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对这场比赛做出反应的人，和他做出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瞬间产生一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包括球场对面的幸村。

切原赤也，从看台最下面的一排跳下来，用极快的速度跑到真田身边，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又狠又重。

反向的、不打招呼的铁拳制裁。

……真是活见鬼了！

但别误会，这并不是说不能打的意思。真田的耿直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有体现，他虽然会对别人铁拳制裁，但自己做错事的时候也会主动要求别人对他铁拳制裁。这一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值得肯定的。

但切原的速度太快，动手的决心也太明显，他甚至都没跟真田说一声“我要打你”之类的。

很像是带着私人恩怨来的，一看就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忍足吐槽：“这哪是傻白甜啊，明明切开也是黑的……”

“他们立海确实没好人。”分不清这句话是谁说的，因为周围的选手窃窃私语中总是带着和这句差不多意思的不同措辞的话语。

就在大家纷纷吐槽的时候，被后面赶来的队友们拉住的切原却突然哭了。倒是没发出什么声音，但眼泪不停地往下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脸错愕的真田。

看台上的选手们被这一通操作搞懵了，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开始录像还是为立海二年级王牌的精湛演技鼓掌。

这很离谱，他明明刚刚还在打人！

“他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的脸把我的手打得好痛之类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选手默默吐槽。

他旁边的人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仔细想想居然还真有这个可能性，附和道：“你是懂立海的。”

但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发展。因为切原真没在演，从头到尾都是真情流露。

“真田副部长……”显然，切原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他疑惑又气愤地看着真田，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部长写过的……如果手术失败，把网球部交给你一定没问题。”

「我不在，弦一郎会带领大家拿下今年的两个冠军吧。虽然很遗憾不能亲眼见到，但我知道，交给他的话肯定没有问题的。」

闻言，丸井没再拉着他了。他现在想自己上去和真田打一架。他只看到了遗书的后半部分，切原此时说的内容对他来说也很新鲜。

“写……写过？”真田不敢确定切原在说什么，但这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一股内疚的剧痛。

“是啊。”情绪稍微稳定一点的丸井把话题接过来，刚刚切原已经说出手术两个字，他索性也敞开说了，“精市进手术室前还想着让我们把冠军奖杯带到他的墓前——不过是为了安慰我们。”

最先有反应的不是真田，或者说真田的反应是无声的，第一个发出声音的是看台上的迹部。他直直地看着幸村站立的方向，双目睁大。

“手……术？”

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有段时间幸村把公事全部转给别人处理，聊天的时候回复自己说不需要心理医生干预……合宿一开始不来，后来被自己试探，不得不过来的时候，和他同行的，明明和立海拥有不同立场的入江一开始对自己强烈又莫名的敌意……迹部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好友。

这种事情居然隐瞒到了现在。你到底有多看重立海和比赛的胜利？

幸村倒是没想一直瞒着这件事，毕竟他现在已经出院了。但这事没人知道，自然也不会有人问他，如果主动跟别人说自己之前做了个手术，或者什么时候出院之类的……没有必要。

此时他看着真田和柳两个人脸上痛苦的神色，依然面无表情，谁知道他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呢？

他转身想往球场外面走。

“幸村……”真田慌张地想叫住他，情急之下已经无法思考幸村到底是要去做什么。他现在不能接受看到幸村离开的背影。

但他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而且打断他的人的语气听起来更加错愕。

“喂！”入江伸手去抓突然有动作的种岛，但是种岛的速度太快也太突然，他连衣角都没碰到。

听到声音，众人把目光投向那边，又看到一个从看台上跳下来的人。但是这次“从看台跳下”的视觉效果远超刚刚切原跳下来的那一幕……

种岛是从看台顶端的位置，往下助跑两步到达中上段，然后直接跳进球场的。跳跃的横向距离和下落的竖直高度都令人震撼，叫人忍不住怀疑自己和这个人是否真的属于同一物种。

落地时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膝盖和身体稍微弯曲一瞬就把巨大的力量化解了。显然这个程度的跳跃居然真在他的能力范围以内。

像是会飞一样，这个人。

种岛没心情理会围观群众的阵阵惊呼，快步往幸村面前走了几步，又在快要走近他的时候不自觉地放慢步伐。

“想去哪？”种岛假装轻松地问，好像突然跳下来只是为了找他聊天。

也许是因为看到他了，幸村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去找主办方赔场地费。”

种岛又往前挪了两步，直到和幸村近距离面对面。

“精市……”他突然做出一个极具个人特色的行为，伸出右手——“石头剪刀布！”

幸村没反应过来。但回过神时却发现，在自己张开的手掌面前停着的是一个握紧的拳头。

“让我来解决场地费的事吧。”

种岛好像想起什么，笑着对他说：“就当是黑白猜胜利的奖励。”

严格来讲这不是黑白猜，因为只有猜拳没有后面的转向。可幸村也突然想起来，初次和种岛见面那天他在球网边指了个方向，说“幸村同学，看这边”，那时自己把发球权让给他，也是这么说的——“就当是黑白猜胜利的奖励。”

那其实也只是一半的黑白猜。

但两次合起来，就是一场因为赢家有两个人显得有些怪异，却最终变得完整的黑白猜游戏了。

种岛把右手放在幸村肩头，把他身上的立海队服外套取下，朝看台扔去。入江伸手接住。

这个动作快速又坚定，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幸村身上的外套已经飞到看台上另一个人的手上了。

看着幸村茫然的眼神，种岛没有及时解释，而是从身后拿出一件叠好的新外套，伸手抖了抖，重新披在他的肩上。

“我和我的队友们，打坏球场是不用自己赔的。”他这么说。

所有人都看到，那件崭新的衣服上写的不是任何一个校队的名称，而是——JAPAN。

这个谁也不认识的人，为神之子披上了一件印着国名的外套。

紧接着，种岛拿出他跟三船教练讨要的第二件东西，一封特制的u17个人邀请函。不只是邀请他进入训练营而已，因为幸村是国中生，不能参赛，以随队观赛为由反而能拿到更高一级、史无前例的邀请。

他把薄薄的邀请函递到幸村面前，却先说了一些不太庄重的话，“我们有最先进的训练设备，生活条件还不错。也有上课的地方，请国中的老师很容易，不会影响到升学，什么都不会影响……”

种岛突然意识到不该说这些，顿了一下。随后表情一肃，郑重地说：“幸村精市，我代表我所在的队伍，代表国家……”

“邀请你——加入日本国家代表队。”

一片哗然。

“国家……代表队？”

看台上传来不敢置信的声音，这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除了幸村之前做过手术以外第二个重磅消息。再加上之前的比赛，接二连三的事件让人目不暇接。

虽然常常听说有谁被职网俱乐部看重，但众人其实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邀请。俱乐部良莠不齐，谁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看重到底是哪个级别的俱乐部给的……可现在出现的居然是国家代表队！

神之子的实力，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

“精市、精市……”在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中，种岛几乎算得上是小心翼翼地凑到幸村耳边，语气又变得温和。

“不管他们了，跟我走好不好？”

今天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到处都能看见跳动的光芒，轻快又炙热。

幸村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除了他眼底倒映出的烈焰般的阳光，再没什么更能代表自由的夏天了。

他无所适从，不是因为这封难得的邀请函，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有一瞬间，有悖于他的责任、有悖于他的理想、有悖于他很多原则……他觉得就这样和他一起离开也好。

看台上的人们慢慢安静下来，因为他们发现幸村没有动作。没有接下邀请函，也没有拒绝。

可这种沉默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啊，你不想要这个。”种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把邀请函收回来。

幸村垂眸，逃避他的目光，小声说道：“对不起……”他知道自己辜负了这样的付出，所以即将失去世间最难得的情谊。这是他沉默不语的原因。

但下一秒，幸村收获了一个拥抱。

“别紧张，精市……”种岛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不是都说过了？想不想才是问题的关键，只要从心地做出选择就好。”

这是种岛把美术馆年票递给幸村时多说的那句话，他一直都知道这份邀请可能被拒绝。

“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种岛又一次把他肩上的外套取下来，和邀请函一起扔给入江。

他轻松地说：“还有我呢。”

幸村主动抱住了他。

他们有过很多次拥抱，因为种岛本身对肢体接触并不抗拒，高兴的时候、自己的绝招又有进步的时候总爱去短暂地拥抱一下幸村，幸村也无所谓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一般就是任他动作。但这是幸村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种岛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不久前，也是在这个场地，冰帝和青学比赛的时候。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却说阳光太刺眼了。

入江往前走了两步，因为他看到种岛的右手突然攥紧，脸色也沉了下来。如果说之前他还能清醒地调侃自己现在不怎么清醒，还能记挂着不要以大欺小而去迁怒三津谷……但他现在已经不想管这么多了。

“精市，球拍借我用一下吧。”他小声说，往旁边走了几步，用右手去拿幸村手上的球拍。

他愤怒的表情消失得很快，幸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配合地把球拍递给他。

“住手！”入江知道自己现在跳下去也来不及阻止他的动作，只能在看台上大喊，“你想被禁赛吗？！”

拓植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顾不上要伪装裁判员，用最快的速度从裁判椅上下来往这边跑。但显然他对自己的速度的认知是不及入江的，他跑过去这段时间够种岛打出小半筐网球。

最终阻止种岛的是一旁的幸村。他听到入江的话以后，突然反应过来种岛想干什么，双手死死握住他的右手手腕。

于是种岛只能强压住怒火，笑着跟他表态：“放心吧，我有分寸。”

见状，入江松了口气。

“砰！”

种岛从兜里摸出一个网球，没有助跳，看起来也没有多认真，只是把球随意打出去。

但这一球却反常识的发出耀目的光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它远远地绕过对面球场上的人，带着仿佛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直直砸向球场边缘，刚刚掉下的防护网中央。不仅把那块可怜的防护网撕碎，甚至把下面的地面也砸出一个大坑。

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四散而出，却没有一块伤到人。这一球展现出的，看不到上限的技巧远比力量更恐怖。

“……光击球？”德川小声喃喃。

“看起来像而已。”入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这哪只是看起来像？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啊。德川侧头看他，但入江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愿多提。

场中，种岛收回球拍，“这样损坏球场的账就只能算在我头上了。”

“你今天是不是带错球拍了？”

幸村点点头，“这只球拍是住院的时候用的。”

“我就说嘛，穿线磅数不太适合你。”种岛没把球拍还给他，而是夹在自己的手臂和身体之间。

他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走向也不错，“我认识一个很好的穿线师……要不我们现在去找他帮帮忙？”

他是在问：要不要丢下后面那帮人跟我去玩？

幸村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两人一起往球场外走去，没有回头。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看台上才陡然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直到现在众人都不敢相信网球能打出这种效果，但球场上留下的大坑还在那里，并非幻觉。

这是他们和世界的差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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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最恣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