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愣着，回家，回家！”考特对着莉莉厉声喝道。

她和其他教练一样，习惯把回位称之为回家。

只是晚了两步，就又被骂了，莉莉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这是针对她拍头速度的强化训练，被称为“要像牛仔手中的套索一样高速”。潮湿的、沾上泥土的球变得沉重而缓慢，使得她必须拿出远超硬地拍速的能量才能回击过网。

身体强壮并不必然和拍头速度挂钩，手腕、手臂、重心转移等要素更为重要。尤其是考特发现她的正手格外有优势，认为必须充分放大这种优势。即使莉莉反手并不差，但对方还是要求，必须优先采用侧身正手击球。

“从生物力学角度来看，正手击球能够产生更大力量，让球旋转更快。”

“不要过多分神在控球上，全力打！”

比如练习中场区域和底线的凌空抽球，在她身前抛球，逐渐加快节奏；练习低位、高位的鞭打，让她不断调整身体位置、降低重心。击球点越低，越能训练手腕和前臂活动的灵活性。

还有什么风速训练、实心球训练等，都是正儿八经作为私教体系的一部分，以充分挖掘她的最大潜力。而在早期的日美体系里，通常不会把挥拍加速作为一项专门练习。

只是，这样的训练通常让她陷入极端高负荷中，莉莉累得要命，脚步慢了一丢丢，就迅速被喷了。

“不是让你提高步法移动效率吗，别给我走神！”考特瞟到经过的手冢，顿时以为自己找到了她的走神原因，这样警告她。

青少年感情萌发，互相吸引也正常，积极的情感关系能促进激素分泌、振奋精神，让选手发挥的更为出色。她对这些事看的很开，不会责备学员。

但不管怎样，训练是严肃的，容不得这些。

“我没有！”她觉得自己怪冤的，怒道。

“不是专注度不够就是体能不够。”考特平淡地说，“你这才到第几组？”

莉莉打了个哆嗦：对方的体能训练太过恐怖，让她害怕极了。

两害相衡取其轻，她不能承认是自己不行，反倒攀咬手冢一口：“他刚刚朝我笑来着，他勾搭我！我这才走神了。”

被莫名指控的手冢：“？”他怎么着？

倒是考特饶有兴趣地抬眼看她：“是嘛？我倒是有个好主意，把你俩放在一片球场训练吧。”

作为她的教练，考特只带了这么一个学生。和其他场地两名学员交替击球、捡球相比，莉莉的休息间隙可实在是太短了，也难怪她天天喊累。

不过她最近的效率稍有降低，似乎有所懈怠。互相鼓励与竞争，往往促使学员投入更多积极性，就像家人在场外观战能让选手超水平发挥，考特这样想道。

她要用手冢的存在来激励她。

“咦？”听到两人交谈，莉莉高兴起来，总算有人和她一起捡球了吗。

学院分发的球筐很小，一般只装100个球左右，与日本装得下350个球的球筐形成对比。每打一筐就是一组练习，打完捡球后继续，保持专注力的张弛有度。

“我听从学院安排。”手冢严肃脸，“我在训练日的下午3点至5点是有空的。”这个时间段是波尔克的损伤预防，不需要他陪同。

“那就辛苦你抽空陪她一起了。”考特笑道，“我会和德国队其他人说明的。”

于是——

“人家在看你哎，你好意思停下来吗？”“怎么又打呲了，难不成我教你用拍框击球啊？成功率只有92%，国光的成功率可是98%！”“快点跑，跑起来！别被人家甩下！”“再来一组！你可以的！国光都在给你加油了！好好表现！”

手冢：“咳。”

被迫燃烧的莉莉：“……”怎么会这样。

“你还好吗？”趁着间隙，手冢过来问她。

被那双漂亮的凤眼注视着，她硬着头皮爬起来，把心酸咽回去：“还好，我还能打。”我们女人怎么能说不行？

她可不想在手冢面前丢脸。

考特教练找到了对付莉莉松懈的方法，觉得自己真是目光敏锐。她早就发现，她是个不太在乎外界看法的人，现在总算找到一个能激励她的人，还不得好好运用一番。

手冢有种自己被当兴奋剂使用的错觉，真让他万般无奈。

不过，他并不排斥这个额外的工作。能对她产生影响，就说明了她的在意。

她在意他的看法。

先不提其他人怎么想，对教练这项安排，塞弗里德感到很不满意，第一个跳了起来，满心都是凭什么，自认为他才是最适合成为她搭子的人。

课程结束后，他把手冢堵住，敲了敲他身前的桌面，不耐烦：“喂！”

对面的人书写动作被打断，却依然神色平静，放下笔来：“你今天又想比什么。”

他的语气让他大怒，一些率先挑衅又打不过对方的惨痛记忆浮上心头。搞得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我不喜欢你和莉莉这么亲近。”他向来有话直说，话语里都是强烈而排他的独占，“你喜欢她吗？”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让手冢脸色微变。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而被提及的人正从窗外缓缓飘过，两眼发直，晃晃悠悠，似乎被邪恶的教练操练过狠，走不动路。

手冢把目光定在她的背影上，轻笑了一下。那丝笑意浅淡而短促，像一个倏忽而过的水纹，或是音符，但塞弗里德却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震动。

他从没看过对方这样过。这个来自日本的队友，平时像座沉默又难以逾越的山，峰峦险峻，拒人千里，而刚刚那个表情——只是看到她背影就露出的那个表情，如同极和煦的风拂过，万千花木摇曳着开放，仅仅都是因为她。

“嗯。”他淡淡地承认。

依然平静镇定，却在这一刻完全吐露了心声。

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率，气势之凌厉，让他不由自主矮了三分，慌乱了一瞬，说不出话来。那个眼神，是面对挑衅也毫不动摇的眼神，是势必要全力以赴的眼神。

他第一次感觉出手冢国光的尖锐。在生活里、训练里，他永远都是谦逊的、礼貌的，即使赢球也不过分喜悦，在比赛里也极为克制情绪。但唯独这一瞬间，他被他的尖锐和锋芒所刺伤，他向他完全展露了决心和意志。

空气都要凝固了。

许久之后，塞弗里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神情黯淡，唇焦口燥：“你确定？”

手冢看了他一眼。

这是他最确定的事了。

“你不说？”

“等她成为职业选手。”

塞弗里德换了个站姿，手足无措，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后悔自己行动不过脑子。现在话已说破，让他感到不自在。

没想到一场对峙竟然发展成这个走向，怎么还和宿敌聊起来了。他擅长处理的是争斗和竞争，但此刻却下意识回避和他竞争她，仿佛潜意识在说，他的胜算远不及对方。

这不公平。对方只是占了早认识她的先机！

才不信，不就是长了张还行的脸吗？他也不差啊，甚至比面瘫脸好得多。他瞟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觉得金发灿然有光彩。这样的美少年才能配得上她嘛。

她肯定喜欢我塞弗里德的，不然怎么会每天和我说早上好呢？

“你是不是发神经，现在和我说这个？！”莉莉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此人是不是太不会看气氛了，她马上要打比赛了啊。

这是敌人派来搞她心态的吧。

今天是布鲁格拉网球学院的友好访问日，几名女学员是瑞士队的选手，正在该学院训练，听说本国的选手阿玛迪斯在BTT，便嚷嚷着一同过来。

刚巧遇到莉莉。作为BTT唯一的女生，莉莉主动邀请她们进行参观。

塞弗里德找过来时，她还在和瑞士队女生们畅聊。她们羡慕着BTT的优越条件，向她描述布鲁格拉学院设备的老化，笑称那里是极简主义，不过环境很好，坐落在山城之中，俯瞰巴塞罗那，还能遥望地中海。

而他莽撞冲进来，不仅让莉莉万分诧异，还让其他女孩子们感到震惊，笑作一团。

“怎么一来就看到这种告白戏码？”“好可爱哦。”

“你受刺激啦？等我比完赛再说。”她敷衍着，有种没牵绳的狗子冲到大马路上给自己丢人的错觉。

扔下塞弗里德懒得管，莉莉有些摩拳擦掌，想要用对手来检验自己的训练成果。没有什么比实战更有用，她需要在实战中磨合技术。

而事实也证明，这么多天来吃过的苦、吞下去的痛都是有回报的，考特教练针对她的击球细节进行调整行之有效，让球的穿透性和威力完全上升到新的水平。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心态松弛，举重若轻。已经不需要刻意板着扑克脸了，镇定从举手投足中体现出来。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稳定和扎实，而来自德国队整体的气质，也无声地向她传递出绝对的自信。

几轮结束后，瑞士女生们目瞪口呆，看她的表情完全变了。

她们自诩比她年长一些，却也用不出这样的暴力正手，打不出这样的极致节奏。尤其是赛前还看了场稀里糊涂的戏，让她们对BTT产生了些许看不起：网球运动，势必要奉献全部时间，身心都在追逐着它。她们每天训练都来不及，谁有时间谈恋爱啊？

“看起来他们也不过如此。”“管理混乱。”

抱着玩玩的心态，她们接受了莉莉的邀请，然后就被打的脸上挂不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连笑容都勉强起来。

考特直到她打完，才走过来敲她头：“待客礼仪呢？”最起码不要给人家送蛋啊。

但不管怎样，她们倾心于强者，完全认可了她展露出的实力：“什么嘛，当时怎么没选我们瑞士队。”

看着场外观战的黑队服们，有人恍然大悟地开玩笑：“好聪明的德国队，说不定阿玛迪斯贡献一下色相，她就和我们是队友了。”

在旁边看了两眼却忽然被cue到的阿玛迪斯：……？

写着写着觉得女主确实没时间谈恋爱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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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