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接下来的几天,忍足侑士不得不暂时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高校联合汇演的筹备中。

毕竟答应了迹部的邀约,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他和迹部以及陆续召集来的几位擅长不同乐器的东大精英,尝试合练了几首备选曲目。有经典的东西方名曲改编,也有现代融合乐的代表作。

但几次合奏下来,总觉得差强人意。

要么是曲目本身过于强调某一种乐器的特色而难以平衡,要么是编排听起来像是简单的乐器堆砌,缺乏灵魂和真正打动人心的融合感。

迹部对“世界乐器大融合”这个概念很感兴趣,追求完美的他显然也对目前的进展不甚满意,排练室的气压有点低。

忍足心里始终萦绕着那个念头。

如果能加入琵琶,尤其是由她来演奏,那清越剔透又极具表现力的音色,一定能成为串联起东西方旋律的关键桥梁,也能让整个表演提升一个层次。

更重要的是,他想和她一起站在舞台上。

这天晚上,排练结束后,忍足带着些许挫败感回到家。

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极简的聊天界面,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今天尝试过的几首曲目的名字和简要描述发了过去。

【忍足侑士】:排练不太顺利。试了这几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小姐有什么建议吗?或者觉得什么样的曲子适合这种大杂烩?(附上曲目列表)

消息发送成功,他将手机放在桌上,拿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里的那点期待和忐忑。

洗完澡出来,他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一个小时过去了,手机安静。

两个小时过去了,界面依旧停留在他发出的那条消息上。

忍足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医学文献,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神每隔几分钟就要飘向手机屏幕。

“是生气了吗?”他回想信息的语气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是普通的请教。

“还是她在忙?文学部的功课很重?”

“或者……只是单纯觉得麻烦,懒得理我?”

这个念头最让他沮丧。

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像被猫爪胡乱挠过的毛线团。

他想再发条信息过去,又怕显得太过纠缠,惹她厌烦。

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只是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闹钟吵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几乎是立刻伸手摸向枕头底下,掏出了手机。

解锁屏幕,通知栏依旧空空如也。

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仿佛被冷水浇透,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提示弹了出来——

发件人:Moon

忍足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手指甚至有些发僵,他迅速点开。

消息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

【Moon】:《穿越时空的思念》会适合你们。

忍足愣愣地看着那行字,尤其是那个曲名——《穿越时空的思念》。

这是一首极其著名且优美的曲子,旋律悠远深情,带着淡淡的哀伤和磅礴的思念,情感层次极为丰富,确实非常适合用多种乐器来演绎。

更重要的是……她回复了。

她不仅回复了,还认真地给出了建议。

她并没有无视他,也没有生气。

她简单的一个回答,就可以瞬间冲散了昨夜所有的忐忑和阴霾。

握着手机,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欢快跳动的声音。

他立刻回复,指尖都带着轻快的节奏:

【忍足侑士】:谢谢建议,我这就去试试。[笑脸]

放下手机,忍足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连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都变得无比动听。

他拿起小提琴,忍不住即兴拉了一小段《穿越时空的思念》的主旋律,音符跳跃着,充满了雀跃与希望。

《穿越时空的思念》的旋律在排练厅内回荡。

经过音乐部专业人士的初步编排,这首曲子本身的优美和情感深度确实比之前的尝试更契合“乐器大融合”的概念。

钢琴、小提琴、古筝、笛子、甚至塔布拉鼓……各种音色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跨越地域与时空的音乐画卷。

然而几次合练下来,虽然效果尚可,但在座懂音乐的人,尤其是追求极致的迹部和感受力敏锐的忍足,都隐隐觉得似乎还欠缺了点什么。

听起来很和谐,很丰富,却总感觉少了一个能真正将所有这些异质音色凝聚起来的、富有穿透力和故事性的灵魂声音。

就像一幅色彩缤纷的画,少了最点睛的那一笔。

气氛有些沉闷,大家还在讨论哪个段落的衔接可以再调整,哪种乐器的比重需要再平衡。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剔透、极具穿透力的乐音毫无预兆地破空而来。

那声音来得恰到好处,正是在上一段旋律渐歇、余韵未散的静谧时刻。

几声轮指,清脆如玉珠落盘,紧接着流畅而富有情感的旋律流淌而出,泛音空灵缥缈,仿佛瞬间将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无质的“思念”具体化,像一缕轻烟被温柔而又执拗地吹起、缭绕,直抵人心。

《穿越时空的思念》的主旋律用琵琶演绎,少了几分原曲的哀婉,多了几分东方特有的含蓄与韧性,那份思念变得悠远而深刻。

所有乐手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循声望去。

忍足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这个音色,这种感觉……

不会错的,一定是她。

他强压下寻找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凭借本能,重新举起了小提琴。

琴弓搭上琴弦,流泻出的音符不再是单纯的优美,而是带着试探般的喜悦,与那清越的琵琶声交织、呼应、对话,仿佛迷失的旅人终于听到了故乡的召唤。

有了琵琶这极具辨识度和凝聚力的音色作为引领和支撑,其他乐器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和方向。

迹部的钢琴基底立刻变得更为沉稳和包容,古筝的流水潺潺、笛子的悠远空灵、甚至塔布拉鼓的节奏律动,都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进来,不再是各自为政的堆砌,而是真正构成了一个层次分明、情感饱满的整体。

一曲终了,排练厅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由衷的惊叹和掌声。

“太棒了!”

“刚才那段琵琶是谁?!”

“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这才对味!”

大家纷纷放下乐器,好奇地四处张望,寻找着那惊艳之声的来源。

只见在排练厅后方阴影处的椅子上,一个身影抱着琵琶,缓缓站了起来。

如月遥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刚才那打动所有人的演奏并非出自她手。

她无视了那些投来的好奇、惊讶、赞赏的目光,步履平稳地走到众人面前。

她先是看了一眼忍足,目光在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亮、还带着笑意的脸上停顿了半秒,然后转向众人,开口依旧是冷静挑剔的口吻:

“整体构思不错。但大融合不是简单拼凑。”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逐一点评,“这里的古筝轮指太密,抢了主旋律的呼吸感。”

“笛子那个换气口太生硬,破坏了意境。”

“塔布拉鼓的节奏型可以再简化一些,现在有点喧宾夺主。”

她最后看向编曲者,“和弦进行可以再调整一下,转调的地方琵琶可以用扫弦加强情绪推进,但需要钢琴提前半拍铺垫。”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几个关键问题,提出的建议专业且精准,完全不像个临时加入的外行。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迹部。

他惊讶的不是她的专业水准,而是她居然会主动出现,并且如此直接地参与进来。

忍足看着她站在灯光下,抱着琵琶一脸冷静地说着专业术语的样子,只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

他的月亮,不仅来了,还如此光芒四射。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如月遥精准又毒辣的点评中时,那位弹古筝的中国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如月遥怀中的琵琶,忽然惊讶地“啊”了一声,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赞叹:

“这……这把琵琶……”

她仔细端详着那暗紫色木质上流畅的纹理和温润的光泽,以及那些精美绝伦的细节,“这木料……是一整片的檀香紫檀小叶紫檀吗?”

“这相、这轴……是收藏级别的珍品了吧?!”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

能考入东大并且在这里参与排练的,多少都对乐器有些了解,即便不完全懂琵琶,也从女孩的语气和“檀香紫檀”、“收藏级”这些词汇中感受到了如月遥手中乐器的非凡。

如月遥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上了一点类似于遇到知音般的缓和:“你还挺识货。”

得到肯定,古筝女孩更加兴奋了,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小时候也学过一阵子琵琶,所以了解一点点。”

“但是真的太难了,‘百乐之王’不是白叫的,对手指力量和技巧要求太高了,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相对简单点的古筝。”

“你的古筝弹得也很好,”如月遥客观地评价道,语气平淡却真诚,“流水段落的处理很有灵气。”

她只是就事论事,却让那古筝女孩瞬间红了脸,有些受宠若惊。

如月遥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回迹部身上,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忍足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开口,“如月,既然你都来了,也指出了问题……”

“不如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合奏吧?这首曲子,很需要你的琵琶。”

他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带着恳切。

迹部也反应过来,打了个响指,接口道:“啊嗯,没错。你的琵琶是让这首曲子真正活起来的关键。”

“临时加入虽然有些唐突,但本大爷代表执行委员会,正式邀请你加入东大汇演节目组。”

如月遥沉默了几秒,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抱着她的古董琵琶,默默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区,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而她选择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忍足平时放琴盒和乐谱的椅子旁边。

或许是因为在场这么多人里,她只相对“熟悉”忍足,又或许只是无意识的巧合。

但无论如何,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忍足的心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排练再次开始。

这一次,有了如月遥和她的琵琶正式加入,整个感觉截然不同。

她不仅仅是演奏,更是在用她的音乐理解和掌控力无形中引导着整个乐团。

该她主导时,清亮穿透的琵琶声能瞬间抓住所有人的耳朵;该她衬托时,她又能在背景里用轮指或扫弦铺垫出极其丰富的层次感,完美地烘托其他乐器。

尤其是与小提琴的对话段落,忍足的琴声缠绵温柔,如月遥的琵琶则清冷悠扬,两种音色一西一东,一婉转一清越,交织缠绕,将《穿越时空的思念》那份跨越时空的羁绊与情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排练变得异常顺利,之前所有滞涩、不协调的地方,在她的参与和偶尔一两句简练的指点下都迎刃而解。

整个乐团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效率惊人。

忍足偶尔从乐谱上抬起眼,看向身旁专注拨弦的如月遥,侧脸在排练厅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月亮,在他的世界里,奏响了如此动听的乐章。

排练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高效中结束。

众人纷纷收拾乐器,互相道别,脸上都带着对最终演出成功的期待和兴奋。

迹部合上钢琴盖,优雅地拿起旁边的外套,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忍足和如月遥的方向。

看到忍足虽然看似从容地收拾着小提琴,但眼角余光几乎就没离开过旁边抱着琵琶的身影,迹部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嗯,这家伙,估计又在琢磨什么“不华丽”的独处借口了。

他懒得当电灯泡,率先离开了排练厅。

忍足将小提琴仔细收入琴盒,扣上搭扣,然后转向一旁安静坐着的如月遥。

她的手指正轻轻拂过琵琶的凤尾,眼神专注,仿佛在检查这件珍贵的乐器是否在刚才的合奏中有所损伤。

“那个……”忍足清了清嗓子,关西腔放得比平时更柔和些,“琵琶看起来挺重的,回去的路上,需要我帮你拿吗?”

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

如月遥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将琵琶更紧地抱在怀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不用。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

忍足伸出的手僵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心底涌上一阵清晰的失落。

被归入“别人”的行列了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排练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

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忍足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从她出现那一刻就盘旋在心底的疑问。

“今天……怎么会过来?之前不是明确表示没兴趣吗?”他记得她当时拒绝得有多干脆。

如月遥的脚步放缓了一丝。

她目视前方,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朦胧。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入他耳中:

“你不是想听吗?”

忍足猛地顿住脚步,惊讶地转头看向她。

她想起来了?

是了……

那次从京都赏花宴回东京的车上,他确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过,想听听她弹琵琶。

他其实没指望她能记住这句随口一提的话,更没想过她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改变主意出现在她原本认为“麻烦”的场合。

如月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回答听起来有些暧昧了。

“就当是……感谢你上次在赏花宴给的柠檬糖吧。”

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带着她特有的、毒舌式的坦诚:“起初你们那个大合奏,太难听了。有点浪费你的小提琴。”

忍足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是平日里那种慵懒优雅的笑,而是从胸腔深处震发出的、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带着难以言喻的磁性,在傍晚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性感动人。

原来是因为糖,是因为觉得他拉得还行却被拖累,甚至还记得他那句“想听”。

这种别扭又坦诚的回应方式,实在是太有她的风格了,可爱得让他心尖发颤。

他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欢喜。

“好吧,不管是因为糖,还是因为同情我的小提琴,”他笑着看向她,语气轻松而期待,“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以及庆祝今天排练顺利,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大小姐共进晚餐?然后顺路送你回家。”

如月遥瞥了他一眼,对他情绪突然变得这么高涨似乎有点不解,但并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可以。”

走了两步,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目光落在他的右肩和脖颈处,提醒道:“你回家之后,最好对肩颈进行一下热敷和舒缓。”

“今天小提琴拉得太久了,姿势虽然标准,但肌肉持续紧张,容易劳损。”

她……连这个都注意到了?还出言提醒?

忍足只觉得心里那头小鹿今天大概是彻底疯了,撞得他头晕目眩,幸福感满得快要爆炸。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得更柔:“好,听大小姐的。谢谢关心。”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向校门的方向。

忍足觉得今天的晚风,真是温柔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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