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脸上的那道疤

医院晚上八点后禁止病人家属探望,这会医院门口只出不进。

但保安室墙外却站了一位旁若无人专注打游戏的少女,还捂得严实,穿着长衣长袖,带了帽子和口罩。不过一头月光般的银紫色微卷长发给她营造了美女的氛围感,令不少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打量。

可由于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傲又漠然,大家好奇却不敢靠近。

一位从她身旁走过的小男孩看到游戏机两眼放光,可看了眼全副武装的姐姐,又默默牵紧妈妈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少女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给路人造成了影响,又或者她压根就不在意。

也不知道她在等人还是其他,总之保安大叔望着她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白无水远远就看到了她,那少女身上冒出来的那股劲,她总觉得挺眼熟。

去年寒冬,在美国布鲁克林的大桥上,漫天飞雪和嘈杂之中,她遇到了一位行走间,发色如月光流淌的少女。

但这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凭借她的惯性思维,她认为这是某个不守规则的病人家属,非要在禁访时间探病。

可等她走进扫了眼少女,却眼尖地捕捉到了藏在袖子里的病人手腕带。原来……这是个想跟着人流混出去的不听话病人?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上官方严肃的医生腔调,“哪个科室的病人,为什么要出去?”

咋一听,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但少女帽檐下的眼眸轻微掠过她的衣着,便又打起了游戏,甚至还道,“如果你愿意帮我去三公里外的布莉丝甜品店买一份草莓冰淇淋回来,我就不出去。”

声音清澈带着点冷,还有点无赖的傲。

听她毫无敬重的语气,似乎是觉得某个无聊的人在装医生。

白无水扬了扬眉,越发觉得这家伙熟悉了,“你抬个头。”

对面的少女没动静,等到游戏机放出属于胜利者的烟花,她才拉开口罩,故意露出长满红斑的面容,“想要搭讪女孩子,至少要按照我的吩咐来吧。”

那双清透的眼眸泛着碎月般的银色,上挑的眼尾慵懒傲慢,眼风一扫,便自带令人心惊胆颤的凛冽。

记忆把白无水拉回了四个月前寒冷的冬夜。

那一日她的心情十分糟糕,是自白老头病逝后的又一个低谷。

墨兰谦带着她在纽约一家心脏搭桥手术和主动脉瓣手术技术十分出色的医院学习和学术交流,而这也是她备考WMO考试的最后一个课题。

临近开考前的最后一位病人,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

她是先天性重度心脏病患者,从出生开始便在倒计死亡,医生诊断她活不过七岁。

但她却是个阳光积极的小孩,说她是天上的天使宝宝,上帝看爸爸妈妈太孤单,就派她下来陪伴他们。但是上帝也很想她,所以只让她逗留短短几天。她坚信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她每逢这般说,父母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们很抱歉没有给她一具健康的身体。但他们才不管什么天使和上帝,就算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他们也要为女儿凑钱做手术,把她留在这个世界。

两人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份,一天打三份工,一年到头没有停歇。刨除平常的巨额用药费用,他们终于在女孩六岁这一年筹够了钱。

不过心源比较紧缺,排了整整几个月才收到可以进行移植手术的消息。

捐赠心脏也是一位女孩,她自幼充满正义感,幻想自己将来成为一个英雄。可她的善良却鲁莽地夺走了她稚嫩的生命。

她在放学路上,看到了一只小狗摇头摆尾地走在马路中间,她担心小狗被路过的车流撞死,朝小狗呼唤了两声没反应后,便走上了马路。

来往的车辆看到前方有小孩,也都纷纷缓慢礼让。

可不远处一辆飙车的跑车不满车辆无缘由地降低车速,竟左拐右弯,硬生生地超越了前方礼让的车辆。

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小女孩救治无效,当成丧命,手上还抱着刚救下但同样死亡的狗。

父亲抱着悲痛欲绝的妻子,签下了器官捐赠同意书。

手术很顺利,小女孩第二天就醒了。心脏和她的匹配度较高,后续恢复的不错,身体也并未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

正当众人放松警惕时,一位女士的到来却让这一切成了噩梦。

此时已是十二月中下旬,再过上几天,女孩就能出院和父母过上一个美好的圣诞节。不过今天下了雪,不宜去室外走动,但医生说,恢复阶段,也可以循序渐进地走走路。

她父母没空陪她,因为要赶上圣诞节,所以这几天都在拼命工作。但她现在不需要护士陪伴,一个人也可以走一段小小的距离。

她走到了走廊尽头,望着窗外的飞雪,眼里流露出了憧憬的喜色。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了。

等妈妈来了要提醒她买好胡萝卜,不然他们的雪人就没有鼻子了。

想到那个滑稽的画面,小女孩不由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咋一听没什么恶意。

她回头一看,是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士,可脸上虽然带着精致的妆容,却遮不住眼底的疲惫。

莫名地,小女孩有点心疼这位夫人。

她伸手握住了夫人冰冷的手,朝夫人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阿姨,我很快就能出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夫人神情一顿,她眼底猩红了起来。她拂开女孩温暖的手,又颤抖地伸向小女孩心脏的位置,“我也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但她现在啊……”

小女孩被夫人怪异的举止吓到,双手条件反射护住心脏,但还是礼貌地对夫人说,“阿姨,我要打针了,下次再聊。”

可小女孩的动作却激怒了夫人,夫人忽地面目狰狞,从包里抽出了一把刀,凶狠地朝小女孩的胸口刺去,“那是我女儿的心脏!!你这该死的小偷被心脏还给我!!!”

小女孩受到惊吓,双眼涣散失去焦距,心脏也开始剧烈地绞痛了起来。

但女孩的异常并没有阻止陷入疯魔的夫人,她的刀就像扣动扳机的子弹,没有了回头路。

而当刀尖即将刺入肌肤时,一道加速飞奔的白影冲了过来。

她捂住小女孩的眼睛,本想抱着小女孩转身用脊背去挡住那一刀。

可夫人的刀已经重重落下,血色飞溅,那张称得上造物主神来之笔的脸,就那样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血液从伤口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她自顾不暇,她抱起嘴唇发白,呼吸困难的小女孩朝病房跑去。

身后被遗忘的夫人望着双手沾满的血液,疯狂大笑,又对着白无水的背影大骂,“你们这些只知道从我女儿身上掠夺的强盗!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要你们这辈子都带着不安在地狱里惭愧!!!”

话音一落,血液喷溅,斑驳了长廊两侧洁白的墙壁。

白无水猛地回头,夫人狠心地切开了自己的大动脉,血液如流水,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狞笑着倒下,似乎在为自己的诅咒献上祭品。

事发不过转瞬间,比白无水来得稍晚一步的护士们只错愕了一秒,便立即上前救人。

白无水几乎回忆不起来她当下在做什么,她只想争分夺秒地把怀里脆弱的生命救活。

但有人把她拉出了病房,让她冷静。

随后有人给她处理伤口、缝合、包扎。

她没有打麻药,却也感觉不到疼。

那位夫人的音容混着沉痛的血色,不断地、反复地盘旋在她脑海里。

这个寒冷的夜晚,十分漫长。

小女孩和夫人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

小女孩逃过一劫,黎明时分从手术室出来了。

夫人却没有出来。

白无水一夜未眠,像个雕塑般靠着墙坐了一晚上。

等听到夫人的消息时,她动了动冷得僵硬麻木的四肢,走进手术室。

她拉开死寂的白布,看到了夫人那张姣好却冰冷的脸。

脖颈处的伤口已流尽了血液,切口处几乎能见森森白骨。

她闭了闭眼,把白布轻轻盖了上去。

一个人到底带着多大的恨意和决心,才敢以这般狠绝的方式死去。

她从手术室出来时,护士正和守了一夜的丈夫交接遗物。

接二连三的惨案压垮了风头正盛的中年男士,一夜间两鬓斑白,他对护士道了谢便佝偻着背离去。

一张照片不知道从夫人生前的那个衣物口袋里飘了出来。

白无水俯身拾起,照片染了色,一家三口灿烂的笑容都是血淋淋的。

即便如此,这对丈夫而言,依然是重要的遗物。

白无水想追上去,可翻过一面,却看到上面留了一句话——“抱歉,爱丽丝,妈妈不该把你教育得那样善良。”

白无水眼底氲出了水意,她仰起头,顿了良久。

直到有工作人员把尸体推去火化,白无水才伸手递出照片,“一起烧了吧。”

******

小女孩度过危险期,昏迷了三日后醒来。

但她脸上却再无笑容,小女孩的父母人前打起精神逗孩子笑,可背地里却泪流满面。

他们很自责,怎么就没想到留下一个人陪她。

医院的护士医生也自责,为什么就没有关注好病人,竟发生了这种悲剧。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是在医院发生事故,所以小女孩今后一切的费用都有医院承担。并且还给小女孩找了心理医生,但她不太配合,时常自己一个人抱着娃娃,自言自语地对话。

这件事自然引起了医院的高度重视,院方一致认为其中有人为的恶劣操作。

医院和器官捐赠机构都有严格的保密制度,如无意外,器官捐赠者家属是绝不可能知道器官的受赠病人的信息。

后经严格的盘问与调查,罪魁祸首是一位在医院工作十余年,却仍未得到重用的男子。不,他现在已经是一名罪犯。

他是冲着医院来的,但白无水刚好撞枪口上。

他苦学医学多年终于成才,在医院这些年恪尽职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升职加薪评职称的好事医院从未想起过他,整天只知道甩些脏活累活给他干!

其他人倒也算了,可凭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也能骑到他头上?!

他觉得不公,于是便要报复。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倚在墙边抽烟的白无水扫过在那张带着愧色的脸,她厌恶地将烟丢在脚下,狠狠碾灭。

她推开单独关监看‘罪犯’的房门,走过去揪住他的头发,狠狠按在墙边,一顿毒打。

毁掉一条人命,毁掉一个女孩对美好的憧憬。他还敢轻飘飘地说‘没想到。’

人性多么肮脏。

这什么破烂世界,不是你逼疯我,就是我迟早把你逼疯。

白大褂再神圣,都压不住腐烂斑驳的污垢。

男子被打的头破血流,可生理性的疼痛依然令他反手回击,只不过白无水身上的戾气太骇人,他完全无法招架,嘶吼地喊着救命。

赶过来的人不知是刻意任由他被揍,还是不敢上前安抚盛怒的白无水,竟在他喊了三声救命后才假模假样伸出手。

但白无水敌我不分,完全打红了眼,来一个推开一个,接着继续揍。

收到消息中途中止会议的墨兰谦伸手狠狠遏制住她的手,望着她被打裂又冒血的伤口以及青一块红一块的脸,他终究说不出什么重话:“够了,法律会制裁他。”

白无水停了下来,额前的碎发落下,遮住了那双幽深而猩红的眼睛。她用力撇开墨兰谦的手,拉开医院的门,踏入了白茫茫的大雪。

不知踪影。

……

“你要成为一名好医生,救活更多的人。”

她永远记得白云天去世前,那双温和而慈悲的目光,里面充斥着对她的期盼。

她不知道怎样才算一个好医生,但她绝对不是。

她救活了器官衰竭的病人,可却有人因此而丧命。

一条人命,仅仅是因为职场的不公。

这种天秤两端极为不对等的代价令她再次对这个世界失望。

永远也不要低估人性的恶,也永远不要小瞧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人类活在法治的社会,可感性的情感却容易被**、绝望操纵。法律能制裁人渣,但医生却不是真的神明,无法拯救枯竭的生命。

她为此而感到挫败。

这不是一个值得留恋的世界。

下着大雪的布鲁克林大桥上,一位金发的瘦弱少年颤颤巍巍地爬上了索塔。

索塔底端的家人与警察竭力呼唤,却得不来他一个回眸。他忘我地向上攀爬,仿佛在触碰他的天堂。

一位警察想要爬上去把他救下来,却惊动到了少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望向冰冷的河水。仿佛在警告众人,再上前一步,他就跳下去。

无人敢上前,他又继续爬。

白无水就站在相隔不远处,置之度外地抽着烟。

她救不了想死的人。

而桥上因为有人轻生,为方便救治工作,封锁了一条道。于是,这边发生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桥梁路段开始堵塞,且因雪天路滑,又发生了追尾的交通事故。

两位车主谁也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争执之下又起了冲突。警察那头没忙完,又立马赶来这边处理事故。

道路越发拥堵,人也容易心浮气躁,且还有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打尖插队的嚣张车辆。众人气不过,但又不能撞上去,便只有疯狂鸣笛还表达不满。

刺耳的声音刺激到了婴孩的耳膜,也发出了嘹亮的啼哭声。

大雪纷飞,寒冷的气温却平息不了众人焦灼与躁动。

可也就在这时,一道浑厚深沉的小提琴声将僵持的氛围破开一条缝,输入了悠扬而怅远的音符。

众人循声望去,一位身着演出服的少女不知何时爬上了事故车辆的前机器盖,正闭眸扬弦,奏响一曲乐。

她的音乐并不欢快轻盈,相反还有一种比这糟糕环境更为压抑的阴郁。

可奇怪的是,在众人闻声不由潸然泪下之际,琴音深处又冒出了一股无所畏惧的坚韧,以及神使受命安抚大众一般的浩然与宽厚。

且她的技法高超,琴声千转万回,每一个音符落在心上,都情不自禁地沉入那无穷无尽的回味之中。

今日天色沉沉,可她那头长长的银紫色发丝随着音符晃动,竟令人错觉地看到了流淌的月色。

雪花亦对她心生眷顾,飘飘絮絮飞满黑夜,却唯独没有在她身上落下一片。

曲毕,少女俯身行礼。

为了回应少女馈赠般的表演,堵塞在桥上的车辆闪了闪灯,又有节奏地鸣了几声喇叭。

一旁的警察怕少女受伤,还如保镖般将她从前机器盖上搀扶了下来。

她道了一声谢,目光似有所感,抬头望向了索塔上对着她怔怔泪流满面的金发少年。

但她并没说什么,目光停留了一瞬便收回目光。

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眼底也是一片漠然。与方才那个夺目光彩演奏小提琴的家伙,竟有种转瞬间换了一个人的黯淡。

她重新背起小提琴,朝着迎向风雪的地方走去。

“Please save me!”

未过几秒,她听见索塔上方,传来少年嘶哑的求生。

少女步伐顿了顿,没有回头,戚戚寥寥的眼眸投向河对岸,城市华丽的灯光映入眼帘。却无法点缀她那颗宛如枯萎的内心。

仿佛在说,我救了你,谁来救我。

“不是寻死的人,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

少女看了过去,入眼便是一张面目全非,鼻青脸肿又血迹斑驳的脸。

她没有被吓到,因为声音的主人拥有一双年轻而形状极其好看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眸之中的光芒比今日的飘雪还要碎。

白无水在她望过来之际便熄灭了烟,在这陌生而混乱的大桥上,两人就这么望着对方的眼睛,企图找到谁比谁更糟糕的答案。

结果是,两人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他们彼此都对对方的过往不感兴趣。

少女朝白无水走近,问:“谈恋爱吗?”

那双冷漠无悲无喜的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一见钟情’的情愫。

白无水觉得这是个很奇特的人。

不是因为她的语出惊人。

而是她发现,这个女孩拥有很强大的内核与自信。就像她的音乐一样,表面听来丧的要命,可骨子里却硬得不会轻易被击垮。

她一个人坚韧还不算什么,竟还拥有能够感染他人的积极的力量。

他们两人由于不同的原因产生了同样的压抑情绪,可却截然不同地,无论经历了什么,她内心深处,始终坚定不移地热爱着这个世界。

她欣赏这样的人。

白无水的情绪终于从铺天盖地的失落中恢复了一点,她扯了扯唇角,疼痛令她倒吸了一口气,“谈不了,我是女的。”

少女被她的呲牙咧嘴逗出笑意,但她却没有为此而失落,甚至眼底柔和了几分,“那就交个朋友,陪我去吃饭。”

伴随着命令的口吻,藏在她骨子里的傲气也浮出了眼底。

白无水觉得她鲜活了起来,也不由调侃道,“啧啧,这是哪家的大小姐,怎么身边没有伺候的仆人?”

两人并肩走下大桥,将风雪留在了身后。

少女哼了一声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今天是一位逃兵。”

听语气还挺骄傲,“这是值得夸奖的事吗?”

少女摇了摇头,却说:“当然不是,但我不为此后悔。如果观众席上没有我期待的听众,我宁愿弃赛而逃。”

白无水笑了笑,觉得她真是个苛刻的小提琴手,于是问她,“风雪中的演奏,是你期待的吗?”

少女沉默了下来,走了一段距离都没说话。

白无水也没多问。

直到两人即将踏入温暖的餐厅时,少女豁然开朗道:“我决定了!在没找到我妈妈之前,我都不会再碰小提琴。”

白无水:“??”

这家伙的脑回路,还挺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她也知道了少女的心事。

她的父亲是大律师,母亲是上流社会的名门望族,但嫁给她父亲后,却自愿洗手作羹汤,成了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可慢慢地、她母亲却患上了抑郁症,还隐瞒着病情,独自一个人治疗。

在母亲与父亲一次又一次的争执后,母亲对自己自身仅有‘母亲和妻子’的身份标签感到无比疲倦。所以她留书一封,踏向了外面危险却精彩的世界。

少女是个从小便很依赖母亲的人,也知道母亲这一路成长为她付出良多。所以她成长以来,每一份出色的成绩,都像是要献给妈妈的礼物。

而母亲的‘离家出走’对她而言,无异于一次抽掉精神支柱的重大打击。

她突然间,便失去了任何前行的动力。

在她沉默的那段路上她想通了,在妈妈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迫切地想寻到妈妈,但似乎却并不仅仅是因为思念。而是想告诉妈妈,她也可以是妈妈的后盾,即便无法陪伴妈妈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她会无条件支持她。

而至于所谓的再也不碰小提琴。

大约是,她也要想想,自幼便为了让母亲看到成果而拉动的小提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她是个寻求意义的人,虽然那种说随口便决定一件重要大事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在游戏人生。

但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打游戏。

两人吃了饭,她嫌弃一身礼服不方便,便去了商场直接买了一套保暖的衣服。当然还给身无分文的白无水买了一件羽绒服,随后又去附近的小诊所处理她脸上的伤。

感受过了温暖,两人便抗拒了寒冷,不喜欢在路上闲晃。她也不问白无水的意见,直接打车去了电玩城。

刚开始还带着没过娱乐场所的白无水玩,可没过两下,就嫌弃白无水菜,自己开了单机模式。

白无水也总算是从她的热情安排中喘了一口气。

她的生活单调老派,除了学习便没有任何的娱乐可言。而这种街机游戏需要适应,可她没这个精力去研究。

但看少女玩也不过,她打得很凶很暴躁,却十分畅快。

周围的人看她玩得溜,还主动发起挑战,但几乎无人能从她手里拿下一局胜利。

电玩城的氛围也很嘈杂,但白无水却泛起了困意。在游戏打得热火朝天的少女旁,沉沉地睡着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身边的少女还在打游戏。不过此时的表情,有点闷闷不乐。

她问,“你被谁打输了吗?”

少女瞪她一眼,“我才不会输。”

随即又神色冷淡道,“我要回去了,司机在外面等我。”

白无水默了默,等她厮杀完一局后,才起身道,“那走吧,我送送你。”

两人走出电玩城时,路过了一个搞怪的自助拍照机。

少女拉着白无水进去,“拍个照吧。”

她们拍了一张,少女不满意,说两人的表情太臭了。

那就笑一个吧,可谁都无法由衷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少女抓起一堆照片,踏出门口朝她挥手道别后,便直奔一台昂贵的私家车。

白无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哭笑不得地喊住她,“怎么也不给我留一张。”

少女顿了顿,转身看来的眼眸淡漠而傲气,甚至罕见地流露出了一种审视的目光,像刀一样锋利。

她说,“于我而言,认识你,是一段美好并且值得铭记的回忆。可如果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萍水相逢,过两天就忘记的陌生人。那你还是不要留存照片为好。”

“我不希望,这张照片会被你当成废纸一样随便放置。甚至,倘若哪天不小心在角落里翻出来,你也只是匆匆一瞥,不会想起这个特别的夜晚。”

两个低落的灵魂在风雪中互相慰藉。

可她们都知道两人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不过是恰巧在陌生的地方偶遇,又一起结伴吃了一顿饭。而过了一天,大概率不会再相见。

所以她们没有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甚至没有告知对方姓名。

倘若交换联系方式,他们或许也会成为朋友,但那也不过是会被漫长的时间消磨成不会联系的陌生人。她们各自的生活都很忙,实在没有余力去经营一段不会有交集的友情。

与其这样,倒不如把那份温暖,留存在风雪最盛的夜晚。

少女真是个霸道的人。

但白无水却认为,碰上的友情似乎比爱情更靠谱。

她伸出手,“给我一张吧。下次遇上,一起吃个饭,再成为朋友。”

少女昂了昂下巴,一巴掌把照片拍在她掌心,如同在应约,“一言为定。”

可令人心寒的是,她本人站在了少女面前,少女却不认得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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