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蝉鸣，微风。
日间鼓动的热浪被轻柔的晚风取代，变得凉爽宜人起来。神奈川的天空像挂着一层深蓝近乎于黑色的幕布，上面挂着几粒散发着微光的星子。今夜无云，于是月亮也毫无遮掩。
惨白的月光洒落在两人的头顶、肩膀，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
四下无人，只有道路两旁的民居里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现在是大部分人家的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亮着暖黄的灯。灯光外泄在街道上，驱散了月光带来的凉意。
黑发的少女站在银发的少年跟前，少年微微低着头，和少女四目相对。
绀碧色的双眼里的情绪，难得没有被它们的主人掩藏起来，笑意和专注一览无余。
澄枝盯着仁王雅治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遮掩性地移开了视线。但两人此时的距离离得极近，澄枝又不好做出什么大动作，眼神只能飘到仁王雅治脸上的其他部位。先是睫毛，再是鼻子嘴巴。要不是仁王雅治忽然出声，这会儿澄枝该看向他的喉结了。
咳咳，也不是喜欢看，就是尴尬，纯粹的尴尬！
澄枝的视线心虚地漂移了片刻，听到仁王雅治叫自己的名字才重新看向对方。
“澄枝。”
嗯？怎么啦？她用茫然的眼神询问，实际上心里也不是没有猜测。只是她觉得怪尴尬的，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应对，就只能装傻了。
甚至，这种装傻，仁王雅治也心知肚明。
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对彼此的性格想法心知肚明，常见的小动作也是一清二楚。生田澄枝眉毛一抬，仁王雅治就知道她是想哭还是想笑，是疑惑还是嘲讽。
但作为高情商的幼驯染，仁王雅治不能揭穿，还要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自己想说的话。
——虽说，强行进行生田澄枝下意识想回避的话题，也算不上高情商就是了。但仁王雅治深知犹豫就会败北，现在怎么不算最合适的时机呢？
所以他果断出击了。
少年人的喜欢总是热烈直白，像夏日灿烂的阳光。但仁王雅治却更像晚间的月亮，或是一颗遥远的星星。
他惯常将真实的情绪内敛，对于他的年龄来说，已经掩饰得格外出色了。但他的喜恶又表现得很明显，比如讨厌阳光、挑食、和真田弦一郎合不来，又比如喜欢逗人玩、因为爱好衍生出了缝纫等技能。
在国二之前，仁王雅治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当然澄枝不算，她是一早就进入仁王防卫范围的。和丸井文太的关系还行，但称不上多么亲近。和后来加入网球部的后辈切原赤也关系也还行，但属于是食物链的两端，和小海带相处时多以逗弄为主。
在柳生比吕士横空出世后，仁王雅治才算是有了世俗意味上的“朋友”。
现在，他却预备袒露内心了。
“澄枝。”仁王雅治又一次叫出了少女的名字，吐字清晰，带着认真。
原本还在兀自纠结的姑娘，下意识又将视线挪了回来，这次一对视上，就不能逃开了。
“我很抱歉。”银发少年说。
“嗯……嗯？”
澄枝的声音逐渐疑惑。
不是，这种剧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明明应该是被告白的节奏吧？怎么上来就是道歉。搞得好像是她告白失败，被当面发了好人卡一样啊！？
好怪哦……澄枝想。
仁王雅治忽略了她满脸的吐槽欲，继续：“关于之前轻率地决定交往，又轻率地分开，我很抱歉。”
生田澄枝的呼吸一滞。
好孩子的本能让她想要赶紧对仁王雅治鞠躬，然后说一些诸如“没有没有，我也有错”、“虽然是你先提的交往，但是我提的分手，咱俩扯平了”，这样的话。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等这个道歉，已经等了很久了。
先前因为猫咪而缓和下来的关系，只是修复了外表，内里依然破碎不堪。
——当然，这是比较青春疼痛文学的说法。
要澄枝自己说的话，就是：
没认识到自己真正的错误，只是单纯地想要用她感兴趣的东西作为缓冲带，试图让两人之间的问题自然而然地随时间消失。
这是很多情侣间，男性解决矛盾的常见方式。
导致的间接后果就是矛盾像冰山藏在水下，越积越多，只等待一个契机，然后——
“嘭”！
爆发。
不过好在，仁王雅治醒悟得还不算特别晚，生田澄枝还没给他判下彻底的“死刑”。
现在，黑发橙眸的少女抬起头，表情沉静如水，宛如一幅静止的画。
她在等待仁王雅治接下来的话。
“不够完满的开始，就会走向不美好的结束。”
生田澄枝听到仁王雅治这样说：
“我不擅长应对突变的关系，又过于专注和新的搭档磨合，忽视了你的感受——”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看见了一颗水珠从少女眼角滑落而闭了嘴。
仁王雅治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澄枝。眼睁睁看着那水珠顺着脸庞滑落到下巴尖，他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去接住了它。
那是一滴泪。
他伸手的动作似乎激发了什么按键开关，原本还只是一滴泪珠，现在直接变成了两行细流。
仁王雅治：“！！！”
生田澄枝就只是悄无声息地哭，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但仁王雅治觉得这种无声的流泪，可比嚎啕大哭来得还要命。
他不由回想起了生田澄枝喜欢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心说他算是懂了为什么会有男主红眼掐腰说把命都给女主了（bushi）。就眼前这种情况，搁谁谁都得跪。
少女哭得实在是可怜极了，眼泪珠子一串一串地往下掉，眼尾带着一点红，眸中更是水光潋滟。或许是哭得久了，她的脸色泛上两抹潮红，嘴唇也因为被牙齿咬住不肯出声而泛出不健康的红。
仁王雅治心中没有升起任何旖旎的心思——废话这种时候还能东想西想的只有禽|兽了吧？——他再成熟也只是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虽说谈过恋爱吧，但仁王雅治自己都想吐槽：
那真的算恋爱，而不是什么小学生过家家吗？
球场上的欺诈师，在面对青梅的眼泪时，也没有任何办法。仁王雅治忙从网球包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澄枝，又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要给女孩拍拍背顺顺气。
他其实是会随身携带手帕的类型（甚至还会自己做！），但估摸着澄枝不会肯用这种有些私密的东西，就没拿出来。
——那可是全新的，还在右下角绣了颗小橙子！
借着擦眼泪的动作，澄枝努力平静了下来，但一张口，有些喑哑的嗓音还是泄露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咳咳。”她战术性调整了一下嗓子，自觉没问题却被少年贴心地塞了瓶苏打水。
你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啊……该不会还在包里藏了缝纫工具、假发之类的东西吧？澄枝眼神复杂，却还是接了过来。打开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她才说：
“你知道错就好，哼。”
话音刚落，澄枝的表情就变了变，一脸懊丧：
啊！她刚刚想说的，分明不是这个啊！都怪那口水，打断了她原本的思路！
仁王雅治一脸懵逼地又接回了他才塞过去的水，看她因为生气而熠熠生辉的眼睛，竟然诡异地产生了一种“气就气吧，总比哭的样子好”的感觉。
莫非……其实我是抖|M？？？——他思绪飘飞一瞬，很快又因为澄枝调整好情绪的连珠炮而回神。
“明明提出交往的是你，但你自己想想，哪一次不是我主动？吃饭约会上下学等你训练，陪你做手工活。交往期间，你从来没主动约过我一次！而且更可恶的是……我做的那几顶假发竟然都是给柳生君用的！”
澄枝越说，仁王雅治就越心虚。本来还觉得自己只是因为部活忽略了女朋友，现在嘛……
他估计半夜惊醒都要给自己一巴掌：我可真该死啊！
不过澄枝就算生气，也不忘保持礼貌，仁王雅治还能分神想她可真爱啊……
但澄枝还没说完，她越说也越觉得自己委屈，差点“哇”一声又哭出来。好在这回忍住了，也不想在混蛋前男友面前二度失态。于是，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继续数落仁王雅治，势必要在今天把心中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
“而且认识柳生君明明是我先的，你忽然就觉得‘这个人，或许能和我打双打’，然后就变成你俩天下第一好了！”
仁王雅治差点破功。
——救命，这个说法真的好可爱！澄枝真的不是醉了吗？
他此时倒是很想插嘴说一句，刚刚聚餐的时候，明明澄枝和柳生聊得很开心，都忘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还约了过两天去打桌游。但想也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能被人打断的。
澄枝还在叭叭：“你告白的时候也没说喜欢我，只说要不要在一起试试……明明我那么喜欢你，但是我却根本没感觉你喜欢我——”
她忽然捂住了嘴。
仁王雅治心想，还行，反应不算特别慢，总算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但现在实在不是调侃，或是他原计划的告白的好时机。他只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死命给女孩道歉。
唉，要不还是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吧？白毛狐狸摸着脑后的小辫子，思索着。
才初二呢，谈什么恋爱，给我好好学习！（恶魔低语）
这段写得我头秃，本来预定是要把表白的话说出口的，但想想又不对，就删了重写，结果昨天就来不及了，只能今天更新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告白，但未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