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兰陵金氏带头围困乱葬岗之事,起初声势浩大,随着阵营被分化就有些虎头蛇尾了。金光善不是没有以“夷陵老祖为祸修真界”之类的借口忽悠别的世家加入,但看到前几个世家灰溜溜退走的前车之鉴,后来者无不望而却步。

最终,在聂氏蓝氏出面调停下,双方同意“坐下来谈”。

第一天,交谈不过十句话,魏无羡掀桌走人。

第二天,交谈超过了一刻钟,依旧是魏无羡掀桌走人。

第三天,调解暂停,聂氏蓝氏的调解人结伴在夷陵小镇喝茶。

兰陵金氏坚持,都是魏远道先动的手!他说杀了金子勋是给魏无羡报仇,可魏无羡不是没死么!他在乱葬岗下驱动凶尸伤了他们几十名弟子,杀死数人!又驱使妖兽袭击江厌离并绑架,最后还杀了金光瑶并三十多名金氏弟子……总之,只要他一条命来还已经很便宜了。

魏无羡却声明,金子勋不问情由一再对他下死手,死了活该。而金氏一次又一次带人来乱葬岗找事,主动袭击,也是死了活该。目前被绑上山的那些人也是因为先对凶尸出手才被抓的,乱葬岗可是好吃好喝招待着的。至于绑架江厌离的到底是魏远道还是金光瑶,这个问题不能取得一致的话就不必谈了……

谈判一时僵持住,金光善简直如鲠在喉。形势明显对金麟台更为不利,但就此收手不但白搭了几十条命进去,金氏的脸丢得更大,他咽不下这口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首先穷奇道截杀就没达到预期结果,最大的失误是他们以为魏无羡死了,所以主要目标就放在夺取阴虎符上,金光瑶那个计划虽不完美、但也不能算差,偏偏又低估了魏远道的实力,自己被反杀不说,还搞得他们很被动。

其实围堵乱葬岗前,金光善是询问清楚了的,据幸存的金氏门生说,蓝忘机跟魏无羡赶到时,魏远道正挟持金光瑶呢。所以他才敢把“绑架江厌离”这个罪名栽在魏远道头上,纠集了人去乱葬岗下围堵。

后来,蓝忘机当众指出此事时,金氏也有人轻松反击:“真相到底如何,蓝二公子也非亲眼所见,不乏被谎言蒙蔽的可能。但我金氏门生亲眼所见,是魏远道挟持少夫人在先,敛芳尊为了救援长嫂,才跟他打起来的。”

蓝忘机道:“金光瑶以江姑娘性命相挟,要魏婴交出阴虎符,才最终被杀。”

金氏客卿道:“敛芳尊不敌魏远道和魏无羡,以少夫人为质,只是权宜之计,还会当真加害长嫂不成?魏远道乘机下手,浑不顾少夫人死活,真正手段毒辣、其心可诛。”

当时在场近百人,都无人为魏无羡说话,更不会为“魏无羡的党羽”魏远道讲话。所以蓝忘机这番话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然而,真正的“不合作”都是无声的。

围堵乱葬岗不顺后,金光善一再寻求聂氏蓝氏的支持,这两家却都表示对“魏远道挟持江厌离”之事存疑,表示要谨慎行事,暂时不予声援。

结果谨慎着谨慎着,这两家却忽然做起了中间人,要息事宁人。

简直要站到乱葬岗那边去了。

金光善这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原本,聂氏蓝氏在金光瑶的斡旋下,跟自家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没想到人走茶凉,金光瑶一死,他两个义兄就开始联手挤兑金氏了!

跟这个事件的威胁度比起来,乱葬岗的问题立刻退居二线了——魏无羡一个人不可能重创金氏,但聂氏蓝氏联手制衡,金氏就会处处掣肘,无法更上一层楼。

这么一看,还是得联合云梦江氏……把精力耗费在乱葬岗上,无疑因小失大。

所以金光善勉强答应了和谈。结果那魏无羡真是个刺头,寸步不让气得他几乎心梗。

这么犹疑不定时,金子轩又来劝了。

他这些天几乎都是一日劝三回,说的无非是江厌离和金凌一直住在莲花坞如何如何不妥,应该早点了结此事接他们回来。

但这次他带来了新的消息。

“父亲,我听闻秦氏也准备跟魏无羡私下和解了。目前还在乱葬岗的世家只剩四家,秦氏若也退兵,剩下两家可能也坚持不下去的,到最后只剩金氏一家,更是骑虎难下……”

“真是岂有此理!秦苍业他……还是他的岳丈!”

“那魏无羡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抓人十分精准,把秦叔叔的小儿子也抓上了乱葬岗,秦叔叔也是没办法。”

当然没办法,女婿哪有亲儿子重要!

金光善又气了半天,无奈让步:“算了,再去谈一次,先把被抓的弟子接回来。”

金子轩大喜:“我亲自去!”

他劝了父亲多次,终于取得成果,大喜过望,准备禀告母亲后就去云梦。

然而走到半路,却听到一阵悲凉的呜咽声。

眼前是金光瑶的小院,也是他停灵之处。

金光善对金光瑶的“失败”是相当恼火的,为了不让金麟台站在舆论洼地,还得竭力给他洗白,但对金光瑶的身后事就毫不上心,说是等给他报了仇再下葬,结果就随便布置了个灵堂,再不管了。

金子轩虽也恼恨金光瑶,但人都死了也没啥追究的,反而为了金麟台的脸面,不想金光瑶的身后事太凄凉,还帮着操持了下,这会儿路过,顺脚就进去上了柱香。

守在灵堂的除了几个下人,只有金光瑶的遗孀秦愫,她大腹便便即将临盆,还被人搀扶着给他还礼。

金子轩想到江厌离临产前的不便,对秦愫更多了份同情,温言宽慰了几句,嘱咐她顾惜身体,不要太操劳。

“多谢大哥。”秦愫双目红肿,声音细弱,似乎鼓起勇气问他:“大哥……杀死阿瑶的仇人,魏远道,他真的是……真的是……”

她想问魏远道是不是金光善私生子。金子轩果断道:“不是。他跟金氏没有任何关系。”

最初金光善对魏远道感兴趣,不是因为他修为高,也不是因为他疑似自己的儿子,只是因为他“带走了魏无羡尸体”,进而为了落到他手里的阴虎符。

结果,不但阴虎符成了水中泡影,魏远道还杀了金氏那么多人,不管他是不是金光善私生子,他都不会认的。

他金光善难道缺儿子吗?

金光善这个态度,金子轩自然遵从。

秦愫很担心魏远道跟金麟台有亲缘关系,可能导致报不了仇,闻言放心许多,又问:“那乱葬岗,同意交出凶手了吗?”

金子轩不忍看她悲伤又期盼的眼睛,道:“还未。”

秦愫的目光又黯淡了些。金子轩更不忍告诉她秦苍业也准备退兵,于是不等她再问,逃也似的离开了灵堂。

他很清楚,金光瑶这个“仇”大概是报不了了。

他绑架夺宝未遂,被杀简直咎由自取。

也只有秦愫对金光瑶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是真的以为金光瑶是为了救人,才被杀的。

最后,乱葬岗和兰陵金氏又进行了一次和谈。

关于“江厌离被谁绑架”这件事,因为双方各执一词,最终选择了搁置,他们重点解决了人质问题。

乱葬岗归还所有人质,几家承诺不再为此事来犯。

于是当天中午,围堵在山下半个月的几家修士就撤了个精光。

魏无羡站在山岗上,看着他们乘剑远去,还幽幽叹了口气。

温宁问:“公子,有什么事?”

魏无羡道:“以后没人给我们送饭喽,还有点不舍。”

他回到伏魔洞,发现魏婴没再画阵法了,却拿着根白玉笛子翻来覆去的转。

这笛子是蓝氏负责调解的客卿带来的,说是泽芜君知道魏婴的竹笛在白石岛断了,送给他用的。

但魏婴得了笛子,却并没有多高兴,他问:“蓝湛呢?在忙什么?”

客卿似乎也不清楚,道:“年底事多,二公子也很忙。公子若有信,可托我代传。”

但直到蓝氏的客卿回去,魏婴也都没托他带信。

魏无羡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人,估计想的还是他十六年后的道侣,心思一动,道:“你想谁,你就去见呗。正好这会儿乱葬岗也没事了,走得开。”

魏婴瞅他一眼,摇头。

魏无羡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道:“你不会娶了个年纪很小的姑娘吧?她现在几岁?有五岁吗?”

魏婴一笛子敲在他头上:“想什么呢?他比我还大!”

魏无羡支着下巴,思索道:“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仙子……又不是因为长得丑嫁不出去,那就是潜心向道无心爱情了!”

魏婴心不在焉,没搭理。

他是有点埋怨蓝忘机,一去半个月影儿都不见了,就这态度……怪不得前世一直跟自己错过呢。本来他隔着十六年思念蓝湛,勉强还能看着蓝忘机望梅止渴,现在梅子都不来了,惆怅。

不过凭他的性子,向来消沉不了很久,他把笛子在手上一拍,道:“我们来干正事吧!”

魏无羡却问:“你真的不去见她吗?”

“……”魏婴对年轻时的自己简直无奈,不过想想他渴望爱情,总比愤世嫉俗强,于是道:“要不,我给你个提示?”

魏无羡满身写着“还不快说!”

魏婴狡黠一笑,食指中指并拢,在自己唇上虚虚一按,道:“百凤山。”

“……”魏无羡一怔,想到那个滚烫热烈的吻,脸色逐渐发红:“你说了跟没说一样!我都没看见她!”

但一想到最终修成正果的人其实已经这样亲近过,心里的感觉就特别奇妙。

而魏婴看他在那里发呆,忽觉不妥,自己任由魏无羡误会将来的道侣是女子,会不会影响他认清对蓝忘机的感情呢?

魏无羡却突然问:“你说要干什么正事?”

魏婴一下子忘了这点担忧,坐正身体,道:“兰陵金氏这次阴谋失策,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捣乱,趁着有空,我们把阴虎符解决了吧。”

魏无羡犹豫了下。

他在共情中看到了阴虎符的可怕,它强大、却不受控制,一旦祭出必然血流成河。当时自己决心毁掉它,除了担心这可怕的后果外,也是隐隐觉得命不久矣,不愿它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上,为虎作伥。

可一旦真想要毁掉它,魏无羡又不免担心,如果失去了这个震慑力巨大的法宝,别人再来针对乱葬岗,可能就更肆无忌惮。

魏婴虽能短暂的帮他缓解压力,却无法长久帮他解决问题。终究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其实,魏婴的穿越归来,也让他一直有种压力。那就是,虽然他最终难免一死,但在将来还是会被人献舍重活,而乱葬岗上的其他人,就永远失去了生命。

这让他觉得特别对不起温婆婆他们,因此会想更努力地护住他们。

他有这个信心吗?

魏无羡取出阴虎符,放在掌心,细细端详一会儿,对上了魏婴的目光。

若因自己的畏惧之心,导致下一场血流成河……

魏无羡最终一咬牙,道:“毁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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