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想要知道的事情,就能知道。但是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并不热衷于去管别人的事情。
只是这两天,有点不一样。
三言两语从一个知情者口中套出昨天放学后的发生的事情,他对这个名叫羽生霖的少年有了更加具体的了解,煊赫的家室,危险的背景,狠绝的行事作风,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黑猫。
那么,这个来自意大利的大少爷,接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幸村精市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这样的人有过交集,一个,看上去和他完完全全处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莫名其妙的出现,毫无缘由的维护,偏执的在意,以及……逐渐脱离掌控的自己。
但是好在,他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
在那句不自觉柔和下来的“怎么哭了?”问出口之际,幸村精市蓦地退后一步,退出了路灯投射下的光圈,站回到了夜色里,他将手垂落回身侧,刻意冷着声线说:“不许哭了,你不想说就不必说。”
只是他的这句话刚说完,啪嗒啪嗒流着眼泪的黑发少年咬住了唇瓣,听话地止住了抽噎声,而……他无声的泪水几乎是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
寂静的夜里,眼泪滴落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嘀嗒”声清晰可闻。
透明的液体从少年的眼尾滚滚而出,湿漉漉的眼睫垂落着,让他本就看上去稚气圆润的黑瞳显得愈发无辜可怜,泪痕淌过他的面颊,又在他下巴尖汇聚,然后“啪嗒”一声……
落在了他的心里。
幸村精市好像没有说过,这个少年的模样,是他会拿着画笔用尽精雕细琢的笔触而描绘的模样,从初见开始,就让他……频频走神。
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敛着眸色,将唇抿成一线,垂落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在听见那句很小声的带着哭腔的话之际,忽地松开了手——
“你不要凶我,好不好?”
那一瞬间,幸村精市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在胸腔中砸出重重的回响。
咚,咚。两声。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这个人的眼泪没有任何办法。
他家里还在上国小的妹妹都不在他面前哭了,更不要说网球部的部员、朋友或者学校里的后辈,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哭得这样的……可怜,像是要他哄的样子。
两天,哭了三次。
偏偏,他还生不出任何厌烦的情绪。
昨天深夜有些失眠,等回神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书桌前写下“检讨书”三个字,他想起少年在教导主任面前说着“我会写检讨书的”,却心不在焉地偷瞄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也许根本不会写什么检讨书。
于是,昨晚,他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帮他写了一千字的检讨书。
从那时候起,幸村精市就清晰地意识到了——
他也许,已经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在意了。
在意他的眼泪,在意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在意他的话,也在意……他的目的。
幸村精市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一步之遥的少年拉进了黑暗里。
“我没有凶你。”他压低声音,指腹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轻柔擦拭,“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我们……”
幸村精市用手心捧住了他的侧脸,指腹摩挲着哭得有些冰凉的面颊,声音轻柔着询问:“到底在哪里见过?”
少年仰着头,眸子里有种被诱哄的忪怔,“在……”
“提醒一下,”幸村精市加重了几分语气,打断他,“我没去过墨尔本。”
羽生霖因为“墨尔本”三个字倏地回神,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将自己的脸蛋送进了宽大的掌心中,近乎讨好般地蹭了蹭,但与乖顺动作完全不相符的是,他的眼皮却垂落下来,遮盖住了眼底沉痛的情绪。
“其实,”他说着,眨了眨眼,语速很慢,“我在墨尔本的时候看到过你的比赛录像,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
幸村精市站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钟,又蓦地笑了一声。
“哪一场?”
“打牧之藤那场,你用了三球把人打趴下。”羽生霖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与有荣焉地夸赞道:“超级帅!”
哦,原来……就只是这样么。
只是在录像带里单方面见过。
很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幸村精市表情淡了下来,手指压在了少年的下巴尖上,摩擦着,像是相信了这个十分可信的措辞,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羽生霖歪了歪头,早就在瞬息之间一个想好了完美的借口,没有丝毫停顿地说:“我想要请你教我打网球,好不好?”
真的是……很一般、很普通的请求呐。
幸村精市嘴角向下压了压。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收回了手,弯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装着他球服外套的纸袋子,冷淡道:“明天来参加考核,加入网球部的每一个后辈,我都会指导。”
羽生霖突然想起了一件特别在意的事情,问道:“那个叫切原赤也的后辈,阿市也会指导吗?”
幸村精市扯起一抹一如往常的笑,答:“会,我向来一视同仁。”
羽生霖隐秘地摇咬了咬下唇,忍耐着脾气,说了一句:“可我不太会打网球,阿市能不能多教教我?”
“不太会?”幸村精市似乎又轻笑了一声,“不太会,你就无法通过考核。”
“考……考核很难吗?”羽生霖错愕地睁大眼睛,显然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通过不了考核这个结果。
又或者说,他其实并没有多想加入网球部,这不过是一个十分好用的借口而已。
“嗯,很难。”
幸村精市说完这句话,偏了偏头,借着身后黯淡的月色,看清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在意的神色。
就好像网球只是这位大少爷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而想要得到的玩具。
不,可能不止网球。
他也是。
幸村精市退后一步,不再多言,转身,只留下一句:“你可以回你的神秘酒店了,羽生君。”
羽生霖有些舍不得,又听见那一声客气的称呼,意识到……他可能过界了。这才是遇到阿市的第二天,他不能太着急。
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忍耐着,没有跟上去。
“明天见,阿市。”
很轻的一声融进了夜色里。
直到目送那个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嘴角的弧度缓慢落了下去,面上乖巧无害的神色随着他细微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殆尽,黑暗似乎成为了他最合适的背景色。
明黄色的路灯无端地闪了闪,平和的夜色似乎染上了一丝格格不入的危险气息。
一分钟后,路边停下了一辆低调的银灰色车,黑衣司机从驾驶座上下车,来到道路里侧,为黑发少年打开了车门。
少年扯开了领口的扣子,坐上车,道:“去医院。”
另一侧后座上的西装助理先是打开车门下了车,恭敬地等黑发少年先上车,这才重新坐回车里,打开一份文件,用纯正的意大利语向少年汇报着情况:
“世界知名运动神经科医生、康复科医生、心理医生全部聘请成功,6名已经抵达日本,其余医生将在明天下午之前抵达。医院已收购,已经派相关人员与立海大校长洽谈全校体检事宜,预计在下周二之前进行全校体检。”
“今天周几?”
“是周四。”
“太慢了,下周一必须安排好。”
“是,大少爷。”
“第二件事,昨天傍晚的事引起了神奈川警察署的关注,警察署的署长请求与您会面。”
“不见,没空。”
“是,大少爷。”
“但告诉他,神奈川暂时会很安全。”
听见“暂时”两个字,助理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随后镇定道:“我将代为转达,大少爷。另外,神奈川3丁目86号住宅已买下并收拾完毕,大少爷您准备何时入住?”
“不急。先住酒店。”
“最后一件事,老家主对您来日本的这件事表示不满,要求您即刻返回意大利。”
羽生霖手指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想了想,淡声道:“给老不死找个事做,省的来烦我,就和他说……”
他扯起了一抹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微微眯起眼睛:“就说,老头子,你最宠爱的小儿子有个私生子流落在外哦,如果被我先找到了,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助理被他轻飘飘的口吻说出的家族秘辛吓得后背冷汗涔涔,干涩地吞了吞嗓子,再一次应道:“是,大少爷。”
银灰色的车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等大少爷谈完所有事情,司机才开口提醒道:“大少爷,医院到了。”
羽生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随意地往嘴里丢了两颗,咽下,随后颔首,“嗯”了一声。
司机再次下车打开后车门。
助理落后一步跟在羽生霖身后,向着医院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吩咐对面:“五分钟后三楼会议室,大少爷要见那六个医生。”
羽生霖侧了侧头,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向着手机对面补充了一句:“让他们准备好详细简历,我要一个一个谈。”
助理心里有些疑惑,偷偷看了一眼大少爷的背影,这位大少爷鲜少会对一件事这么上心,连集团执行总裁发给大少爷的公司财报这位大少爷都懒得看一眼,而这一次对这些医生却格外重视,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人生病了吗?
但是大少爷唯一还有血缘关系的老爷子生病了,大少爷都是漠不关心,这次到底是因为谁大费周折把这些医生找来呢?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肚子里的疑惑问出口。
羽生霖把手机扔给他之后,转身走进医院的大厅。
沉痛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袭来。
他蓦地眼前一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和入目一片眩晕的白,他本可以不来医院,但是几天后,他总要亲自陪着阿市过来,才能安心。
所以,强迫自己的身体适应一下,顺便好好了解一下这几个医生,才能缓解他心中的焦躁。
他绝对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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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已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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