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三次碰到幸村时，莉莉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他一脸无辜，再次和她打了个招呼：“好巧，莉莉。”

她不搭理他，心里感到怀疑：这个频率，任谁都不会觉得是偶遇好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幸村和以前不太一样……怎么看，这笑容里都带了点无赖。想法暴露非但没让他不自在，倒像去掉遮掩似的，端的就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含笑看她。

真怪，他的眼睛以前也这么勾人吗？

见她不理，他毫不在意：“你是要去红土球场？介意我和你一起走吗？”

“介意！”她扬了个挑衅的小表情，一边加快脚步，越走越快。

幸村：“噗。”

他们曾共享过同一场夜色。那场夜色后她再也没法以平常心看待他。幸村像个显眼的标记和提醒，而她总能在人群里一下子注意到他。

她不喜欢被纠缠，谁都不行，尤其是对方的存在竟然分散了注意力，让她在这时东想西想，完全没有去红土球场的兴奋感。

那可是她期待已久的红土哎！

进入三号后，她终于有资格解锁更多场地类型了。虽说国内青少年比赛以硬地球场为主，他们的日常训练也是在硬地上，但打多了真的很无聊啊，谁不想换换口味，找点新鲜感呢？

远远望见那片闪耀的红色，莉莉顿时心潮澎湃。她今天特意穿戴一新，打扮的漂漂亮亮，超有仪式感的！

红土地比硬地成本更高，维护也更频繁。比如她认识的几名志愿者，这周就轮班到这里，只要没人用就得进行管理维护：滚压平整、补充红土、清理边线、喷水防尘等等。

鉴于不是必练项目、造价高又难维护，教练组只允许前几个球场的选手使用，相当于福利和激励手段。

所以当她还呆在后面球场时，迹部以一种超绝不经意口吻，为她描述红土场多有趣，然后又故作恍然大悟：“噢，忘了你还没资格去呢。”

莉莉：“……”区区激将法，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然而她进入红土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打电话给他：“听说你滑步学了很久嘛，少爷？啧啧，丢不丢人，换我十分钟就能学会！”

那边的迹部黑线，半晌无奈道：“你打电话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然后他就听到她留下一连串笑声，啪嗒挂掉了。

显摆完毕，她找自己预定的场地。RCC-06，即Red Clay Court六号场地，噢找到了，是这里。看上去场地数量远比硬地少。

隔壁的击球声停住，熟悉的声音在喊工作人员：“线看不清楚了。”

“马上来！”堀尾在远处响亮地回应，嗖嗖就朝这边走。

练球搭子还没来，所以她站在场边向堀尾致意：“好有范儿啊，您就是大统管、万事通吗？听说堀尾同学对学院各处了如指掌，无论轮岗到什么新岗位都能迅速上手，天生优秀的社畜命格啊。”

堀尾汗：“秋川学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

这里尘土大，选手滑来滑去，容易导致白线被土覆盖。所以堀尾很熟练地拎着硬刷走过来，准备进场清理。

交谈声让隔壁场地的人走出来，互相对视间，她率先疑惑：“你俩怎么在这？”

“啊。”真田说着，而旁边的越前也摊手：“你怎么穿了一身白？”甚至连袜子和鞋都是白的，要去打温网吗。

“红白对比强烈，拍照更出片呀。我新买的网球裙，第一次穿呢。”她严肃说着，是一个他们来说最无关紧要的理由。

真田和越前面面相觑：“……”他无话可说，但又在心里承认，她很适合穿白色。此时莉莉笑容满面，得意洋洋，真是俏皮可爱，他也不由柔和了脸色。

越前憋笑：“我从没见过打红土场穿新衣服新鞋的人，因为实在太脏了。”

第一次来的人无甚经验，半信半疑：“是吗？”

交谈片刻，她坐在椅子上等仁王葵，顺便观战学习。

都说红土场弹跳不规则，这俩人怎么打的这么轻松？

莉莉并不知道，黑衣军团在山崖上接受训练时，曾在类似的土地球场上被反复锤炼过。打过的每场球都有其价值和意义，那时他们被教育得怀疑人生，放到现在，却能装装地来一句：“区区不规则弹跳而已。”

已经身经百战啦，算得上经验丰富，毫不怵头。

而和其他国中生相比，这两人在红土场地战力相当，所以时不时就要约着来练一会。

好，她似乎看会了，来尝试一下滑步练习吧！

踩在沙地上，感觉又松软又滑脚。

009：“红土地的地面缓冲性远强于硬地，对膝关节和踝关节的冲击力小，不容易让选手受伤。所以许多职业选手即使年龄上去了，关节多多少少有点病痛，也可以选择更友好的红土赛场冲一冲。宿主年纪大了也可以专攻红土场哦。”

“……？谢谢你，这球非打不可吗。”莉莉边滑边吐槽。哎呀，白鞋马上就脏了，但是抓地力很强。

怪不得仁王葵劝她买双专门的鞋。她现在穿的这双，鞋底的人字花纹更深、更密，便于在这么滑的土上增大摩擦力，不然真是分分钟要摔飞。

好的，她已经没刹住摔了出去，幸好被人瞬间拉住，那人顺便还调笑了她两句：“你真的会滑步？”

竟是前段时间一直闷头搞科研，试图在东京栽培冲绳苦瓜的木手。她诡异地觉得他周身围绕着一种纯朴、丰收的喜悦气氛。

真不知道比嘉中的其他人吃到最不想吃的东西，会作何感想。

“好久没见你了耶。”她决定开展一段农夫交流。

“想我了，莉莉？”他低笑，颇有些厚颜无耻。

被雷的浑身发毛，她怒而斥之：“你是不是想偷土回去种菜啊？”

“……这土没营养，酸碱度也不行，哪里能种菜？白送我都不要。”木手作出一番专业点评，然后又正经指点了她两句，“前脚滑、后脚刹，要记得冲刺时脚尖对前，接近来球时用脚横刹，转为脚侧对前，否则很容易崴脚。向哪边移动，要用更近的一侧脚找球。”

在红土场地锻炼跑动和身体平衡，事半功倍，所以他也会经常过来练习。

“噢。”人家都这样教了，也不好说什么。莉莉再次尝试：利用惯性向前冲刺，在冲刺过程中迅速降低重心，想象自己脚踩滑轮。

等仁王葵匆匆赶过来，发现她已经滑的有模有样：“好厉害呀，来和我试试看？”

自信爆棚的莉莉：“哼哼，输了别哭。”

和她的自信相比，现实非常惨淡，见莉莉三局之内一分未得，仁王葵做鬼脸，原话奉还：“输了别哭。”

“可恶。”她连忙用单反姿态飞身救球。对方现在格外占据优势，硬地上的仁王葵可没这么难打！

红土上的网球弹跳力惊人，高度明显高过硬地，而她比莉莉还要高些，身高优势也被红土放大了，莉莉只能被迫在高处触球，合不上力。更何况对方还是左利手，左撇子的上旋球还带着自然的外侧旋，落在红土上弹跳轨迹偏离到夸张。

她比自己更了解这片场地，打的好娴熟，回头球让她一个都接不住。太滑了，跑动折返的那下蹬不住地面啊。

被打了个满头开花，莉莉在各种层面都灰头土脸。做的最熟练的动作是拿拍框敲打掉鞋底的土。

尘土好大，连呼吸里都夹杂粉末，怪不得必须定期喷水防尘，不然选手打着打着要得尘肺了。

“Out！”查看着球印，仁王葵得意宣布。

莉莉叹气。她控球好是不假，首先，做不到百分百完美地指哪打哪……其次，土已经把那道白色覆盖得半隐半现，她甚至看不见底线在哪，全凭盲抽。

所以平击不吃香、要在这里打上旋球吗？至少上旋球降低了看不清底线、打出界的风险。

神情狼狈又精疲力尽，莉莉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家伙，一身白都被染成末日废土style了，幸亏她没有洁癖。

别说衣服，球上的土沾到手上，混了汗都变成了泥。应该没人能做到美美的打红土吧。

来不及再感慨，球已经被对方回击了。我能接住！她不再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全部身心都聚焦在努力救下每颗球上。全神贯注的状态里，莉莉展现的滑步十分完美、漂亮，猛地蹬地、后撤、急刹，她在一片红雾中准确捕捉到最佳击球点。

砰！今日最有手感的一颗球，让她汗毛倒竖。就是这种感觉，是只属于红土场的特殊体验。

打爽了！觉得自己又行了！

虽说最后没打赢仁王葵，但莉莉依然两眼放光：“哎哟，真好玩，下次再约！”

这就是新鲜感啊！打腻了硬地还能打红土，打腻了红土还能打草地，每种场地的打法都这么不一样，都需要去用心研究。关于网球，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呢。

“没问题，不过以后还是穿旧鞋吧，打完扔的那种。”对方分了几张湿巾给她，两人亲密地坐在场边，一起擦球拍。

这个坏东西，怎么不告诉她多带身干净网球服。怨念地看着对方去换衣服，莉莉只能去旁边的水池简单清理自己，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是土。

打球一时爽，清理起来可真麻烦。

只是那边的水池边，有个人侧过头来，看清来人是谁后，笑着给她让出位置。

“玩的开心么？”幸村问道。微卷头发上犹自带着水珠，而水珠正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像只正在优雅打理自己的天鹅。

莉莉看着他，忽地展颜，对他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在网球带来的酣畅淋漓里，最后一点纠结也烟消云散。

幸村而已，男生而已，她漫不经心地想。何必在意对方怎么想、怎么做？她现在满脑子考虑的都是红土怎么打。

幸村凝视她，看她背对着自己猛猛擦脸。

后背不知怎么沾染了土，肩胛骨附近的白色布料上，两片痕迹对称，好似红色的翅膀。

他只觉得自己抓不住她。而她始终自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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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红土变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