契地跟着说道。

「谁...谁都不是,」她立刻打断幸村的话,「人物练习,路人甲而已。」

「是我不太懂美术呢,」不二走到沙发边坐下,弯腰拿起一杯红茶,「原田教授的学生还需要做人物练习吗?」

「此言差矣,」幸村在另一边坐下,「基础练习可是一日不能落下的,对吧,小渚你说呢?」

被两个学长一唱一和给弄到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的川口,眼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无奈,她把画筒打开,将里面的一张水彩画半成品拿出来在画板上固定好,接着才回过头来对着他们说:「是学长们认识的那个人,」她顿了一下,「但是,像画画本身一样,我只是觉得画他的时候很开心而已。」

难得显露出情绪的双眼早就不是一张白纸了,眼前的两个男人也不见得不识趣,川口藏着多少事没有人知道,过去的每一天是怎么过去的也没有人知道,其实早该发现什么的,那时在画室见过一面以后不二常常以姐姐的名义去拿画,来年开春越前离开了日本之后,川口的作品风格变得更是直接而激进,像是把所有不能用言语和眼神表达的一切都宣泄在了纸上。

「学长,我不是只想活着,我更想活下去。」她这样对他说。

那她在等的是什么,现在不二周助才知道了答案,爱丽丝无惧一切纵身跃进兔子洞的理由。

气氛显然不太对劲,为了转移话题,幸村指着川口正在画着稿子问道:「这就是那张专辑封面吗,难得见你用水彩。」

「上次的初稿被否了,歌手似乎不是很喜欢那个风格。」川口停下笔来,「而且,学校附近的房租并不是很便宜。」

「连川口渚沙都被生活压倒了,」不二如是感叹道,「甲方不是人。」

「你是忘了吗,grin老师你现在也是我的甲方。」幸村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高中毕业后从家中搬出去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加上高三时川口根本就没有去考青山学院,而是一直在准备东艺大的入学,所以准确说对于她而言想要逃离川口由纪并不是一件说走就走的易事,一开始只是电话轰炸,后来川口由纪会到公寓来找她,结果连续换了几次住所后竟在教室门口被堵住,常人异样的眼光早就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但母亲不一样,她害怕被当作异类,更不用提被陌生人议论。

总是遮挡住眼睛的长发已经不再披散下来,她用自己眼睛看着母亲,逼迫着对方不要闪躲,低声说着:「妈妈,你觉得乖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会是我这样的吗?」

逐渐开始颤抖的川口由纪说不出任何话,她一把推开她,背过身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说:「这不是我的女儿......不是......」

站在原地望着母亲慢慢远去的背影,被左手狠狠掐着的右手臂已经有些麻,松开手时又是另一道新的血痕,如果出生是错误,那么到那一天来说她作为川口由纪的女儿的身份就到此为止了,充满着罪孽的前十八年,洗不净罪责的前十八年,她为那一段平凡的、普通的、作为众生万象之一的日子所赎的罪已经够了。

依旧上色速度极快的川口在聊天间隙就已经完成了二稿,取下围裙坐回沙发上,感觉到有些饿的她切开面前的司康饼低头抹着果酱,姿势宛如正在使用调色刀一般,幸村很自然地调侃了一句:「小渚的油画功底好果然不是没理由的。」

「学长请不要取笑我了,」川口抬起头,「想到要跟着教授去巴黎,我现在心里还很没有底。」

「是巴黎圣母院的新一轮修复工作吗?」不二有些感兴趣地看过来,「不愧是原田教授啊。」

「东艺大的新星可不要这么没自信。」幸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时间慢慢过去,川口偏过头看向窗外,刚好是日落的时候,她昂起头,凑近了窗户,沉默着,直到手里的司康饼慢慢滑下来落在她的裙摆上,她慢慢地低下头来,然后自言自语说,「很多时候宁可自己还在过去,因为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爱。」

很显然他们两个今天确确实实勾起了川口平日里不会表露的情绪,不二顺着川口的话将原诗念出来:[2]

「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爱——

爱这身边疾驰而过的世界,

若不是年岁一去不再,

若不是力量渐渐衰竭。

我真不知道热情该怎样烧,

我那万般眷恋的热情,

若不是我身为凡人,

也走向无条件的退隐。

若不是,若不是如此啊,

在一颗永不变暗的心里

哪会有饱经苦难的甜蜜,

哪有以痛苦和黑暗的死为代价

换来的信仰、意志、激情和魅力?」

「其实能感觉到心跳好像不是一件好事,」川口看向不二,又自顾自地岔开话题,「还有,我们这样对不读俄国文学的幸村学长很不公平。」

「等等,」幸村笑着说,「我是不是不小心被小瞧了?」

「是的,谁让你成日的抱着本魏尔伦招摇撞骗呢。」不二立刻躲开幸村的靠垫攻击,接着又看向川口,「亲爱的爱丽丝,有想要重逢的人才会让你走得更远,和活着本身一样,不知道该怎样爱也不代表爱是错的。」

「被一个刚刚分了手的人这么教育一定很不开心吧,」幸村随即也躲开来自不二的反击,「小渚不必听的。」

她把作为凶器的两个靠垫据为己有,然后说:「我只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回头的话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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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个笔名来源于英国俗语“笑得像一只柴郡猫”(grin like a Cheshire cat)

2.诗作为《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爱》,作者是А. Т. 特瓦尔多夫斯基

咳咳,这章算是个铺垫吧,简单介绍一下川口过去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以及给不二和幸村多一点出场的机会,这就是两个宠着妹妹的哥哥,所以没有cp线,如今大学快毕业的川口还是有变得稍微活泼一点点的,当然也是因为她在跟熟悉的人说话而已。以及,照我个人设定,不二的笔名是川口想的,川口是不二小说主人公的原型。幸村和川口的是怎么从线上走到线下的看我有没有心思写个短番外吧,反正是发生在幸村刚回国的时候。

下一章我保证川口一定和越前见面,真的,比珍珠还真,不然以为她去法国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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