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纤云弄巧,佳期如梦

许久未见,柳不止陪三津谷处理伤口,甚至把他送回宿舍,现在正站在窗边聊天。

“砰!”

两人刚聊了没几分钟,天际突然绽开一朵烟花,声音很大,不用算也知道燃放地点就在训练营内部。再想想到底谁能把烟花带进来,有恃无恐地燃放……不得不说,乖张肆意确实在很多时候都能带来快乐,如果有这种特质的人恰好不是个傻瓜,那这个“很多时候”就无限接近于“一定”。

但和他们预想的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这朵烟花不像常见的那样四散而开,而是在空中用光点组成了一个图案:火柴人下跪道歉。

“这是?”柳一脸惊诧,扭头看向三津谷,“种岛前辈在跟你道歉吗?亚玖斗哥哥。”

种岛原来这么在乎队友,还专门用烟花道歉。之前在球场上可真不像是演的,再想想入江……难道高中生有演技进修班?

“莲二,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三津谷看透一切,毫不留情地把窗帘拉上,“你怎么开始说梦话了?”

“诶?”

“你知道我今天比赛结束以后,想问修二的问题是什么吗?”

房间里没有板凳,柳干脆席地而坐,“是什么?”

“我想问他,”三津谷没有再卖个关子,“是不是故意打出能让我不顾一切都要进行到底的比赛,也许再加上帮助我进步这样的结果,以此来交换——”

“心安理得地送我去医务室。”

柳:“……”

他不确定地反驳,“可是,种岛前辈似乎把我们算成一体的,应该没有心理负担才对。”

“别被表象骗了……”三津谷笑着摇了摇头,“这人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家伙。”

“那这个烟花是?”柳隔着窗帘指了指外面。

“……”三津谷顿了一下,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对了,我正好想跟你说点正经事。”

“莲二,离那种很会说话,看起来很随性的人远一点。特别是当他来自京都的时候。”

“你在暗示谁……”柳虚着眼睛吐槽。但他的眼睛本来也没睁开,所以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

“这种人,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但说出口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三津谷严肃地说道:“看似什么都能为了你做,实际上说不定把你看做陌生人……哪怕他真为你做了什么,也不影响你在他心里的定位。”

柳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站起来,杀气腾腾地往外走,“我现在就去做掉种岛修二。”

“等等!”三津谷连忙拦住柳,“为什么啊?”

“亚玖斗哥哥,你的意思不是说他对精市不是真心的吗?”柳疑惑地问道。

那也不能把人做掉吧!三津谷擦了擦冷汗,“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告诫你。”

“实际上,我看不懂他们两个的友情。”,三津谷也席地而坐,“你对京都有什么印象?”

“文化核心?或者怀石料理、寺庙、神社、‘白川通’、庭园、艺伎……”

“我想听点主观的,内在的。”

柳在旁边抓了个小靠枕,停顿了一会儿,“这不太妥当,亚玖斗哥哥。”

“看来不是什么好印象啊。”三津谷笑着回应。

“不,不是。”柳仔细回忆京都带给他的感受,“京都很美,很有生命力,从这座城市到人,都有一种悠久又谦逊的气质。相处起来很愉快,但是……”

三津谷接过话头,“但是——难以捉摸,难以接近。”

“是的。”柳回答道,“京都就像被装在玻璃里,游客始终是游客,只能观赏,永远走不进去。”

“京都人也是这样。”三津谷想了想,“我是指‘京都人’,他们地域歧视还挺严重的。”

说到京都人的时候,他还用手做了个引号的手势。指自己说的是市中心,或者说所谓“洛中”地区,而不是嵯峨、山科、宇治等“洛外”地区,即使它们也被包括在京都府的行政范围内。

“而幸村精市,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显然成功走进去了。他穿过了那层玻璃。”三津谷从包里拿出两罐饮料,递给柳一罐。

“实际上我觉得他很危险。”三津谷拉开饮料,喝了一口,“修二显然是京都人说话的艺术的代表,有能做三分,说到十分的本事。还有不管想表达什么意思,通通能用好话表述的天赋技能。”

“但幸村对他太信任了。”

“跟你说这个也是为了……”三津谷踌躇片刻,终于说出口,“万一有一天,幸村发现修二不能回报他的期待,他们的友情一定会发生巨变。”

“到时候你们多看顾着点他,也别对修二有什么怨言。”

柳握着饮料没有打开,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阿嚏——”小花园里,种岛摸了摸鼻子,“感觉有谁在说我的坏话。”

“不要逃避问题,前辈。”幸村坐在长椅上,呆呆地看着天上下跪道歉样式的烟花升起又熄灭,“为什么会准备这种烟花……”

“今天下午在列车上,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和亚玖斗商量好了这出戏,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是……想着不能吵醒你,就干脆又订了这个烟花。”

“可是我没有生气。”幸村反驳。

种岛拿过他的一边袖子摆弄,“理解一下,我只是心虚。”

“好吧,那——”幸村指着最后一束没放的烟花,“这一束也是?”

“不是。”种岛闭了闭眼,“这一束的图案是火柴人抱着裤腿哭泣。”

幸村:“……”

“我本来是打算,先放那个下跪的,再放抱裤腿的……”种岛有些窘迫的样子,“趁你在看烟花的时候敲门进去,模仿火柴人的动作,声泪俱下地道歉。”

“我突然有点后悔没生气了……”幸村喃喃。

“咳咳。”种岛扭头看他,“你不是在认真地说这句话吧。”

幸村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好奇,别紧张。”

他们聊天的时候,这一束烟花也燃尽了。天空中下跪道歉的火柴人彻底消失。

“那一束烟花还点不点呢?”种岛问。

“点吧,回宿舍看。”

种岛沉默了一瞬,“你应该没有想要我演示一遍的意思哦?”

“当然没有。”

于是两人把最后一束烟花点燃,快步回到宿舍,站在窗边看火柴人抱着裤腿落泪。至于这场烟花会不会被人看作高中生队友情的表现……他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上楼也花了些时间,所以没看几分钟,这束烟花也燃尽了。这场结尾有些离奇的烟花大会终于结束,理论上来说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精市,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种岛突然说道。

幸村被桌子上的月光吸引住了视线,“什么?”

“你今天没怎么运动,下午还睡了三个多小时。”种岛先摆出事实,好像这样接下来说的话就会很合理,“说不定晚上会失眠。”

“是这样,”幸村回答道,“这很正常呀。”

“要不就不回去了?在这睡觉。”

“前辈,你的提议很没道理……”幸村不解,“我在这里也可能失眠。”

“可是在这的话,你睡不着可以把我叫醒。”种岛想了想,“日出才看过,估计你也不想看了……但我能给你讲点睡前故事什么的。”

“你们四个人住一个宿舍,半夜总不好说话吧?”

幸村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可能不是睡不着,而是会在凌晨三四点醒来,这样的话……”

“都说了啊,可以把我叫醒。”种岛打断他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见幸村还是一副犹豫的表情,种岛双手合十,“行行好——让我照顾照顾您吧。”

不得不说,这句话讲得非常卑微,不过有用就行,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说话的艺术。

“好吧。”幸村笑着回应,“那就打扰了。”

说归说,凌晨三点幸村突然醒来的时候,还真没打算推推旁边的被子把人叫醒。只是在短暂的恍惚以后,睁大眼睛,想借着月光把这一幕看得更清楚一些。

昏暗的银色光芒,桌上的深蓝色空玻璃杯微微发亮,一捧来自京都的棉花。

他想起不久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四周完全进入熟睡的寂静,种岛突然走入他的房间,问他:“你哪有什么罪过呢?”

然后是山野流动的朝霞,佛堂忽闪忽闪的烛火,头顶逐渐清晰的苍穹……他的心思轻飘飘地飞远了,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人在睡梦中也可以感受到目光。”种岛突然小声说道。

“!”幸村默默往后挪了一点点,“那我不看了。”

“你这个反应……”种岛笑了两声,“我梦到自己躺在雪地上睡觉,突然很多藤蔓从地里长出来,不停地推我。”

“我被花朵推‘醒’了,一只小熊跑过来晃我的肩膀,说‘快醒醒,该起来说故事了’。”

“童话故事呀。”幸村眨眨眼。

“也有真实的故事。”种岛稍微凑近了些,很神秘的语气,“北海道的渔业很发达,我又很喜欢海,所以之前去那边租过船,想着出海的时候顺道打些鱼上来。”

“你还会打鱼?”幸村问道。像一个很配合的听众。

种岛虚着眼睛,“用网球打,你也可以。”

“好吧。”

“我遇到了一头抹香鲸。”种岛一本正经的继续往下说,“它把我连人带船吞进肚子里了,但是没有关系——”

“?”幸村突然凑到他面前,两人的脸几乎就要贴上了,能隐约感觉到对方体温的距离。

“嗯?”种岛疑惑。

幸村缩回去,“确认一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长。”

“不过好像是多此一举。”幸村接着说道,“就算你是匹诺曹,说自己从鲸鱼肚子里逃出来鼻子也不会变长的。”

“闭上眼睛,当成真实的故事听吧。”种岛在心里把木偶奇遇记的剧本划掉,准备现编。

于是幸村配合地闭上眼睛,权当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只是真实到恰好让人称心如意。

“鲸鱼的肚子里有一片海洋,活着的鱼,和一只可怜兮兮的猫。我把猫捞到船上……”

“等它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我们就一起钓鱼。有一天,我们捕到一条怕死的鱼,它说‘你们不要吃我,我知道怎么出去’,一边说,一边吐出了一枚种子。”

“‘这枚种子泡在水里就能种出云梯!’,它是这么说的。”

“那这条鱼被放生了吗?”幸村闭着眼睛,小声问。

“没有。”种岛煞有其事地回答,“我们和它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用一个鱼缸装着它,一起出去。”

幸村这次没有反应。

“云梯长得很慢,我们就这样在船上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也模糊了。”种岛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人差不多快睡着了,“突然有一天,云梯周围停满了鸟雀,高处的台阶上落了些蜻蜓,一只蝴蝶踏在猫咪的鼻子上。”

“那条鱼说——这说明云梯已经成熟了。”

“于是我抱着猫,猫顶着鱼缸,鱼躺在鱼缸里。我们就这么往上走,路过树冠和苹果,再穿过云层和风……”

“最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鲸鱼的牙齿。像一座高高的,闭合的严丝合缝的大门。”种岛试探着继续说道,“我用网球敲了敲这扇门,于是我们就成功从抹香鲸嘴里逃脱了。”

“网球喔。”幸村小声回应,像是梦中的呓语。

“网球无所不能嘛。”种岛想了想,“再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我讨厌飞机,所以基本没坐过飞机。上次去世界杯的时候,途径沙漠……”

种岛正打算正儿八经地讲一个现实故事,突然感觉幸村靠着自己的肩膀,应该是睡着了。轻轻地靠着,像是羽毛拂过梦境的重量。

看来刚刚对网球的反应真的只是条件反射。

“呀,看来只能下次再说了。”

他也闭上眼睛。于是周遭的一切又重归寂静。也许谁的梦里会有热爱冒险的星星往云层的高处攀登吧,谁知道呢?毕竟梦境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无边无际的自由,就像是月亮坠落就变成朵朵棉花,网球飞过就能见到鱼腹中漂浮的灿烂都市。

春天如瀑的樱花,夏日热烈的骄阳,未来的秋叶冬雪,夜晚路灯的影子映在花园,凌晨睁开眼睛。想起这些时脑海里都浮现出同一个名字,这样就能一起走向远方了吧。

*匹诺曹:科洛迪《木偶奇遇记》的主角,说谎的时候鼻子会变长,被鲸鱼吞进腹中安全逃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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