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汉娜正在讨论切原的病情，腕表的消息提示音又响了起来，仍旧是某个人发来的辱骂信息。看样子最近他是过得挺不顺的。

“莲医生，这个人到底是谁啊？”她意有所指地点了点我的腕表。

“无关紧要的人。”说完抬起手腕，滑开屏幕，摁下录音功能，发了一段语音过去：“我不是你人生失败时的垃圾桶。”

再度清空信息，汉娜十分不解地发出质疑：“为什么不删掉他？或者拉进黑名单？”

“有些人就像魔鬼，不是一键删除就能搞定的对象。”关闭屏幕，等待下一个做体检的学生。

这次等待的时间似乎有些久，汉娜试图让自己和我垃圾信息中缓和过来，不断询问医学知识来转移注意力。

而体检室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剩余没做体检的乾贞治、木手永四郎、亚久津仁、千石清纯、忍足侑士五人正在吵得不可开交，准确来说，是亚久津仁与木手永四郎僵持不下。

千石清纯和忍足侑士是替补范畴，一开始就约好最后去做，乾贞治对先后顺序没有异议，而木手和亚久津却在争着先后权，似乎先去的人就是第一名。

“亚久津同学，”木手推了推寒光四溢的眼镜，“最好的方式就是猜拳，谁赢谁先。”

“我一向用武力说话。”亚久津的嗓子有些哑，不甘的脸庞扭曲起来，金黄色的眸狠狠瞪着木手永四郎。

“打一架，负伤之后顺便找医生看病是吧？亚久津同学，你是懂享受患者权利的。只可惜我不喜欢暴力。”木手永四郎坚持自己的底线，面对暴走状态的亚久津仁也丝毫不落下风。

乾贞治额前冒汗，瑟瑟缩缩道：“那我先去……”

两人同时瞪过来：“你敢！”

不二周助看着乾贞治被凶，视线投给迹部，迹部景吾丝毫没有劝架的想法，他端详着不二周助，坦然无比。或者说，他在等不二主动开口，不然这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呢。

“迹部同学不去阻止一下？”

“两个独狼还有脸争。”

不二周助很快反应过来迹部的意思：“啊，千石君不也是山吹中学的吗？”

迹部只是轻哼一声，明显在说千石清纯的好运气在这里什么用都管不上。

眼见两人要动手，丸井看热闹不嫌事大：“加油奇天烈！”

千石也及时送上声援：“亚久津可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对吧！”

当我见到两个男人滚成一团进门时，内心涌上了一点点灰败。灰发男生的手攥紧了另一个戴眼镜男生的头发，而戴眼镜的那个腿勾在他的膝弯，一手还紧紧掐住灰发男生的腰部。

“你想死吗？！”

“不要弄乱我的发型！发胶可是很！贵！的！”说着，眼镜男孩想给灰发男生绊倒。

灰发男生敏锐挪动了脚步，身体呈不可思议的扭曲状，手还是没从那油光发亮的头发上移开。

“抹这么多油腻腻的东西，恶心死了！”

“你给我放开！”

“你先松腿！”

“我今天不教训你，你都不会知道「冲绳武术」四个字怎么写！”

眼镜男孩的独特口音让人想听清楚他说的话都很困难，我几乎都是在国外长大，一时之间很难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想接警告吗。”上前在俩人手背上各拍一下，“一起松。”

这下他们极有默契地放手，一人向左一人向右走开，但目光还是斜视在对方身上。

“现在的年轻人火气真大。”汉娜无奈摆手，“辛苦莲医生咯。”

他们两个僵持不下，我也只得同时向他们伸手：“表格给我。”

两个人的字迹歪七八扭，极其丑陋，甚至还留有很多空白。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三个释放森森寒意的人成功让汉娜躲在一边不敢吱声。

“要么乖乖体检，要么坐飞机回日本。只有两个选择，其余免谈。”

木手永四郎立刻恢复平时的假绅士，他可不想接到警告。

亚久津仁行事说话都很暴戾：“不要命令我！”说着，也不管什么场合，就想过来拽我的衣领。

抓住他的手腕，上身躲过他的攻势，两条手臂用上十足的力气成功反扭向我伸来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亚久津仁愣了一下，在他耳垂提了一记，随后松开手把他推到一边，“亚久津同学，再对工作人员出手就直接取消比赛资格了。昨天上午选手村会议里提到的管理条例，应该还有印象吧。”

温柔的语气却满是警醒。

木手永四郎在一旁憋笑，作为对手，尤其还是亚久津吃瘪，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怎么，木手同学也想回去？”目光凉凉地投在看戏的木手身上。

木手：……就不爱跟你们这群人玩！

汉娜更害怕亚久津，所以先由她带着木手永四郎做血压测量，我则负责亚久津的身体数据。

经历过「恐吓」的小白鼠并没有多么听话。亚久津只是沉默地躺在体检床上，手刚伸向他的头部，就招来他的一瞪。

微凉的手心覆上他的眼睛，黑暗笼罩下来的不安感让亚久津无端滋生出一缕脆弱。看他身体僵住，移开手心，他适应强光时，我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头顶。

看着冰冷暴戾的人，躯体也是温热的。

两轮斗法均以失败告终，亚久津的头脑冷静下来，苍白的薄唇抿起，即便没有先前的锐利，看着也并不算平和。

他的冷硬脾气让我的问话如同空气，完全不给回应。

木手永四郎和汉娜一通比划，试图用手语沟通，两个人的动静闹得比二十个人还大，嘻嘻哈哈地像小孩子。

再看这边……冰火两重天大概就是现在的场面了。

握住他的手臂，他尝试挣脱，显然还是尚未从臂力不及我的事实中走出来。联想到刚才的反扭，他的肢体柔软度应该是几十位选手中的翘楚。

“亚久津同学并不弱，轻敌而已。”

在他鼓起的肱二头肌上拍了两下算是安抚，小小地维护他的自尊。

顺着上身检查下去，他不仅身体柔软，肌肉瞬间迸发力也很强，甚至全力绷起时，肌肤下还隆起粗细不一的青筋血管，看着无端震撼。

木手永四郎先做完第二轮检查，由汉娜记录下他的测量数据，这个顶着乱糟糟如鸡窝头发的大男生带着深沉的算计走过来，嘲弄的意味极其明显。

刚摸上亚久津的脚踝，就被猛地挣脱，力道之大让我的身体都晃了一下。

少年尝试用巨大的攻击力来抵抗最后的检查，瞳孔都在对峙下紧缩起来，外放的暴躁让人不寒而栗。

“会给亚久津同学做栗子蒙布朗。栗子咖啡奶油淋面配红茶蛋糕胚，怎么样？”身体稍稍凑过去，带着诱哄的甜腻嗓音在他耳边萦绕。

亚久津仁的杀气突然就消失了，一点点挪过自己的双脚，双臂环膝，硬生生多出几分乖巧。

木手永四郎发出嘲笑声：“这就屈服了？”

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木手，“我还会做「苦瓜十吃」。”

“医生，我绝对服从命令、配合体检、好好做人！”木手看好戏的神情立刻狗腿起来，信誓旦旦作出保证手势。

“嘁，你还不是一样没出息。”亚久津也讥讽他一句，但没有多少戾气了。

亚久津的身体没有旧伤，尽管肤色也很白，却并没有生病。他的体检一做完，木手立刻赶他下床，自己飞速躺好，以行动证明他的衷心。

亚久津怒气积攒，最后像是委屈地瞪了我一眼，在指示之下走到汉娜面前坐好。

汉娜心惊胆战地拿起仪器进行检查，好在受到利诱的亚久津尽力克制自己的冰冷，十分配合汉娜。当然，他也听不懂英语，只能听汉娜的摆弄。

木手的头发早已乱成一团，检查完头部更是一片糟。洗手的过程中还能听到木手的痛心疾首：“这个发胶是真的很贵啊！”他在努力将头发恢复成原样。

拉过他的手臂开始检查，手下的肤色很深，肩膀处有两道浅色的印子，所以这黝黑的皮肤是晒伤的？

“冲绳的阳光很好吗？”

“很热。不过这可是独属冲绳男人的浪漫。”

木手提起故乡是相当热血又自豪的。就算是晒伤，大概也会被他认为是上天的馈赠。

手指贴上他有些粗糙的皮肤，指腹轻柔地抚摸了几下，垂了眼睑认真观察后温软地劝说他：“好好养一下，紫外线有概率致使皮肤癌呢。”

“男人是……嘶！”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胳膊上传来的刺痛打断了。

移开揪住他手臂某处软肉的手指，坦然地面对他，眼神就足以传达信息——就是欺负你。

为了苦瓜，木手永四郎即使被掐，也笑嘻嘻的：“掐得好，长记性的。”

他的身体也很健康，除了擦伤较多，其他体征都是正常的。

做完体检的亚久津居高临下看着木手，突然伸手揉乱了木手的头发。木手顾及我的警告，咬牙忍了下来，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剐在亚久津身上。

等检查一结束，两个幼稚鬼就又动手动脚起来。

无心劝架，洗过手找出了白色和青色两颗纸星星，分车递到亚久津和木手面前，两人的手飞速从对方身上移开，拿走了星星，然后怼在彼此眼前炫耀。

“出去。”

他俩又像来时一样撕扯着出门。

汉娜无奈：“现在的小孩精力好旺盛啊，不过还是莲医生有办法镇住他们，话说刚才莲医生那招好帅啊！”

“力气比他大那么一点而已。”拿过表格和书写板，开始补全他们二人的体检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