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慈善蝗虫

午后的阳光泼洒在冰帝学园那标志性的网球场地上,将深蓝的硬地染成流淌的蜜糖色。

场地中央的长椅成了审判中心,凤像一只误入狼群的温顺大型犬,一脸无辜地被几位前辈团团包围。

宍户把球拍横在凤的脖颈上,带着点玩笑又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喂,长太郎!”宍户眉头拧紧,“你脑子被太阳晒晕了?给那个金融蝗虫松雪搞什么‘正名’?结果呢?这不还是投机倒把那一套吗!”他啧了一声,肩膀上的毛巾随着动作滑落些许。

忍足则站在稍远些,姿态悠闲地倚着球网支柱,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平光眼镜。

“长太郎啊,”他的关西腔拖得长长的,“那位小姐,可是个相当懂得玩弄人心的角色哦。你,没问题吗?”

高处传来向日轻快的笑声,他盘腿坐在一根不算太细的树枝上,他正飞速地戳着手机屏幕,忙着在群里呼朋唤友。

“我倒觉得超——聪明的啊!”向日的声音从枝叶间漏下来,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哎呀呀,不敢想象!靠赚那群不爱学习的家伙的钱,能买多少张游戏碟!简直是天才的点子嘛!”

被前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包围,凤只觉得耳根发烫,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却分不清是训练的热还是此刻的窘迫。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不对,”他艰难地开口,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压得有些低,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难以反驳的无力感,“但是松雪桑她……”

“等下!”树上的向日猛地探出半个身子,眼睛亮晶晶地俯视着凤的脸,“长太郎!原来如此!你,喜欢这个类型哦!?”

“不是的!”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力摇头。

否认得太快太急,反而欲盖弥彰。

“松雪桑,她其实……她其实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哈!?”宍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凤那副急于辩解又漏洞百出的模样,“被女人耍得团团转,还替人数钱!长太郎,你真是逊毙了!”

就在这哄闹的顶点,一个绝对权威的华丽声线,打断了他们的喧嚣:

“喂,你们这群不华丽的家伙!围着凤在开茶话会吗?还不快给本大爷去练习!”

迹部单手插兜站在场边入口处,天然的压迫感让空气瞬间凝固了。

忍足镜片后的目光收敛了,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宍户“啧”了一声,悻悻然收回了压在凤脖子上的球拍;树上的向日更是像受惊的松鼠,灵活地一缩,差点从枝头滑下来。

刚才还闹哄哄的前辈们,在帝王无声的注视下,迅速作鸟兽散,只留下长椅上依旧有些发懵的凤。

凤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善良到近乎迂腐的笨蛋。

我靠在球场外围的铁丝网上,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鬓角的头发。即使有些事情他的道德感并不允许,但只要对方稍微流露出一点点请求的意味,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盛满的犹豫,最终总会化作无奈的妥协。

当然,他也有底线。那种明显踩在道德泥潭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点头的。

借作业给同学抄这件事,大概是他勉强容忍的灰色地带。他的标准流程通常是:先板着脸拒绝两遍,等到对方第三次带着点央求或者耍赖的语气凑上来,他那点坚持便会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中彻底瓦解,然后默默掏出作业本。

而我,松雪莉莉子,正是敏锐地抓住了他这个致命的“弱点”,或者说,撬动了这个微妙的杠杆。

我让凤向那些习惯性向他伸手要作业“参考”的同学,提供一项“升级服务”:不再是免费的午餐,而是明码标价的“代写”。

至于那些需要代写的作业,自然由我来统一收集,再巧妙地分流给我前学校那帮做题机器般的优等生们。

这个念头,早在我踏入冰帝时,就在心底疯长了。我的前学校?那是个真正的优等生集中营,习题试卷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餐后消遣。

只是,在那个平民的世界里,这种“才华”根本卖不出价钱。

而冰帝,这个汇聚了无数厌学却富得流油的少爷小姐们的地方,简直是天赐的沃土。他们的父母早已铺好了未来的康庄大道,学业?不过是走个过场,点缀门面的玩意儿罢了!

对他们来说,花点零花钱就能从枯燥的作业中解脱,简直是笔划算到不能再划算的买卖。

于是,一套精密的“产业”悄然运转起来。凤成了那个站在前台的、正直的“代写业务员”,我则是幕后的操盘手。

我们将收到的钱,美其名曰“同级互助爱心基金”,一分不留,全都捐给了市郊一家设施陈旧的儿童之家。金钱被赋予了“慈善”的光环,瞬间洗去了原本见不得光的灰色,变成了这群少爷小姐们最热衷标榜的“正当”与“高尚”。

看着起哄的前辈们被迹部驱散,凤独自坐在长椅上,背影透着茫然和尚未褪去的窘迫。

我扯了扯嘴角,从铁丝网边直起身,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喂,凤君。”我在他面前站定,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

他闻声抬头,那双琥珀色的水汪汪的眼睛对上我的视线,里面还残留着刚才被围攻的余悸,以及对我这位“始作俑者”的困惑混合着无奈的情绪。

我没有立刻提作业的事。我从制服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纸的边缘有些毛糙,透出一种廉价的质感。

我递到他眼前,脸上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哎呀,差点忘了。这是儿童之家的小彩给你的,说是‘谢谢凤哥哥’。”我晃了晃那张纸,“感谢信哦。”

凤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诶?我吗?”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动作有些迟疑。

他展开信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用彩色蜡笔写下的稚嫩字迹,画满了五颜六色、不成比例的花朵和太阳,笨拙却充满生机。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同样用彩笔描过的名字:小彩。

“总感觉有些……”他喃喃着,目光在那些童真的涂鸦上流连,眉心却微微蹙起,那点熟悉的、属于他的道德焦虑又浮了上来。

“怎么了?”我歪着头,凑近了一点,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小彩可崇拜你了,天天念叨凤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她还悄悄跟我说……”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看到他因紧张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她说,等她长大了,要当你的新娘呢!”

“松雪桑!”凤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拿着信纸的手差点没拿稳。

他有些慌乱地避开我揶揄的目光,耳根通红。

那份属于少年特有的纯情,此刻倒是真实得可爱。

羞涩退去后,更深的不安占据了他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我,带着他特有的坦诚:“松雪桑,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做的事情……本质上,是违反了校纪的。那些钱……说到底,是钻了空子得来的‘不义之财’。”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晰。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我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消退,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猫。

“哦?”我挑起眉,向前逼近一小步,缩短了本就不到半米的距离。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一部分,在我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么说,你平时‘借’作业给同学抄,”我刻意加重了那个“借”字,“就不违反校纪了?”

“这……”凤被我这猝不及防的反问噎住了,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狼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套“只是帮助同学”的脆弱逻辑,在我犀利的目光下根本站不住脚。

他垂下头,像一头被戳穿了心思的大型犬。

就是现在。

我再次踮起脚尖,这个动作让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我的头发。我凑近他因羞窘而微微发红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那不再是玩笑的语气,而是带着剖析事实的蛊惑力:

“凤君,安心啦!” 我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廓,“我们不是在干坏事,我们是在做好事!你看,想抄作业的同学解放了双手,省下了宝贵的时间去玩乐或者做他们真正想做的事。儿童之家的孩子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文具和零食,你看小彩多开心?还有我前学校的同学,那些真正需要靠学习改变命运的平民学生,他们凭本事赚到了零花钱,减轻了家里的负担。至于我嘛……”

我稍稍退开一点,直视着他动摇的眼眸,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自嘲的弧度,“我的风评,不也从人人喊打的‘金融蝗虫’,变成了‘热心慈善’吗?虽然这慈善的钱来得有点技巧。”

我顿了顿,然后字字敲在他心坎上:“最重要的是!整个过程,我们两个,是纯粹的义工。一分钱,都没有进自己的口袋。所有的‘不义之财’,都流向了真正需要它们的地方。所以……”

我摊开手,笑容重新变得明媚,“这难道不是一场让所有人都得利的‘共赢’吗?包括你,凤君。你收获了孩子们的感激,还有……嗯,‘新娘’的期待?” 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手中那张色彩斑斓的感谢信。

凤彻底沉默了。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画满童稚花朵的信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午后的热风穿过网球场,卷起他暖灰色的发丝,拂过他低垂的眼睫,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那张温和俊朗的脸庞此刻绷紧了,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内心风暴。

我能感受到他胸膛里那颗善良的心脏在艰难地搏动,在那些固守的原则与我编织的、看似无懈可击的“共赢”现实之间反复拉扯。

时间凝固了几秒。球场另一端传来迹部命令部员们继续训练的严厉声音,网球击拍的清脆声响重新规律地响起。

终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紧绷的肩膀线条,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带着一种无奈认命的妥协。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沉淀下来的是近乎疲惫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我这套逻辑的认命。

他避开了我带着探究和一丝胜利意味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手中那张稚嫩的感谢信上,看着上面歪扭的“谢谢凤哥哥”和那些绚烂的花朵。

“……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像是用尽了力气,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最终将那张小小的信纸重新折好,小心地放进了自己制服胸前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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