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不必急,我求死的决心不是灵机一动的想法,它是成熟的,能够久存的果实,它慢慢地长大,慢慢地变得沉重,命运之风把它轻轻摇晃,然后猛地一击把它吹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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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个梦。

走在全无灯光的黑暗空间里,耳边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像是镜子全部破碎了一样,碎片往下掉,四周围全是亮光,刺得人眼生疼,而她还在走,仿佛一切本来就没有尽头一样,她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停下来,也不知道本来是准备走向哪里。

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醒来时房间里很安静,川口下意识去找越前,好比动物在陌生环境里只想去接近那个最熟悉的最有安全感的东西一样,摸着黑打开房门,小心翼翼探头看着站在落地窗边的人,越前正在和谁打电话。

「 I know you told me I should......」他顿了顿,「Come on,could you please not interrupt me again?」

「Yes,I've never done this before,but......」能听出来他越来越不耐烦了,「TezukaNo.It has nothing to do with him.Andrew,I am not a baby boy......」

「OK,enough......」越前抬头从玻璃反光里看到了探头探脑的川口转过身来,「吵醒你了?」

川口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先接电话,

没听Andrew后面还要说什么,越前直接把通话结束了,虽然知道她不一定会对这通电话好奇,但还是选择了先转移话题说:「饿了吗?」

「还好,」她揉了揉眼睛,「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吧。」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啊,」川口突然想起了什么,「龙马,电脑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还没有确认好明天会议的邮件。」

弯腰把茶几下面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越前坐在沙发上,川口很自然地倚着他,电脑放在腿上,长发稍微有些碍事了,他便伸手替她把头发拨到一边。

跟教练在训练计划上有争执很正常,倒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情,Andrew说他在这个年纪专注练习非惯用手太迟了,而且根本没必要,手冢选手如果不是因为手术后的漫长恢复期,这些年也不会在积分赛里转右利手。

越前偶尔挺反感别人动不动就要拿手冢出来跟自己比的事情的,逃不掉「少年武士」这个名字他就先忍了,不能因为他与手冢年纪相仿又都是排名上少见的黄种人面孔就总是这样吧,就像刻意练右手反拍并不是想学南次郎的二刀流,更不是想和手冢一样右手持拍去比赛,仅仅是因为在训练上他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Andrew却总觉得是他跟手冢过不才这么做,真是伤脑筋。

回过神来的时候,川口已经把电脑合上正抬头看着自己了,她常是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很多时候越前是猜不出她是想做什么,因为就算开口问她,可能,不对,应该是一定,会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将手指滑进她的指缝间,十指紧握,越前缓缓低头。

「龙马,」川口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地打断他,「刚刚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我能想象未来的感觉,就是很模糊的一个影子,但我看到了我们。」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和我约定将来吗?」越前笑了笑。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了,」川口握着的手用了些力气,「我从来不知道『明天』是一个什么概念,好像这本来是一个不存在的时间。」

「我知道了,我来做你的明天,」越前偷袭似的在她额上一吻,「让你从每一个昨天走到明天。」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们的逃亡之旅开始时,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她在卡萨布兰卡的经历,然后又近乎于平静地说着那句话的样子,她说,「在我跨越过每一个想要死亡的昨天的时候,我没有想过会在明天遇见你。」

如果不是因为记得她这样说过,越前大约也不会产生那样强烈地某一天会失去这个人的想法,因为想要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所以才会感受到对失去的恐惧,这样的情绪对于越前龙马而言,是相当陌生的。

话音刚落后这个亲吻有些沉重,可又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沉重,川口觉得呼吸困难,却不讨厌,不如说比起温柔而谨慎的触碰,她更喜欢直接如同宣泄一般的,跟她的画一样,从不吝啬表达。耳后的伤疤早就不会痛了,只是却还没有坦然到在被手指轻抚时什么都不去回忆。他很仔细地用指腹摩挲着这条疤,细密的吻又落在她的右眼上,不住地轻颤两下,只觉得腿有些发软了,主动夹住他的腰的时候被托着抱起来。

「弄脏沙发的话会被Ronald念叨的,加上,我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停下来。」越前笑起来总有十几岁少年时的稚气,在这种时刻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打趣,川口听着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踢开房门走进去,遮光帘把外面的光也挡得严严实实,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越前碰了一下边上的开关打开了灯,川口霎时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这是她刚刚做的梦,但她睁眼看到的不是无,而是越前琥珀色的眼睛。

「龙马,停不下来也没关系。」

「As you wish.」

话是这样说没错,早起准备出门晨跑的时候望着蜷着身子缩在被子里的人,越前还是觉得自己可能稍微做得有那么一点点过火了,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进脏衣篓里放在门口让人来收拾,他走回房间跪在床沿手撑着床头,附身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去晨跑了,你多睡一会儿。」

她翻了个身没有醒,只是把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这会儿是东京时间晚上九点左右,幸村精市从工作室的办公楼出来,刚和两个封面设计师见了面,给出的方案都不是特别满意,川口这本新的画集排版与文字校对都完成了,他想着能在新年或者新年之前出版,就可以赶上Abyss每年的正月作品展览,这是一个跳板,让川口不再躲在Sin之后,而是以NagisaK的名字被人记住。

和Abyss签约后会有一个专业的经纪人来管理画作出版事宜,包括接商稿的业务在内,基本上可以算是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了,这点还是让川口轻松了不少的。像她之前说的,房租不便宜,其实平时用的颜料画具也都不是一笔小的开支,她一直就过得简单,没什么其他地方需要支出,加上高中毕业以来也打过很多工,身边像是不二学长还有原田教授都时常会介绍一些工作给她,所以不能算过得很艰难。

现在川口的经纪人就是Abyss工作室两个合伙人之一的幸村精市,幸村除了自己本身是画家之外,也持有工作室的股份,所以跟另一个合伙人前辈一样手底下会带一些自由画家。以前他还不太乐意,主要还是觉得去做伯乐这件事让创作本身变得有标准了,他本身是一个商业画家,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是作品可以标价,但是创作不可以标价,本来艺术就不会被当做是某种可以创造实在价值的东西。而他始终觉得做每件事都应该有一个意义,有一个回报,有人批评他不懂艺术,大众化又哗众取宠,但作为目前国内最成功的商业画家,他幸村精市又有什么可羞愧的呢。

当然,川口渚沙或许对意义与回报都毫不在意,但却不能说她不需要,幸村永远记得不二说她可能一辈子都需要和与生俱来的一份诅咒战斗,而让她的画被更多人看到,就是幸村唯一可以帮助她获得与诅咒战斗的能力的途径。她需要独立,才可以永远不被过去所困。

「您好,是幸村精市先生吗?」

准备抬手拦出租车的时候,旁边有人开口问。

「是的,您是……」幸村转头去看说话的女人。

「我是渚沙的妈妈。」女人回答说。

是意外的访客,幸村只在川口极少几次提起家人的时候对她的妈妈有过一些不算了解的了解,她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地讲着:「我常常希望川口由纪从未存在,可是如果她从未存在也就意味着我从不存在。」

实际上川口眉眼间和她很像,都是很标准的杏眼小脸,但是女人很瘦,脸上没有一点肉显得颧骨格外突出,个子不算矮,比女儿要高一些,可能是习惯性驼背,身子前倾,所以看着更瘦弱,无神的双眼和眼下的乌青都磨光了她身上本应该有的风采。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她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她上前一步抓住了幸村的外套衣摆,紧紧地,在麂皮面料上留下深深的手指印,「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说她是你的朋友,幸村先生,你认识她吧,我的女儿。」

这种时候插手与不插手都不合适,无论川口由纪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不要说她现在看着状态根本就不对劲,就算是她冷静地询问女儿的去处,幸村精市也没有义务代替川口来回答,何况她根本就一点都不想和过去的一切有任何联系。

「对不起……」幸村对着不远处发现了什么异常的保安摇了摇头,但话还没说就被她的哭声从中截断。

「我的女儿很乖的,不会有比她还乖的孩子了,她不会真的不要我的,她不会丢下妈妈的,幸村先生,你让我跟她说话好吗,说说话就好,只是说话,」她一边哭一边说,「家里的镜子都修好了,我把她的画都裱好了,每一幅……房间里的每一张都裱好了……真的……」

低头瞥了一眼手表,和真田约的是十点在ゆい见,看这个情况想要不迟到是不太可能了,等他拐了七八个弯联系到川口警部将川口由纪安全送到家的时候,真田已经一个人喝了好几杯,幸村看他半醉的表情,估计接下来的话题也只会和搜查一课唯一一个女警官有关了,在听故事之前他先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川口发了消息。

挂在门上的外套口袋里,手机屏幕亮了几下,三条line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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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学长→小渚

画集的封面没定下来,都少了些意思。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所以否了两个设计。

还有,你妈妈来工作室了,她说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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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两条腿还是踩在云上的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身上只套着越前的一件T恤,其他衣物也不知道在哪里,好在房间的暖气很足,除了内心有一丝因为羞耻心产生的抗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川口恍惚间记得越前说他去晨跑了,想着他回来总要吃早餐的,便往着厨房去了。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然后做了炒蛋和煎培根,说实在的她还是更喜欢日式的,早晨起来吃米饭的幸福感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不知道原田教授有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川口伸手去摸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幸村传来的消息,那个久违了的词语出现在眼前,那个说着「这不是我的女儿」的人想要见自己。

晨跑完回来,越前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拿到一边,抬头看到了倚着厨房料理台一动不动的川口,她光着脚,长发盘在脑后,宽大的T恤勉强遮住了一半的大腿,红色的指印还挺明显,露着肩膀一边能看到肩头上的吻痕。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提醒自己,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注意到她用力攥着手机的动作,越前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龙马,房间里的光刚刚突然又不见了,」她转过身来躲进他怀里,「我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渚沙,到底怎么了?」抱着的她在发抖。

「我以为,我已经走得够远了。」她说着。

把她的手机拿过来,越前看了一眼,幸村说到的是她的妈妈,这是川口几乎不去主动提及的人,而页面对话框里有半句她打了还没发出去的话,「她为什么不可以消失……」

这一刻越前龙马才意识到,他从来都不知道川口曾经说的「我也逃跑过」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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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荒原狼》(Der Steppenwolf),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赵登荣、倪诚恩译。

我不保证更新频率,所以不要太期待。时隔许久很多东西我自己也有些记不住了,可能连遣词造句的方式都跟之前有差别。

……我说我要写他们开始甜了,但我好像总是跑偏,川口的个人特征就是不好好说话,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奇怪对话都别介意。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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