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刹那，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用双腿奔跑，还是在用灵魂追赶。稍不留神就会失败，所以要比这座仿佛无穷无尽般向外延伸的城市熄灭它数不清的夜灯的速度更快。

暮色在他们的脚步中流逝，一步一步积攒出黎明的样子。

07.28 凌晨04:06

他们比太阳更早到达顶峰。

云层周围出现暖融融的光晕，一寸来宽的光从边缘探出来，像是彗星的尾巴，把整个京都笼罩在一阵朦胧的棣棠色里。

太阳用极快的速度继续升高，千万丈光芒搅动云层，朝霞也出现了。宛若油彩一般，把独属于白日的绚烂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倾倒在生机勃勃的山寺，又流动至行人寥落的街道。

直到太阳整个跃过云端，山顶上才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你得跟我道歉吧。”种岛突然不满地说道。

“？”幸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好奇的语气回应，“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你什么都没做错。”他郑重得仿佛另有所指。

“但是。”种岛想装作严肃的样子，却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过去的几分钟，你让我感觉到——你不太亲近我了。”

“你把我搁置在一旁，只是为了每年能看365次的风景。”说不清这种控诉能不能算无理取闹，总之他看起来觉得自己很有理的样子。

“好吧，对不起。”幸村笑着道歉，接受良好，“下次我一定会改正。”

“神奈川的海边落日也很漂亮。”

“哎呀——真是一位热爱故乡的少年人。”种岛感叹。很明显，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此刻他决定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京都人。

“在京都的山上，还念着神奈川的海呢。”

幸村：“……”

他转头，毫不犹豫地把种岛的袖子打了个结。

“喂，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知不知道……”

“哪里危险？”幸村也顺势进入垃圾话模式，把他的袖子拿起来，观察得很仔细的样子，“你在里面养小精灵了吗？”

“小精灵已经被你吓跑了。”种岛很愤慨的样子，反手把他的外套袖子也打了个结。

“怎么样？很危险吧。”

“……”幸村沉默片刻，提出异议，“我多一条袖子，这样不公平。”

种岛寸步不让，“可又不是我求你这么穿的。”

“为什么一定要和外套过不去？”

“？”种岛没提是你先动的手，而是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有优势啊。”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么——”

幸村把两个人外套上的结都解开，紧接着他认真地盯着种岛的眼睛，眼神中带有明晃晃的杀气。

“我要求和你决斗。”

一阵不知从哪来的风吹过。落叶被卷起，山顶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连蝉都在此刻突然噤声。

“很有勇气。”种岛严肃地摇了摇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可这里没有单手握持的热武器，幸村斯基。”

“真可惜。”幸·俄罗斯版·村踢了一下脚下的碎石，遗憾的口吻，“看来我们只能和平相处了。”

他们重归于好。

“我带了个好东西！”种岛从包里翻出一个折叠灯笼和几支又矮又宽的蜡烛。

“灯笼？”幸村略想了想，很感兴趣的样子，“要钻木取火吗？”

“？”种岛从兜里摸出两盒火柴，“小朋友，你的想法太原始了。”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火柴……”

“方便给自己烫发。”种岛肯定地说。

“？”幸村震惊于他的胡说八道能力和过人的反应速度，夸赞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手艺人。”

种岛虚着眼睛，“你这句话很像一个京都人会说的……”

“诶，真的？”幸村疑惑，“可能是耳濡目染的学到了一点。”

“好好的一个人……”种岛叹气，只说了这半句话。

他突然转换话题，或者说转回正题，“我们还是快点好灯笼去林子里探险吧！”

两人把蜡烛和灯笼组装好，又把蜡烛点燃，其实现在已经不需要用灯笼照明了，但两人谁都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拎着灯笼去探险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

黎明的雾气里，灯笼的散发出暖色的光晕，像是两人合力制作出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我想……”在这如梦的景致中，幸村整个人看起来居然也似真似幻。

他突然说：“我想带领立海网球部拿下全国三连霸，再和大家一起走向世界。”

和走在路上想去看路灯下的飞蛾，或者凌晨三点狂奔上山顶一样。无关责任和承诺，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这么做。

“我知道……我知道。”种岛把灯笼放在他手上，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奖励最勇敢的人。”

“？”幸村疑惑地把文件袋接过来。

“这是什么？”幸村一边拆一边问。

“我能调用的，以及有把握能联系到的……”种岛看着幸村拆开文件袋后愕然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两声，“能帮助你们立海的东西，你凑合看吧。”

哪有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呢？这份文件写着上至数个顶尖职业俱乐部、几乎所有u17参赛国家的练习赛预约渠道，下至对全国大会的绝对控制权，中间还参杂着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教练和后勤资源——这是一份不分立场，倾尽所有的礼物。

幸村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总是容易语塞。

“诶诶，用网球打鱼还能听个响，怎么送你东西就只能收获沉默呢？”种岛故意激他，但没得到回应。

“别吓我，你好歹说句话……”

“不是想和他们一起走向世界吗？”

过了一会儿，幸村把文件小心翼翼地装回去，“我不能要这个。”

种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演出不能接受的样子，“你尊重一下我好不好，这是我今天奋笔疾书到凌晨三点的劳动成果……”

“前辈，你是为了帮我，实际上你非常讨厌他们。”幸村转头严肃地看着他。

“我也希望你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人到底能不能做到随心所欲呢？至少在此刻，答案是肯定的，哪怕是“爱”也影响不到这份绝对的自由。

“而且，”幸村的声音自信又坚定，“靠我自己也能实现这个目标。”

“哎呀——我被照顾了。”种岛棒读，语调非常夸张，瞬间就把温情的气氛破坏掉了。他看着幸村脸上一瞬间变得无奈的表情有些好笑，把文件袋接回来。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认真地说。

幸村笑着感叹，“听起来像一个童话故事。”

“如果是童话故事的话——”

种岛仔细思索，拉着他快步往前走，在快要走出这片林子的时候说出后半句话，“前面应该有蘑菇屋和会说话的松鼠才对。”

他们走出树林，却看到一座小小的，寂静的寺庙。

“……”实话说，前方是什么自然景象种岛都能找到话讲——但这里出现了一座寺庙。所以他现在除了吐槽什么都不想做。

他斩钉截铁地说：“显然，京都的童话注定毁灭在随处可见的寺庙里。”

幸村忍不住笑了两声，把灯笼朝前方举起来，“去看看吧。”

隐居在此的僧人可能也想不到有人会来，而且是在不到凌晨五点的时候。整个屋子只有佛像和燃烧着的蜡烛，再加零星几个长明灯，不见人影。

“这里的神像看起来很寂寞。”种岛走上前，像是跟老友打招呼似的拜了拜佛像，动作非常熟练，可能这也是京都人的特征吧？

幸村跟在他身后，也对着佛像拜了拜。

“许了什么愿望呢？”

“没有许愿。”幸村不假思索地道，“祂可能是不想理会凡人的愿望，才选择坐落在这里的吧。”

“精市，你像是在……”种岛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有点不尊重神像，拉着他走出门，“你像是在体谅一个不想好好上班的同事。”

“……”这个吐槽的角度是幸村没想到的。他沉默片刻，“如果你想这么认为的话……”

“以后可以直接对我许愿。”他笑着说，却无端的让人觉得不是在开玩笑。

“好主意。”种岛一口答应下来，退后两步，非常庄重地双手合十对他连续拜了三次。

“……”这个发展出乎幸村的意料。

“你的虔诚让人感动。”幸村平静地夸赞，又遗憾地说：“可我不会读心术。”

“没关系。”种岛大逆不道地揽着神的肩膀，“我对你很宽容的。”

“我的意思是你直接跟我说就好……”

“嚯——你想逃避读心术这种神仙必修课？”种岛惊讶地看着他。

幸村：“……”

“我们那里的必修课是打网球。”他一本正经地回应。

“噢噢，我知道——是神奈川特色神灵。”种岛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会读心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的愿望你已经实现了。”

幸村疑惑又好奇地看着他。

种岛凑到他耳边，像是害怕被什么听到似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神灵已经走到我身边了。”

63-64章标题“日出有清阴，风来有清声”出自白居易《养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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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风来有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