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的是,连真田弦一郎这个古板的家伙都有line账号而手冢国光却还只会和人传电邮,虽然真田的头像是块刻着他们本家家徽纹样的石头,并且他的账号名还叫不动如山。
推特名是「精力善用」的人竟然还嘲笑别人的,这是仁王的原话。
是的,没错,怎么了,有本事笑话他去,有什么好看不惯我的。
这天收到手冢的消息时,我刚好在年级大榜前看期末排名,不出意料稳住了上一次的名次,我对我名字下一行写着的依旧是「真田弦一郎」这件事感到十分满意。不过考试前跟柳生定下的总分要甩他二十分的赌约我是输了。因为第一天考国文的早上我突然肚子疼,例假来得猝不及防,紧赶慢赶提前了半个多小时交卷就为了快点去医务室讨一粒止疼药睡一觉,结果一觉睡过头,差一点就错过了下午的数学。
反正现在结果是我下个月的零花钱都得请柳生去看年初的Phantom巡演了。[1]
「柳生少爷,」我搭着他的肩膀,「听说你有黑卡的。」
「仁王的话你也信,」柳生没有低头看我,只是盯着排名,「想多了,我又不是迹部。」
「那敲诈我这种拉面店家的女儿也很没有同情心了。」我眨了眨眼睛。
「是你答应的。」柳生突然和我对上了眼神。
我又是下意识松开手让了一步,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他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尤其是眼镜片反光还挡着一半的眼睛,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低头笑了笑,然后说着:「不过我的确有一张副卡。」
「额度?」我停住脚步,扭过头问。
「说了你会打人的。」柳生比吕士非常精明地先退到安全距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抿嘴笑着帮他整领带,看到他被勒得脸红的样子,我从贫富差距的事实中稍微平衡了一点点,「我多温柔的人呐,怎么会打你呢。」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两下,我这才放开手,终于能喘过气的柳生把制服领带松开了,做了几次深呼吸,看见我认真回复邮件的表情,他顺口问道:「手冢君?」
「是,他问我后天的航班号,他可能那时候还在球场,说让我自己过去。」我把他发来的地址和地图册先保存了,又看了一眼时间,「我去柔道馆一趟就直接回家了,下学期见。」
柳生没来得及和我说一声再见,我便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了。他摸着脖子里松垮的领带,侧过身子对着窗户重新系了一遍,他打温莎结的动作很熟练,从来都不像是一个不太会系领带的人。
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其实他一直就会的,但却莫名其妙地在我面前扮演了一个不会的人,中一的开学典礼上台致辞之前,我伸手帮低头在对付领带的柳生系了领带,那时我们俩只知道对方和自己是同班,并且还是靠着左胸名牌上写的名字认识了彼此。
但我也不是什么喜欢管闲事的热心肠,这真的只是我的一个坏习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仁王同学,自打认识以来我强行替他整理了多少次衣领,有一次他甚至说每次跟我对上眼睛他都下意识想去照个镜子,不然又得被我这个强迫症盯上。
不瞒他说,我看他的小辫子不爽很久了。
晚上收拾行李,我还以为外婆早早就睡了,刚想问妈妈有没有看到我的洗漱包在哪儿,转头一看外婆抱着一罐玻璃瓶装的盐渍梅干,拉开了一半房门站在外面。
「外婆,怎么啦?」我把装衣服的袋子放下,站起身去扶她。
「马上要去找小光了吗?」她突然提到手冢的小名,人也是难得清醒。
「是的,国一爷爷坐不了长途飞机,我帮他去看看他。」我接过她怀里的玻璃瓶。
其实原本是我陪着师父去慕尼黑,但嘴硬的师父却偏要说是我要出国过圣诞让他和我一起去,可惜他身体检查血压不太稳定,近期没办法出远门,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小光以前就很爱吃外婆做的梅子,」外婆把瓶子用几层保鲜膜包好,放在我行李箱里,「今年夏天摘的青梅,现在吃最好了。」
也来不及考虑梅干能不能过海关了,如果不能过的话就在机场寄过去吧,我应了几声,继续听外婆说话。
外公刚走那两年外婆状态很不好,师父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看她,基本上都会带着手冢一起,其实真田爷爷也有来,不过大概是脾气更倔一点,好多次都是带了东西放下,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小学时的手冢国光跟现在没什么差别,甚至话更少,他一直是长辈喜欢的乖孩子,外婆给他吃什么他就说好吃,外婆夸他什么他就说谢谢,会特别安静地陪外婆看那些老电影,而这时候的我多半睡着了。
对不起,黑白电影我能看下去且不睡觉的只有希区柯克或者大卫林奇。
「一直就看这几部你不会觉得无聊吗,」那时我打着呵欠在榻榻米上翻了个身,手托下巴看着他,「我都知道格里高利下一句台词是什么了。」
「It must be a pretty important date to run off without eating.」他坐直了身子回过头,「I will go along with you wherever you are going.」[2]
我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我就是夸张了一下,没想让你真说啊。」
刚好外婆从厨房拿了点心过来,打断了我们俩的对话,手冢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电视里的格里高利说了相同的话。
叉起一块茶果进嘴里,我不小心瞥见手冢在笑。
他偶尔还是会做符合他年纪的事情的。
或者说我运气好,常常能看到手冢国光不那么像手冢国光的时候。
飞机落地时是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多,天气不太好,像是要下雪的样子,这一路坐我旁边的年轻妈妈怀里的孩子哭闹得厉害,而且她跟我语言有壁,简单的德语我能说个一两句,但交流这么复杂的内容,别说我听不听得懂她说的,我估计她也听不懂我说的。
推着行李箱走出来,外婆心心念念的梅干很顺利地跟着我漂洋过海,彻夜未眠加时差反应,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我呵欠连天困得下一秒就可能要栽地上了。
「早苗,小心。」
谁提前一步接住了眼前一黑的我。
「国光?」我眯着眼睛好久才看清,「你不是在训练吗?」
「教练放了三天假,平安夜就不训练了,」手冢走到我左手边,拿过行李箱,「今天降温了,外面有点冷。」
「没关系,我穿得很多。」我把外衣的拉链拉到最上面,两手拍了拍肚子,臃肿的面包服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嗯,看得出来。」他点了点头。
如果硬要解读,我觉得他这会儿是在笑话我。
隔了大半年没见,手冢看起来比春天里要壮了一些,整个人都变宽了,身高应该是长了至少三公分,提箱子的时候他用了右手,之前他就告诉我说他在手术之后开始练习非惯用手持拍了,看起来成效还不错。
对我的观察癖已经熟视无睹的手冢丝毫不在意我的注视,弯腰隔着车窗跟司机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把行李搬上计程车。
风还未起,点点白色飘摇着,我拍了拍刘海落的雪花,两手搓着取暖,看来还是低估了慕尼黑的冬天,我的脸颊刚碰着一点冷意就红了起来,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云压得很低,哈出一口白气说:「国光,下雪了。」
手冢关上后备箱,把脖子里的围巾绕在我脖子上回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大雪。」
我把冻红的半张脸埋在带着点体温的羊绒围巾上,好不容易才回过温来。
车往市区开,身体暖和了些我就把外套的拉链拉开,凑近了车窗擦掉上面的雾气看着外面。
我对地球的这半边几乎毫无了解,只是两年前修学旅行去过一次伦敦,我那时趁夜偷偷从酒店逃出来去帕丁顿车站,不巧的是在站台被柳生和仁王两个人抓包了,也可以说是我抓包了他们俩,我们对了一下目的地,跟我一样,他们也是想从埃克塞特转车去托基,至少也要看一看传说中的东方快车停靠的车站在哪儿啊。[3]
不过后来我们三个人被罚禁足在酒店的事情就不多说了。
印象里我记得师父在慕尼黑郊外有一间两层的小独栋,偏僻是偏僻了一点,但是背靠着山,最近的湖也是步行可达,以前师父祖孙三代常来这儿度假,手冢现在的教练还是那时登山认识的退役网球选手。这次原本也是要住过去的,彩菜阿姨还提前让人来打扫过,可惜只有我过来了。
计程车拐弯停在了高层公寓楼下,我愣了愣,手冢伸手将车费递过去,顺便跟我说:「雪下得太大了,现在过去不安全。」
「这是你现在住的地方?」我打开车门,「我以为你还住宿舍呢。」
「上个月签约了以后搬过来的,」他拉着行李箱刷卡开了门,「我是职业选手了。」
「嗯,手冢选手。」我听着他说的这个词愣了愣,他不太经常这么直白坦率地说自己是什么人,尤其是语气中隐隐约约还听得出一点带着愉悦的骄傲。
「但是爷爷还不知道。」他按了一下电梯。
我想笑但又觉得这会儿好像不应该笑,阿姨把他的每一场比赛都录下来了,师父其实是常常在看的,大概是想起孙子的时候就会打开看一看的程度,所以怎么会存在不知道这一说。
「国光啊。」我倚着电梯里的扶手,抬头对着他挑了挑眉。
他转过身来,稍稍歪头表示疑惑。
「该开心的时候就得开心。」我说。
「你能来这里,」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他开口,「我很开心。」
看着他拿钥匙开门的背影,我深呼吸了一下,按了按太阳穴,这个人是故意避开重点了吧,手冢国光你也会这样的吗,半年不见,是跟谁学坏了。
手冢瞥见我这略显微妙的表情并没有想解释什么,只是把行李箱放在了客厅墙边,打开了灯,我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厨房,把脖子里的围巾摘下来扔给他:「你必须得觉得开心,不然你就要一个人过节了。」
顺手将围巾挂在门边,他无奈地缓缓摇了摇头,虽然转身很迅速,可我还是看到了。
我的朋友,开心的时候还是会笑的嘛,
注:
1.指音乐剧《歌剧魅影》
2.电影是《罗马假日》,这一段是格里高利饰演的记者乔的台词。
3.阿加莎克里斯蒂诞辰100周年时,琼·希克森和大卫·苏歇分别扮成了马普尔小姐和大侦探波洛,乘坐东方快车到达托基站见面。并且阿婆的故居也在托基。
谢谢阅读,我爱青梅竹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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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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