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闪闪。
白无水走到宿舍楼下,抬头看向宿舍的阳台。
前两日她回来还有一盏灯等她回来,今天却是漆黑一片。
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敛平,也不是每天的繁星都好看。
“叮——”手机收到来信震动。
神之子:“还没回宿舍吗?”
自白无水承诺全国大赛结束和他拍照后,幸村精市这两日便没再主动跟她回宿舍。
大概是觉得两人的未来已触到一点轮廓,所以心态上从容许多的他,已无需再通过分秒抓紧的相处来填补不安。
他想,多给她些慢慢适应的时间,他们不差这几天。
白无水看完短信一秒没耽搁,直接给他打电话,“刚到。”
她心情放松的时候,语调懒洋洋,像餍足的午后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但这句话,说得干脆利落。
他立即道:“玩得不开心吗?”
少年的音色似溪水澹澹,在她耳涡里温润流淌。
她忍不住笑,也开起了玩笑,“对啊,只有和你玩才开心。”
“那我们明天约会?”
“……还是不要了吧,你得带队训练。”
幸村精市:“哼。”
他就知道,这家伙也就只有嘴上过过瘾的胆量。
他叹息她的分寸感,但更在意的还是,“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大概是,想你了吧,“和湶吃饭吃到一半,被通知去处理了一场大型食物中毒事故。受害者你都认识,全都是本次网球大赛的参赛校队。其中打头阵的就是立海大决赛对手——青春学园。”
“……”
幸村精市心情复杂。
他们今日离开会场时和青学偶遇,青学副部长大石还邀请他们一起吃烤肉。
这……幸好没去。
他担心道,“严重吗?”
他不会庆幸对手因这种荒唐理由影响决赛的发挥。
“挺严重的。”白无水语气严肃,“才给他们按了两个穴位,就全都活蹦乱跳了。”
幸村精市失笑:“……”
拿他寻开心呢。
两人左说一句右聊一句,直到白无水慢吞吞回到宿舍打开灯。
她瞧见墙上的时钟,已十点零几分。
“好啦,我待会还要整理资料给墨兰谦,你收拾完早点休息。”
这意思是,要挂电话了。
已经洗完澡坐在书桌前的幸村精市不想挂,“我还在练字,你把我放一边就好。等你洗澡,再挂电话。”
还能这样?
“好。”她笑着开了扩音。
她这四个月记录的资料虽能堆成山,但整理并非需要高度专注的工作。神之子知她工作没主动聊天,但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她找起了话题,“在练什么字?”
据她所知,神之子的中文水准突飞猛进,会写也会读。但他很少和她说,原因是认为自己发音太过端正刻意,说起来不够流利圆融。
他对此的要求是,别人一听,就相信中文是他的母语。
练的这个字还没学好,幸村精市没有说。
而他念得最流畅最有感情的三个字,是:“白无水。”
声音悦耳如石跃清泉,又似缱绻于舌尖的低喃。
白无水听得耳朵红了,但她吓一跳,“干嘛突然喊我?”
少年轻笑着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中国人取名字很讲究寓意,但无水这个名字,他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都没找到相关的词语和经书典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响起她郁闷的声音,“我总不能叫白开水吧。”
幸村精市:“……”
她挺会说冷笑话。
“白开水人人都能喝,这个名字确实不好。”
白无水:“……”
他也挺幽默。
不过想起某个仙逝两年多的老头,她又半真半假补充另一个版本,“其实最开始爷爷给我取名叫白沸水,但后面觉得我的脾气已经很闹腾了,所以不能再火上浇油。”
幸村精市逗笑,但他不认同这个说法,“‘沸’字,和中文‘废’材的废同音,听起来不吉利。”
白无水吃惊了,他居然连谐音都知道,“你好厉害。”
幸村精市还有更厉害的。
他趣味地拆解起了她的名字,沸水的反义词是冷水。但‘冷’的字义不好,也太直白。
而‘无’这个字,常用语表否定、又或者一切归零的消极用法。
可细细琢磨,又觉延伸出无穷韵味,无是终点,也可以是无限的起点。甚至,还能是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爷爷把全天下能想到的祝福,都写进了你的名字。”
白无水并不在乎自己叫什么,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她在孤儿院,在养父母家都有过名字,但都没记得的必要。
可她很珍爱白无水这个名字,至于有什么样的意义,她不在乎。只要是爷爷给她取的,哪怕叫白开水,她也很喜欢。
当然最主要的是,白云天和白无水,笔画之简单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只是,那老头真有神之子想得这么细腻吗?
白无水不知道,当然也没有机会再去问他。
但也没关系,神之子说是,那就是,她不吝啬夸赞道,“看来,你比我更懂爷爷的想法。”
这算是至高无上的评价了。
但却令幸村精市心中五味杂陈。他欣喜获得了她心中最重要亲人的认可。可那位最重要的亲人……已经变成星星守护她了。
大约察觉到他的安静,白无水连忙道:“我没有触景伤情,现在心情很好,你也不准不开心。”
幸村精市听得更为酸涩,他捏紧手机,忽然说:“白无水,我会让你幸福的。”
“……”
少年温柔又郑重的誓言,像一记突袭闷拳。
没有任何防备的她被锤得眸光微热。
可那头又立马补充道:“别误会,我不是趁机向你表白。”
他不是因为同情才说这种话讨好她。
他只是,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如果这个时候在她身边就好了。
白无水:“……”
她忽然什么心情也没了。
她清了下嗓子,“我整理好了,准备去洗澡,你也快去休息。”
时间不早,电话那头没好再说什么,“晚安。”
竟然一句甜言蜜语的挽留都不说。
白无水一把摁掉电话,埋头把分类归纳的文件打包进两个大箱子。
但忙完后,她却没有动身去洗澡。
她坐在书桌前,静静望着墙上花开明艳的矢车菊。
不知过了多久,她落寞的眼底浮起了几分自嘲。
你很得意吧,神之子。
她较劲似的不看画,低头拉开抽屉,找事干似的检查有无遗漏资料。
但她很少在抽屉里放文件,所以这不出意外地白忙一场。
不过她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口袋本。
她记得这个本子,这是他病情有起色时,他向她讨要的。但在手术前夜,他又还给了她。
从手术后到西尼亚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很忙,所以压痕没时间看他在口袋本上学的80道中国菜名。
而为了防止小物件带来带去弄丢,她便收藏在抽屉里。
口袋本的封面,依然是她写下的两人名字,以及他临摹过的缱绻痕迹。
她拿着口袋本的手颤了颤。
也不知道他以后和谁去中国吃这些菜……
而这个悲观的念头刚冒出来,她便产生把口袋本丢回抽屉的冲动。
她真没用!
但这是她的东西,她看看怎么了?
似乎怕自己后悔,她飞快翻开了第一页。
可……怎么是一幅画?!
白无水迷茫至极。
画上还写了细小备注,“槐树,乔木。树皮暗灰色,树冠球形,根皮与叶可清热解毒,治疗疮毒。植于花园东南角,共8棵。”
她指尖发抖,继续往下翻,桉树、桑树、广玉兰、刺槐、槐树、朴树等等……基本上花园里栽种过的绿植,他都画了上来。
这小小的口袋本好似一团烈火,蓦地烧红了她的眼。
那些细微不值一提的对话,忽然从远方清晰闯入脑海。
‘你帮我数一数花园里有多少品种的植物?每个品种又分别有多少棵?’
‘好。’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最开始给他治疗时,她见他郁郁寡欢,便随口安排的一个任务。
这个笨蛋……
这些树,哪里值得他特意画下来。
但画的真好看,不仅费心调色有明暗立体度,还是被风吹动,被阳光照射的动态画面。
她视野模糊,一页一页看得很慢,几乎看两页就要缓两下,等眼睛风干清晰了,才继续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但最后一页,不是什么树。
是一株生机勃勃的雏菊花。
他没有添加备注,可白无水却知道雏菊花的花语。
是离别与祝福。
也可以是——埋藏于心底的爱。
一颗颗泪水忽地汹涌砸下。
他怎么能在手术前一天晚上给她送这种东西?!
万一她大受干扰,下刀的手发抖怎么办?
万一她心生怯意,在手术台前临阵脱逃怎么办?
光是想想那样场面,白无水头皮连着脊椎都是阵阵毛骨悚然的后怕。
白无水用力捏紧口袋本,如死里逃生拽住了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喘息着。
幸好……幸好……幸好一切顺利。
一点也不幸好!
她痛哭出声。
太危险了,他差点死了一次。
……
为防止呼吸性碱中毒。
白无水在头昏脑胀之际,强迫性中止了自己的哭泣。
她上一次哭得昏厥,还是病危的白老头在她面前倒下,然后苏醒过来摸她头的几年前。
她靠床坐在地上,呆滞又机械地把口袋本小心翼翼地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眸光再次湿润。
她受不了如此软弱感性的自己,便倔强仰起头,逼退泪意。
可正前方的墙上,依然是他的画。
矢车菊静静伸展花瓣,明明是优雅的姿态,可越看却越像能将她吞没的食人花。
她几乎是逃离地从房间踉跄爬出客厅,可色彩一亮,又对上他挂在四面白墙上的油画。
她脸色发白,颓然倒在了地上。
她要完了。
她好想,好想见他。
“叮咚——!”
于是,他就来了。
*
但白无水并未动身去开门。
大半夜近凌晨,她想不出有什么人非在这时候上门找她。
最有可能的是墨兰谦,但他就算有事,也会提前给她打电话。
医院宿舍防治还算安全,四处也有摄像头监控,歹人入侵的风险较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排除平常对她心生间隙的人见大半夜亮着灯,来趁机报复。
她熄灭室内灯光后,才谨慎从猫眼往外看。
一张熟悉的俊脸忽然放大。
大概知道她在观察,还有点小傲娇地挥手。
白无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但白无水立即冲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试着说了几句话,确认声音没带难听的鼻音后,才心潮澎湃又假装冷静地拉开门。
“大晚……”
她话音未落,少年已将她抱了个满怀。
要命,她眼睛又热了。
她顽强帅气了十七年的岁月里,在这个夜晚,被一幅幅油画改造成了泪失禁体质。
她用力抱住他,一边滚滚落泪,一边大骂,“幸村精市!你是大笨蛋!”
幸村精市懵得慌张失措。
她近乎崩溃的一滴滴眼泪刺疼他的神经,令他一瞬忘记思考,满心满眼只余下感同身受的心疼。
他染上哽咽,也莫名含了泪意,“不要连名带姓骂我。”
“……”
氛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白无水哭着笑出了声,“有你这样说冷笑话哄人的吗?”
室内未点灯,光影昏暗,但相拥的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模样。
幸村精市抬手轻轻抹去她脸上泪痕,“为什么哭?”
白无水也给他擦眼泪,“你又是为什么?”
渐渐地,两人额头相抵。
幸村精市声音低下去,“我突然来找你本就忐忑,在路上时也反思自己是否冒昧。是走到楼下,见阳台还亮着灯……才按响门铃,但却被你骂。”
她没有因为他的‘伤心委屈’而软化,反而更凶地把他推上沙发,“幸村精市!我被你吓死了!”
她凶凶地吻了上来。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穷途末路的要挟。
第二次接吻,是互相试探的狩猎。
第三次……再也没有比此时的心意相通更难以言喻了。
他们拥吻着,不断抱紧。
他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
“嘶……”
幸村精市因她抽气声顿下。
两人不知何时掉转位置,她被他压在沙发上,衣襟松散。
他轻喘着,亲了亲她肩头的暧昧痕迹,“咬疼了吗?”
她扭头藏进沙发,整张脸红得滴血,“要不……你去上个厕所……”
幸村精市:“……”
他低头一看。
玉脸飞快红透,逃似的,直奔洗手间。
……
两人在沙发上隔得远远的,也不敢眼神对视。
白无水清了清嗓子,“你今晚怎么安排?”
幸村精市轻咳了一声,“在附近订了酒店。”
他今晚来找她属于十分任性的临时起意,太晚了也没有电车与公交,只能让司机大叔送。
但单程就要一个小时,且又是凌晨,便直接在东京住一晚。
而至于他为什么萌发这种冲动,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孤独,想给她一个拥抱。
又或者说,习惯孤独的她未必需要这样的拥抱,但他需要给一个拥抱才安心。
所以,他来了。
而幸好,他来了。
他没有错过她最需要他的时刻。
幸村精市既然有地方睡觉,白无水也没过多挽留,她不太忍心让他睡沙发。
“那你……”可她不想他那么快走,再和他说说话吧。但想到那个口袋本,她依然心有余悸,“幸村精市,如果我真的在手术前看了你画的口袋本,那就只有神仙才能救你了。”
幸村精市,幸村精市。
不是幸村精市就是神之子。
她就不能温柔点喊他?
他的注意力飘了一瞬,才回到正题上。
不过想起她方才情绪崩溃的泪眼,幸村精市唇角抿了抿,还是没按耐住笑弧。
“对不起……”
他的道歉算不算真诚,但却是真心实意为她的重视高兴,“我知道你不会在手术前一夜翻开看,但我一定要在那时候送。那是你特殊时期给我安排的任务,所以我也想为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当他画遍花园里所有的树,他便从郁郁消沉中,迎来了新生。
而他藏在心里不能抽芽的情愫,也可以慢慢走出天光。
他还想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不是突然萌发,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很久开始的第一页油画,一直延续着增长到了最后一株雏菊花。
他的手覆上她,注视着她凑近问,“你知道雏菊花的花语吗?”
白无水眨眨眼,很煞风景,“花语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它的医用疗效。”
幸村精市气郁:“……”
“白无水,你才是笨蛋。”
把人惹急的白无水促狭笑出声,她再次用力吻上他。
你值得全世界美好的女生去喜爱。
你以后也可以爱上更好的女孩。
但现在,你属于我。
*
幸村精市,让我来成为你的初恋吧。
过年啦过年啦,宝子们除夕快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乐???!
吭哧吭哧疯狂码字,只为了在除夕夜端上这口甜甜的粮~
(ps:后面几天开心过年出去玩,更新不定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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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思念某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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