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店的灯光总是过分闪亮,照的每一件手饰都在闪闪发光,锦织兮站在柜台前,手指轻轻抚过玻璃展柜,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表面时微微停顿。
这是她第三次来这家店了,每次都在同一个位置驻足,那对镶嵌着小颗蓝宝石的对戒。
“小姐,还是看那枚戒指吗?如果拿捏不好尺寸的话可以带爱人一起来试试。”柜员小林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微笑,只是语调里难免多了几分厌烦。
都几次了?看她的衣服也不像是拿不出钱的,这一次次地是专门来耽误她时间的?任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耍弄。
锦织兮一袭米色风衣,内搭连衣裙,款式独特的牛皮靴衬托出曼妙的身姿,低马尾简单地梳在脖颈处,偌大的口罩遮挡住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瓷白干净,气质清冷。
她能感觉到小林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那种评估没用商品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如果是年少时的自己,说不定会和她好好理论一番,但如今时过境迁,只剩下认输于现实的无力。
“还是不能单卖吗?”
她…没有那么多的钱……
小林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故意道,“这对对戒是我们店的新款,也是意大利设计师詹姆斯亲自操刀设计的,您知道的,他的很多作品都是用于珠宝设计展或者私人收藏,这对对戒目前也只有我们银座这一家。”
“戒指这种东西合适就好,您可以看看其他价位的,还有很多款式也是适合您的,不一定非要强求这一款。而且您都挑对戒了,又不是钻戒,当然还是成双成对的好。”
锦织兮的眼神黯淡,安静地立在原地,望着柜子里面。
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内敛的光芒,蓝宝石不大,但切割精致,完美地融入进周边流畅的线条中,银质的戒圈上刻着细小的花纹,她几乎能想象出这只戒指戴在他手上的样子。
它很好,真的很好。
好到即使省吃俭用了半年,再加上自己申请的7张信用卡透支,也才够刚刚买的起其中一个。
“我知道不合适我,但是这个很适合他…”她轻声道,心脏酸涩,想要哭。
真的很适合他。
她一直都想给他最好的…就算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
小林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啧,看她这副伤心的模样,搞得跟自己欺负人似的。
“我最多再给你留三个月,今天就这样吧,要拿出来试试吗?”
锦织兮点了点头。
小林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拿出钥匙,打开柜台,取出戒指时动作刻意放地很轻,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锦织兮注意到她戴着的白色手套,而自己触碰到柜台的手指却留下了几不可见的指纹。
“请小心试戴。”小林将戒指递给她的时候补充道,“蓝宝石比较容易留下划痕。”
锦织兮从小小的丝绒盒子中取出男款的对戒,她小心翼翼地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比对了好一会儿,又将戒指摘下来,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拭,她擦得很仔细,生怕留下任何痕迹。
小林道,“虽然我知道您是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但是这种事情一般是男方主动的。实在不行也可以你们两人一起来店里试戴。”
即使没办法调整尺寸,但这么独一无二的礼物,能来一趟也是心意啊~也不知道她男朋友是怎么想的…
她都来这么多次了,自己可从来都没见过对方。
锦织兮的目光落在下面价格的数字上,樱唇微抿,“真的不能只卖我一个吗?”
小林翻白眼,她就不该烂好心,“小姐,如果可以我比您更希望开单!但是不行就是不行!您看哪个客户会不要男款,只买一个女式的对戒的?如果您能找到这样的冤大头,我也不是不可以给您开个先例,把这对对戒分开卖!”
“女款的我要了,把另一个卖给她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锦织兮瞳孔一颤,呆滞地放大。
小林看着突然出现在锦织兮身后的外国人,突然觉得两人异常般配。
男人休闲的外套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他的身姿修长,即使退役也保持着一种运动员特有的精致线条,光是静静守在女人身后都会让人察觉到他的温柔和深情。
他淡蓝色的碎发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发丝微微凌乱,却透着一股随性的优雅,皮肤偏白,像是常年呆在室内,带着淡淡的矜贵和疏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冰蓝的瞳孔,像是极地冰川般剔透,却又藏着朦胧不清的雾,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锦织兮呼吸停滞,动也不动地呆立在原地,不敢回头。
男人的脸庞白皙如玉,棱角分明,仿佛艺术的美感,却又保持着理智和克制,薄唇上是若有似无的笑,他伸手将自己的卡交给小林,礼貌涵养,“可以吗?谢谢。”
一瞬间——
锦织兮脸上血色尽失,脸色惨白如纸。
即使是小林也不由地心惊,她眼神复杂地盯着失魂落魄的锦织兮,像是鄙夷和谴责,又偷偷瞥了眼男人的左手。
他的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指节微微凸起,像是常年握笔或握拍留下的痕迹,透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银戒,戒面光滑,意外地贴合他的指节。
小林片刻失神,却在和他那双温雅瞳仁对视的瞬间,清醒过来,其清醒程度不亚于大冬天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可…可以!当然可以!”
这个男人像冰,看似温和冷静,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冻结对方的呼吸。
小林忙拿起他的卡去找主管商量,怎么做分开结算。
男人拿起那枚被冷落在柜台上的蓝宝石戒指,对着灯光转动。原本的蓝宝石竟然折射出淡淡的鸢尾紫色,他轻声问,“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锦织兮终于侧头,看向来人,她张阂着唇,却发不出声。
男人戴了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冰蓝色眼睛是无奈,纵容和迁就,他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动作细心温柔。
锦织兮慌张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别动。”男人的声音轻地像是叹息,“忘了你的旧伤了?”
锦织兮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看着那枚不合尺寸的戒指在她手上闪耀,恍惚间觉得这场景无比的荒诞和可笑,就像她和笑面虎的关系,隔着太多的时间了。
明明应该是幸福开心的事情,如今只觉得荒唐不合时宜,无比讽刺,她心心念念的戒指成了沉重的道德枷锁,戳穿她短暂又不愿清醒的美梦。
锦织兮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也来了吗?”
男人握住粗粝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抱歉…我没能拦住她,就像我拦不住你一样。”
锦织兮喃喃道,“我…我不想见她…”
她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头皮发麻,唇色发白,整个人不寒而栗,哆嗦成筛糠。
男人将她搂进怀里,“我在,没事儿的,小兮。没事儿的。”
“她是恶魔…她是脏东西…”锦织兮眼眶泛红,厌恶,咒骂。
她毁了我的一切!
都是因为她!!!
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为什么她要存在?!
她的存在让她恶心…
锦织兮将头埋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断了线,恨不得立刻羞愧地死去,“呜呜…我讨厌她…”
她为什么要存在啊?!
她为什么不能消失啊——
为什么她不能去死啊?!!!
男人的手臂收紧了些,柔声安慰道,“不是还有我在呢吗?我不会让她去打扰你的,别担心…她一直是个乖孩子的,你忘了?没事儿的~”
“一一最近迷上了画画,听说之前在德国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两个人经常一起在兴趣班学习绘画,我听她说,她的小景哥哥因为她的眼睛像天空,答应帮她建一座天空之城呢。”
“她这次回来也不是找你的,而是找那个小景玩儿的。”
“她还特意挑了一套画笔带回国,想要送给她的好朋友。你才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呢,她一回国就去找她的小景哥哥了。不过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坏事,人家男孩子躲她躲得不行,连联系方式都是假的,我觉得她是被人家男孩子骗了。”
“她不服气,非要证明给我看,还说小景是这世上最单纯最善良的孩子,很乖巧的,一定不会骗她!”
锦织兮虚浮在空中的思绪被一点点被这些平淡的叙述拽了回来,逆光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她抿着唇,心底翻涌的情绪被压了下来。
男人扣着她的头,浅笑,“你说她人缘那么差,真的能交到朋友吗?”
“你忘了?她4岁把一个小胖墩揍得鼻青脸肿,还被人家父母找上门来…我真的很操心她将来的婚事呢。”
“小兮,我们把她养大了,平安又健康地养大了。一一是个好孩子的,一直是的…”
温柔的声线抚平了对方的怨恨,仇视,自我厌弃,誓言从来都缱绻动听,可是深情从不及久伴。
锦织兮的泪水无声砸落,无力地合上眼眸,彻底认输了,哽噎,“我…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不会再见他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痛彻心扉,“其实…认真算算,我们也…也认识10年了,不是吗?”
所以和他的10年,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男人心疼她,“这种事,怎么能拿时间来算?真傻。”
锦织兮笑了,泪流满面,“因为他结婚了,我也结婚了啊。”
早就回不去了,不是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