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枝头的小鸟们雀跃交谈,似在感叹今日适合觅食的好天气。
棉絮的白云悠悠飘过,第一缕从天际探来的阳光掀开窗纱一角,落在少年如画的眉目上。
感受到晨光的召唤,书桌前学习的少年噙笑拉开窗帘,推开窗门,迎接这样热闹的早晨。
未过多久,病房门轻缓响了三下。
听着里头传来少年的“请进”,打着哈欠的白无水才懒散推开门,不过刚一进去,便被晃了一下神。
窗台上的矢车菊伸展衣瓣,窗台倚望远处的少年回眸,在碎金般的光芒中朝她展颜微笑,“医生,早上好。”
白无水打了一半的哈欠忽地卡住,目光从他脸上停留了三秒才挪开随意落向窗外。
枝头的小鸟好奇地歪过头来,似乎要看看是谁夺走了美人的注意力。
白无水眨了眨眼,觉得这画面奇了,“神之子,你不会在医院养鸟了吧?”
幸村精市没跟上白医生的脑回路:“……嗯?”
他顺着白无水的目光看去,是那三只有灵性的鸟雀。
察觉到美人投来的视线,鸟雀争宠似地展翅起飞,又转着圈落在了少年的窗前,眼睛眨眨,“叽叽~”
幸村精市不由轻笑,他伸出指尖,鸟雀便争先恐后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
画面一派温馨美好,被排挤在外的白无水撇了撇嘴,走过去也想摸摸它们。
但她的手指还没碰到,就被鸟雀抬嘴用力一啄。
白无水望着他们叽叽喳喳逃之夭夭的背影,无语至极,“什么鸟这么双标?!”
幸村精市笑出声,也坏心了起来,“医生,需不需要包扎?”
白无水瞥了眼泛红的手指头直接呛道,“那你给我动作快点,不然伤口都找不着了。”
幸村精市更是笑得收不住。
白无水气不过,也觉损伤自己身为‘大人’的面子,直接上手掐了下他的脸,“笑笑笑,别忘了正事,马上跟我去做检查。”
幸村精市脸上的笑容一顿,瞳光闪烁地望向白无水。
白无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逾越,她悻悻收回手,“我又没用多大力。”
幸村精市移开眼,把敞开的窗户慢慢关小,才对她道,“医生,我们现在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前方的白无水一脸想不通的自我反省。
刚刚八成是中邪了,怎么能掐他的脸?
这多多少少都超出了医患之间的分寸感。
何况神之子内心是排斥肌肤触碰的,平常是治疗需要,可今天又算怎么回事?
主要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方才的举止。
总不能说是你笑得太好看,所以我手痒才掐你……多变态的理由啊。
哎,如果在外面碰上就好了,她不用顾忌他是病人的身份,欺负了就拍拍屁股就走人,谁也拿她没办法。
打住,不能胡思乱想,这么想下去更危险。
没有什么外面里面的,也没有如果,他现在只是她的病人。
身后的幸村精市轻微地摸了摸脸,残留的温度仍不断提醒着他这张脸被某人掐过。
不过他清楚,她当时下手的确没有用力,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只是轻轻地、虚张声势地捏了一下。比起晚上按摩的手法,这几乎称得上只是被羽毛拂过。
可这真是奇怪,为什么某种异样的感觉却依然在心底起伏不宁。
他理该高兴的,毕竟,这意味着医生把他从‘病人’的身份中抽离了出来,将他以更亲近的朋友看待。
但说不清缘由地,无法坦率承认这份高兴。
他的目光落向前面的人。
医生和他差不多高……但比他瘦。不过她的脊背挺拔,像随时便要破节向上的翠竹青松。
也正因这样不容小觑的强大气场,才令他忽略掉她和同龄男子相比,瘦小很多的体型。
其实单从外表,当然是忽略掉她脸上伤疤的情况下,医生的五官偏精致隽秀,不似男生的面部骨骼那般硬朗。
等等……他在想什么?
自那日的梦后,他脑子里时常不受控地冒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思绪来。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上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到了检查室,白无水才一边推开门,一边对他道:“到了。”
幸村精市回过神,望着门内冰冷的医疗器械,才终于有了又要做检查的实感。
白无水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少年顿在门口,没有焦距的瞳孔里填满了医疗器械的影子,仿佛下一秒便被其吞噬殆尽。
白无水反身回来,“怎么了?”
幸村精市垂下眼帘,“医生,麻烦给我一分钟时间。”
他是害怕做检查的。
对他而言,检查从来就没有好事发生。患病初期,医生给他开了药,叮嘱下次急事复诊。他明明按照医嘱进行治疗,可每次检查,却总是诊断出更坏的结果。
‘幸村的情况,还是尽早入院治疗吧。’
‘我们尽力了,幸村的病情比较特殊,还是转去东京综合医院,交给行业最顶尖的医生治疗吧。’
‘幸村这种情况,恐怕再也不能……打网球了。’
……
‘概率渺茫,但也并非不可一试。’
他熬了一天又一天,在希望灰飞烟灭之际,等来了白医生概率渺茫的‘可能性。’
虽然医生说的只是‘可能’,但他就没考虑过‘失败。’
可即便如此,碰上这种不断将推入深渊,并带有PTSD属性的检查,他仍然心有余悸,害怕结果。
“最近中文学得怎么样?”
人在紧张恐惧的状态下,会呈现一种屏蔽一切的隔离感,可如果是信赖的人和他说话,却又会下意识地接话,“学会读中国八十道名菜。”
白无水被逗笑,“为什么是学菜名?”
听见熟悉的戏谑,幸村精市的眸光逐渐恢复了光亮,他也颇有几分无奈解释道,“方叔说,把菜名学会,至少饿不死。”
白无水:“……”
倒是也有点道理。
又问,“他没教你名字怎么读吗?”
幸村精市摇头,这还真没有,他的名字中文读法对于方叔而言,显然没有饿肚子重要。
他不禁恶趣味地想,倘若是白医生教他中文,她会不会先教他识别中草药。
白无水认为知道自己的名字才是最基础的,不然碰上特殊的场合,喊他名字没反应,多损害这么一张聪明相的气质啊。
她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支笔和口袋本,提笔端正写下四个字,摊给他看:“你的名字,幸村精市。”
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是很标准的咬字和腔调。
他的名字,无论是日语还是中文念起来都很优美。
而与日语呢喃般的发音不同,中文咬字虽更干净利落,尾音却又婉转如琴鸣,易生出绻绵之意。
幸村精市只觉耳朵像是被琴弦拨动,有点痒痒的:“医生,你的名字呢?”
白无水三字的读音中日很相近,但中文更抑扬顿挫。
而写法也都是用的汉字,只是‘无’字,日文用的繁体字。
不过与端端正正的‘幸村精市’四字不同,自己的名字写得随心所欲,连笔带钩,“白、无、水。”
三字笔画简单,视觉上更为协调。可明明是寡淡的字义,偏偏又如游龙张狂,一撇一捺之中,镌刻着凌冽的风骨和灵魂。
幸村精市情不自禁伸手去接,但白无水却直接收回口袋,吊足人胃口,“做完检查再给你。”
幸村精市:“……”
白无水拍了拍他的肩,“待会不要紧张,按着指示来就行。如果心情实在平静不下来,我可以等你背诵一遍八十道名菜。”
那个画面实在诡异,幸村精市汗颜地表示,“现在开始吧,医生。”
幸村精市躺在CT机上,被机器慢慢传输着进入一个白茫而逼仄的空间。
他果然还是讨厌做检查,尤其讨厌这个。
可他听不见医生的声音,耳边只有器械传达的冷漠指令与金属转动的噪音。
观测到少年的紧绷,操作室的白无水敲了敲话筒,“闭上眼睛,给我背菜名。”
她就纳闷了,第一天给他检查的时候也没见他排斥反应这么强烈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天的少年死气沉沉,虽然喊什么干什么,但跟行尸走肉无异。
罢了……给他点耐心。
幸村精市不想给医生添了麻烦,但既然克服不了恐惧,那就尽力避开。于是,还真听话地强迫自己背诵起了中国菜名。
这事可千万别被网球部的那群家伙知道,不然他得被笑话到老。
这个检查看着吓人,但胜在时间快。不过全面检查比较冗长,这只是其中一个项目,等到走遍大大小小的检查室,一个上午差不多过去。
幸村精市在门外等候了十来分钟,白无水抱着一堆检测报告走过来,神情是‘你可算给我长脸’的欣慰。
幸村精市也就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情绪有点逆反,后面都挺配合也放松,此时见到白医生的表情,也知道这段时间的治疗有起色。
果然白医生随即便说道,“身体有所好转,接下来要进入第二疗程。治疗环节和之前没差别,依然要喝药、针灸、还有按摩。只是药方大改,而且从每日一次服药上升为一日三次。不过浸足、针灸和按摩改成了两日一次。”
幸村精市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
“今天就开始吗?”
“是的。”
挣扎无效,幸村精市只能憋出一句无力的,“好吧。”
好消息果然伴随着重大的坏消息。
他其实宁愿每天被针灸扎疼,被她按穴位按得眼冒金星,都不愿意多喝一口药。
“医生,东西给我。”
这闷闷的语气,有点像是受挫后向她讨要奖励。
白无水觉得他此时此刻到有点少年人的真实,遂笑着从口袋里把口袋本给他,“这小本子还是新的,一并送你了,还可以随身携带记菜名呢。”
幸村精市眉角一抽:“……菜名这个,能过去吗?”
她提起的频率已经达到了嘲笑的程度。
白无水又不是什么听劝的好人,“可以啊,但你先念一道菜给我个建议,让方大厨明天做给我吃。”
幸村精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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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病情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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