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面对面坐在咖啡店,但伦敦的阴雨换成了京都和煦的日光,不久前尚且陌生的人正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自己没有吃完的蛋糕。
赤司朝暮用力揉了揉眼。
“眼睛不舒服?”迹部景吾作势就要起身。
赤司朝暮连忙否认:“不,只是……”想要确认是不是幻觉这样的话有点难以启齿,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迹部君今天的热量摄取是不是超标了?要不要晚上我陪你锻炼?”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迹部景吾自然不会拒绝。幸村精市恋爱那段时间经常不经意在群里发一些照片,偌大的训练馆他只拍坐在地上的爱人,被他们好一顿嫌弃。他自然不会做秀恩爱这样的事,不过有这种机会他也不会浪费。
但他依旧解释:“我没有在控制饮食。”
“诶?”赤司朝暮被问住了。
不论是迹部邸每日细分到项的菜单还是对方不管再忙都雷打不动的健身安排,种种迹象都表明迹部景吾是一个对身材管理异常严格的人。
但他本人好像确实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迹部景吾对赤司朝暮无意识展现出来的懵懂样子没有任何抵抗力。他略微回想一下就知道自己的一些习惯确实会让人产生误解。
“一个人生活和两个人生活还是有差别的,不是吗?控制饮食在过去是我认为无需改变的习惯,但因为你的出现,我乐意改变。”他说。
有些改变其实很难确切用语言描述出来,因为大部分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这与在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小石子产生的动静不同,对于迹部景吾本人来说,一个人时的某些习惯在多了一个人后虽被打破,但并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感,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如果在之前有人跟他说,你在某一天会吃异性剩下的蛋糕,那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并让对方滚蛋。毕竟他还是婴儿时就被父母盖章为“最挑剔的小孩”。但现在,他看了眼自己面前还剩四分之一的抹茶蛋糕,突然生出一种“我也有今天啊”的感慨。
或许婚姻确实会让人改变。
他总算有些理解幸村精市,以及还在追妻的手冢国光。再优秀和骄傲的男人,在妻子面前也只是普通人。
*
丸井文太还在上课,被一群孩子围着没有办法分心给这边。两人没有打扰他,在桌上留了言后静悄悄地离开。
继续往前走,他们经过了一个神社。
神社前的长阶铺满了落叶,有些萧条。
风吹过,神铃轻响,赤司朝暮停住了脚步。
“怎么?想去看看吗?不过看样子已经荒废了。”
迹部景吾还是国中参加夏日祭时随冰帝众人一起参拜过神社,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于他而言,与其请求神明庇佑,还不如磨砺己身,自己做自己的神明。
赤司朝暮摇头,“这世上没有神明。”
如果有的话,幼时参拜时许的愿为何没有实现。
迹部景吾轻抚泪痣:“确实,要实现愿望的话还不如找我。”
心中的感伤因为这句话消失。
赤司朝暮被他这幅傲娇又臭屁的模样逗乐,转过身与他相对,问:“所有愿望都可以吗?”
她本意是玩笑,这世上没有神龙也没有阿拉丁神灯,要实现一个人的全部愿望本就毫无可能。但迹部景吾却很认真的思考并回答了:“能用钱解决的都可以,至于不能用钱解决的,不管需要多长时间,我都会为之努力。”
对方身上像覆着神性的光,赤司朝暮移开眼,飞快说:“现在已经很好了。”
“是吗?可我觉得还可以更好。”迹部景吾摊开手,用他一贯沉稳的语气问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眼前的手修长白皙,骨骼分明。但赤司朝暮知道这双手在哪一个指节处有着薄茧,也感受过被握住时传递过来的温暖的力量。
而现在,她的心疯狂跳动,比那日在伦敦发出结婚邀请时更甚。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目之所及只有在等待着自己的掌心。
小心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赤司朝暮感觉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那些东西在虚空中解体,虽然只是一瞬,但她确实感受到了更为强大的力量陪伴在自己身侧。
“我们继续走吧。”她说。
前面是哲学之道,也是更好的未来。
他们一路走到了鸭川。
有少年人骑着自行车飞驰而去,衬衫被风吹鼓,脸上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恣意昂扬。
“真年轻啊。”赤司朝暮感叹。
迹部景吾不予置评,他觉得自己也很年轻。于是他上手捏着赤司朝暮的脸颊,控制着力气将其转向了自己,霸道说:“看我就可以了。”
赤司朝暮仰着头看他,煞有介事评价:“确实有这个年纪时该有的沉稳和帅气。真想见一见更年轻时候的迹部君啊。”
“这还不简单?”迹部景吾挑眉,“家里有过去的录像。”
他们学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一边休息,一边等司机过来。鸭川好像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静坐着就觉得可以在这里一辈子。
赤司朝暮有些累,歪倒在迹部景吾的肩膀上。两个人偶尔小声说几句话,并约定好夏日还要再来。
*
他们到家时,宗谷冬司已经回来。他身旁还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听到动静,男子先抬起头,露出了被发丝遮住的紫罗兰一般忧郁的眼睛。他笑得温和:“好久不见,阿朝。”视线转向赤司朝暮身侧,他顿了顿,喊道,“迹部。”
“愁?” 赤司朝暮没有想到会见在京都见到他,颇有些惊讶。
迹部景吾与藤原愁有过几面之缘,对方高中毕业后也去了伦敦,他们在活动上碰过几次。对视一眼,他颔首道:“好久不见,藤原。”
宗谷冬司疑惑地看向藤原愁,有些欲言又止。
“你们认识?”赤司朝暮问。
迹部景吾点点头,“在伦敦时见过几次。”
“呀,我们俩倒是好多好多年没有见了。”赤司朝暮心里盘算了一下,突然小声惊呼,“上次见面是在我高中毕业!”
当年分别时不曾想过再次见面是这样的光景。
“在将棋会馆碰到冬司哥,听他说你们结婚了,恭喜。”藤原愁看着赤司朝暮,上一次见面时对方脸上还有着婴儿肥,哭丧着脸问自己可不可以多来法国陪陪她。现在对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也不再是那个一直追问的女孩了。
某些方面,他知道自己同赤司征十郎、宗谷冬司和柚木紫马一样,他们的生活里有太多其他东西,渐渐地忘记了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
宗谷冬司适时地开口,“愁已经定居伦敦了,这次回来是受高中时前辈之邀出席弓道大赛开幕典礼。”
怪不得从鸭川回来的路上,他们有看到相关的条幅和宣传。
“你还在练弓道吗?”赤司朝暮做出拉弓的姿势。
藤原愁犹豫片刻后摇摇头:“只是偶尔会去道场罢了。”远不能称之为练习。
赤司朝暮看向迹部,解释:“我刚出生时同愁一起接受了鸣弦之仪,不过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他却很有天赋。”
迹部景吾第一次听说鸣弦之仪,但他没有主动问,而是偏着头静静等着赤司朝暮。
赤司朝暮像发现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原来眼前人也不是百科全书。眨眨眼后还知道顾全他的颜面,贴近了他的方向低声说:“类似于洗礼,寓意用清澈的弦音让妖魔退散。”
“当时应该将弦音录下来,这样你害怕的时候就可以听。”迹部笑了一下。
赤司朝暮瞪了迹部景吾一眼,对方显然是在调侃之前妖魔鬼怪退散符的事情。
不再说悄悄话,迹部景吾抬眼看着藤原愁,随意的闲谈道:“有没有打算去东京?如果有机会,请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赤司朝暮奇怪的看着迹部景吾,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提醒他关于藤原愁本就在东京长大这件事。
藤原愁没有在意迹部景吾语气中的近乎霸道的宣誓,婉拒了他的邀请,只说自己明天晚上就要回伦敦。
“那只能下次了。”赤司朝暮略感可惜,但很快又安慰好自己,“不过我以后去伦敦的机会应该很多。”
无意的话语却让其余几人内心翻江倒海。
迹部景吾自不必说,他需要一些定力才能压下上扬的嘴角。藤原愁内心有遗憾但无法表露,只有宗谷冬司脸上浮现出茫然无措的神色。
洋洋自得的人回过神,明白大舅哥是得了PTSD,深怕妹妹跑走。他决定做回好人,解释:“我父母这次离开日本时,阿朝答应他们会去伦敦小住。但我母亲正有搬回日本的打算,还没来得及和阿朝说。”
“咦?是吗?”赤司朝暮惊讶地睁大眼睛,“我……”
“不用担心。”迹部景吾宽慰,“我们不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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