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到教学楼后,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幸村走在前面,凛跟在后面,脚步沉重,球鞋碾过地面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要回家吗?”幸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凛低着头,没说话。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着球包的背带,指节发白。
(……回家?) (……回去又能怎样?)
幸村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他转身,朝与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跟我来。”
凛抬头,愣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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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发出熟悉的呻吟声,幸村推开锈迹斑斑的校门,苔藓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凛跟在他身后,脚步沉重,球鞋碾过碎玻璃的声响在空荡的废弃教学楼里格外刺耳。
他们没有开灯。
幸村径直走向教室角落,从铁盒里摸出两支手电筒,扔给凛一支。
光束刺破黑暗,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像是散落的星屑。
“要上去吗?”幸村问,声音很轻。
凛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天台——
生锈的铁梯通往天台,幸村先爬了上去,伸手拉凛。他们的掌心相触,凛的指尖冰凉,幸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握了一下,然后松开。
夜风很大,吹乱了两个人的头发。天台上堆着几张破旧的课桌,幸村随手拖了两张还算完好的,背对背摆好。
“坐。”
凛沉默地坐下,后背贴上幸村的背。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还有呼吸时脊背微微的起伏。
(……就这样?)
(……不问我吗?)
凛仰头,夜空辽阔,星星像是被人随手撒上去的碎钻,忽明忽暗。远处,立海大的钟楼亮着微弱的灯光,像是黑夜里的灯塔。
幸村也没说话。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后背贴着凛的后背,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些什么。
过了很久,凛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接不住。”
幸村没动,也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球飞过来的时候……”凛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的木刺,“我看到的不是切原。”
夜风卷走他后半句话,但幸村听懂了。
(——是汉斯。)
(——是那些夜晚。)
(——是永远挥不去的阴影。)
幸村依旧没说话。他只是往后靠了靠,让两个人的背贴得更紧。
凛的喉咙发紧,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他抬头,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真短暂啊。)
(……就像我打网球的时间一样。)
他闭上眼,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身后,幸村的呼吸平稳而安静,像是无声的陪伴。
(……就这样吧。)
(……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开导。)
(……只要有人在这里,就够了。)
星星依旧在头顶闪烁,两个少年背对背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但凛知道——幸村在这里。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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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海大校门口·晨——
凛面无表情地穿过校门,制服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方,黑色护腕严严实实遮住手腕。他的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仿佛对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充耳不闻。
(……无聊。)
(……随他们怎么说。)
但那些议论声还是像细小的针,刺进他的耳膜——
“听说了吗?昨天九条学长在球场突然崩溃……”
“真的假的?他不是德国回来的精英吗?”
“精英?我看是心理素质太差了吧——”
凛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闭嘴。)
(……你们懂什么?)
突然,一道阴影笼罩过来。真田弦一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黑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刀,冷冷扫过那群窃窃私语的学生。
“晨读要开始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议论声戛然而止。
凛看了真田一眼,对方却已经大步走远,仿佛只是恰好路过。
(……多管闲事。)
(……但,谢了。)
——教室·午休——
凛坐在座位上,机械地咀嚼着便当里的玉子烧。
周围的同学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视线,连平时吵闹的切原都安静得像只鹌鹑。
(真是够了。)
(这种气氛,还不如直接骂我。)
突然,教室后门被推开,丸井文太吹着泡泡糖走进来,手里晃着一本杂志。
“喂,凛!”他故意提高音量,把杂志拍在凛桌上,“最新一期《网球月刊》,有你最爱的德国选手专访!”
凛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丸井狡黠的目光。
(……故意的?)
丸井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别理那些白痴。”
凛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群家伙。)
——论坛·匿名区——
【标题】关于昨天球场事件的理性讨论
1L:九条学长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听说德国训练很严格……
22L:严格?我看是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吧?立海大正选就这水平?
68L:楼上闭嘴!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
79L:吃瓜群众表示,他发球姿势还是帅的……
101L:后援团现在集结!准备给学长一个惊喜!
——中午休息时的音乐教室——
“所以,计划就是这样!”后援团团长用力拍了下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
“下周三,九条学长的生日,我们要在旧音乐教室办一个惊喜派对!”
女生们兴奋地交头接耳,有人举起手:“可是……学长现在心情不好,会来吗?”
团长神秘地笑了:“放心,我们已经请到‘特别嘉宾’了。”
她翻开笔记本,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幸村精市站在樱花树下,对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会长亲自出马,绝对没问题!”
——走廊上——
凛独自走在空荡的走廊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生日?)
(谁在乎。)
但他没注意到,自己心里有那么一点的期待和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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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活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与橡胶混合的气味。凛站在战术板前,指尖抵着关东大赛的出场名单,目光落在"单打二:九条凛"那一栏上。
(……该结束了。)
他猛地擦掉自己的名字,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阳光下像一场微型雪崩。
"我退出上场名单。"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部活室瞬间凝固。
真田正在缠护腕的手顿住,绷带"啪"地断裂;柳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丸井吹到一半的泡泡"啪"地炸开,黏在鼻尖上。
切原赤也猛地从长凳上弹起来:"什——"
"从现在开始特训切原。"凛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他比我更适合单打二。"
(至少现在是这样。)
(至少在他还能站在球场上,而我不行的时候——)
切原的脸瞬间涨红,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我、我才不要这样替补!学长你明明——"
"闭嘴。"凛的眼神冷得像刀,"你以为我在施舍你?"
切原被噎住,眼眶却红了。
(什么表情啊。)
(可怜我吗?)
(谁要你可怜!)
凛的右手突然攥紧,护腕下的疤痕隐隐发烫。
他猛地抄起球拍,金属拍框"哐"地砸在储物柜上:"不服气就打一场啊!"
切原被吓得后退半步,海藻般的头发炸起:"我、我不是——"
"够了。"
幸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紫罗兰色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的部活室,最后落在凛身上:"名单的事,教练组会重新评估。"
(又是这种眼神。)
(那种看穿一切,却什么都不说的眼神。)
凛别过脸,胸口像压着块石头。他抓起书包甩上门,巨响震得玻璃嗡嗡颤动。
——球场边缘·黄昏——
凛坐在铁丝网边,机械地拧紧拍线。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切原,抱着两罐可乐磨磨蹭蹭地靠近。
"学、学长……"他递过一罐,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滴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对不起。"
凛没接。
切原的手悬在空中,声音越来越小:"我……我知道学长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凛突然抬头,夕阳将他的瞳孔染成暗红色,"觉得我可怜?需要你们同情?"
"不是!"切原急得语无伦次,"我只是……"他的手指捏瘪了易拉罐,碳酸气泡"嗤"地喷出来,"……想和学长一起上场啊!"
凛愣住了。
切原的眼泪混着可乐泡沫砸在地上:"明明说好要教我'逆鳞'的!明明……"他用力抹了把脸,"明明学长比任何人都强!"
(……笨蛋。)
(这种时候说什么蠢话。)
凛的喉咙发紧。
他粗暴地抓过可乐罐,冰凉的铝皮贴着手心的疤痕:"……白痴,碳酸饮料对肌肉恢复没好处。"
远处,幸村站在枫树下,看着切原又哭又笑地扑向凛,被对方嫌弃地推开却锲而不舍地黏上去。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名单,在"单打二"那一栏,用铅笔写下一个淡淡的问号。
夕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平行线,最终交汇在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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