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门生没告诉蓝先生的是，阿生好像是从他去静室通报有客到访的时候才开始哭的，听着含光君也挺凶，不过他摸摸鼻子，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含光君把孩子哄好了自然就来了。

要说这江宗主姐弟来的时候，你也不能说他不好，最近阿生的情绪确实不太稳定，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蓝忘机也难得摸不到这孩子的脉，明明前两天还高高兴兴的抓着红发带到处跑，连惠姨给他洗发带的时候都在旁边亮晶晶的盯着人看，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最近这两天不知怎么的，从早上醒来情绪就不高，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梦，醒来就把发带又咬又扯，丢在地上发脾气，最后还捡回来抱着大哭，问他，也就是雾雾雾雾雾雾的哭，让人不知从何下手哄他。

蓝忘机这几天也拼命从各个渠道打听夷陵的消息，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但是现在成功进入乱葬岗的人几乎没有，加上阿生离不开人，蓝忘机才在兄长的劝说下迟迟没动身。

阿生怎么能不哭呢，他已经好几天没梦到黑雾雾了，明明每次都攥着发带睡觉，怎么就不管用了呢，爹爹最近也是心神不宁，常常紧皱着眉头看着外面，有时候抱着自己都不专心。

两个他最喜欢的人，一个见不到，一个心不在焉，阿生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小朋友了，如果爹爹再不哄哄他，他就要生好大的气了！

今日也是，午膳时候阿生挑食，把胡萝卜都放在那不吃，要是平常蓝忘机和他说几句话喂喂他也就吃了，但是近来蓝忘机被夷陵的事还有阿生一直的坏脾气搞得心力憔悴，只示意惠姨喂他。

阿生当场就生气了，把惠姨喂他的勺子大力推开，碗也扒拉倒了，地上身上全都是，气呼呼的盯着他爹。

蓝忘机只面无表情道，不想吃就别吃了，把他抱离了餐椅。

洗漱擦脸，换下脏衣服的时候这两人都憋着一股气，一个想爹爹没以前喜欢他了，一个想孩子没以前听话了。

等门生来汇报江宗主和小金夫人来访的时候，蓝忘机算不上好的心情更差了，阿生听到江粽子当然也不开心，原本就穿的磕磕绊绊的衣服也彻底穿不上了，看着极为不配合的孩子，蓝忘机深吸一口气，

“阿生，要出去见客，衣服穿好。”

话都没问题，但是配上这硬邦邦的语气和冷冰冰的脸，简直和说穿好衣服去挨打没什么两样，阿生嘴一扁，开始小声假哭，身子像条小鱼一样滑不溜手的乱扭。

这是开始服软了，每次假哭只是告诉别人现在他是在撒娇，需要人哄哄抱抱就好了，他觉得和爹爹应该有这种默契了。

本来是有的，但是蓝忘机满脑子都是到访的客人，受伤的江澄和上次不讨人喜欢的小金公子以及...魏婴的师姐。

看着扭来扭去的阿生，只面无表情捉了他，严肃的叫了几声阿生，又叮嘱他来客了不能再胡闹，就强制性的给他穿上衣服，又直起身来整理自己刚刚被弄乱的衣服。

阿生被凶，还被套上衣服就蒙了，又看爹爹不管假哭的自己只自己整理衣服，更是悲从心中来，躺在床上不知所措，等爹爹整理好了探身过来想要抱他，才实在憋不住大哭出声。

蓝忘机这次抱起来哄就不被买账了，抱着人在屋子里晃悠，只叹着气想，孩子是不是被自己养的太娇了，以后自己去夷陵或者除祟了可怎么办。

“阿生，看看这个，一会儿见客要用这红发带了，不喜欢了吗？”只好转移他注意力。

不提倒好，一提阿生就更伤心，抓着发带徒增无助，害怕再也见不到黑雾雾，蓝忘机没想到转移话题不成反而哭的更惨，一时没了章法。

等他哭累了才自己停下，这是阿生第一次哭哭没被哄好，还在生爹爹的气，抱着小胳膊坐在蓝忘机的怀里，身子往外歪着，像是不想挨着人，但要是想把他交给惠姨抱，那肯定会收到一个泪汪汪的眼睛，仿佛在说，你试试看。

蓝忘机只能好笑的用手在前面挡着，省的人真的从怀里跌出去，就这么出去了，所以等到了宴客厅，大家看到的就是阿生气鼓鼓的脸和含光君面无表情的脸。

看着这两个人好像感情不太好的样子，谁暗自开心暂且不提，就说江厌离看着阿生这张脸，直接就是一个泪洒当场，

“这孩子....这孩子是阿羡的是不是，我们姐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忘记阿羡小时候的样子的！”

蓝启仁也没想到，小金夫人直接打了一个直球，蓝家家训不可妄语，这事情撒谎不得，只得点头承认。

江厌离直奔阿生过来，想抱抱他，蓝忘机躲了一下没放手，江厌离抬头疑惑地看了看蓝忘机。

蓝忘机抿抿唇放开了手，阿生不禁咬了咬大拇指，抬头看着爹爹，又看看要抱他的女子，好像不给她抱就要哭了，阿生思考了一会还是善良的让这个女子抱了自己。

江厌离顺势边哭边把阿生抱回自己的座位，温柔的拿出他的手擦擦，又喂他吃小孩子都喜欢的甜品，逗他叫姑姑。

阿生本来和爹爹生气，进屋以来都没说话，吃着甜品想起来中午被坏爹爹抱离餐桌还有口甜羹没吃完，不禁得意的看了眼爹爹。

蓝忘机不吃东西不说话就是沉着脸直勾勾的看着阿生这桌，阿生以为这凶巴巴的是不让他吃太多甜品的意思，缩缩脖子收起得意的眼神也不说话。

江厌离逗弄喊人不成，只能可劲儿喂甜食拉好感，又疑惑的问道，

“这孩子可是叫阿生，怎么不爱怎么说话，是否性子内向了些，哎~想必还是有家人不在身边的缘故，真是可怜我们阿生了。”说着就要抹眼泪。

天地良心，谁性子内向也不能是阿生内向，凡是他静悄悄的时候，必定是在作妖，就像现在，和爹爹赌气，又趁着爹爹管不到自己的时候疯狂吃平时禁止多食的甜食。

“非也，只是出来时闹了些脾气。”蓝忘机不想把可怜这个词用在阿生身上，刺耳得很。

阿生听见爹爹的声音，警惕的的抬起头来，嘴巴鼓鼓嚼嚼嚼，又马上低头继续吃，蓝忘机见他如此不知节制，江厌离身边的乳母也不知阻止，更是紧皱了眉头。

“金家小公子是否常有腹痛呕吐，且伴有发烧症状？”

“是了！含光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也是苦恼不已。”

“幼儿甜食吃多了对肠胃、咽喉都很不好，若是身边人不加控制，随着性子来，可不是会生病。”

满屋子的人听着含光君难得说了这么长的句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听出了那么一点点阴阳怪气，又见他死死盯着阿生吃的第三碗甜品，难免空气凝滞了一下。

江厌离尴尬的叫人把甜品撤了，江澄更是狠狠的瞪了金凌的乳母一眼，金凌本来看阿生坐在母亲怀里就生气，现在甜品也不能随便吃了，当即就撒泼到乳母身上，拳打脚踢，吵闹不休。

蓝启仁忍不住皱眉，蓝曦臣都差点没维持住微笑，这孩子哭闹都能理解，但是哭着打人的孩子怎么也不会讨喜就是了。

为了快点安抚金凌，不得已把他的甜品拿回来，江厌离只道来日方长，慢慢改正。

阿生已经比平日吃的多多了，现在拿走也不会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赚了两碗。

江厌离看这孩子这么听话，喜爱更多了几分，阿生想吃什么都依，不爱吃的就挑出来，越喂越顺手。

可不顺手么，蓝忘机在吃饭上早就不惯着了，阿生都不记得上次这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不吃什么就能不吃的日子是多久之前了，现在只吃自己喜欢的不知道又多开心呢，就差摇头晃脑了。

蓝忘机看着阿生的面前骨碟慢慢堆起来的食物，都是挑出来不吃的，胡萝卜，芹菜，空心菜，.....

蓝曦臣看着弟弟不断深呼吸又运气，差点没笑出声来，又看阿生坐在人怀里指点江山，要这个不要那个的得意小模样，只好出声，

“小金夫人，这孩子还不要太挑食的好，否则之后对身体也是不好。”还是可怜可怜辛苦掰正孩子习惯的弟弟吧，不然之后更不好管了。

看着阿生和金凌面前如出一辙的场景，都是堆出来一座小山一样的菜，放在一个盘子里，端出去说是一道新菜都不为过。

蓝忘机示意仆人把阿生挑剩的菜端过来放在他的桌子上，也不说话就看着阿生，阿生缩缩头。

江厌离还想说小孩子挑食正常，不要太苛刻，就感觉阿生的屁股像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了，左偏偏右挪挪，不过一会，就从江厌离怀里站起来，悄悄地慢吞吞地往含光君桌子那走去。

在桌子旁又磨蹭了一会，看了看一碟子他不爱吃的菜，扁嘴，再扁嘴，蓝忘机识相的递上一个台阶，张开手臂示意抱抱，阿生马上就钻进去蹭蹭，最后坐在蓝忘机的腿上皱着眉吃菜。

蓝忘机时不时帮他吃一点，又加一点他爱吃的菜进去，也算是顺利吃完了，最后摸摸他扬起来求表扬的小脑袋。

这一番互动，看的江氏姐弟不知是羞愧多一点还是尴尬多一点，瞥了眼还在挑食的金凌，一时无语。

但是箭在弦上，在座都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了，隐瞒也没有必要，用过饭后，江厌离图穷匕见，有话直说了，

“不瞒蓝先生，我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这孩子，自从知道有神似阿羡的孤儿我就夜不能寐，就算与我无关的孩子我也会带回去收养的，更何况这真是阿羡的亲子，我作为孩子的姑姑怎么忍心阿羡的骨血流落在外呢。”

“金夫人言重了，阿生在蓝家没受半点委屈，忘机更是视若亲子，这孩子....也是魏公子托付给忘机的，想必是想要忘机来照顾的。”

蓝曦臣看着弟弟紧攥着的手和已经白了的脸色，知道他是不顶用了，只能自己开口解释，至于是不是魏公子亲手托付，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的情景蓝忘机不想回忆，那段记忆是坠在他身后的沉重的石头，拉着他的人生不能再向前一步。

江澄倒是想起来当时围剿乱葬岗，满山的老弱妇孺，等他们杀到伏魔洞前，就听见魏无羡在里面又哭又笑的嚎，凄厉的让他们心底发寒，好像是失去幼崽的母狼。

再后来应是毁掉阴虎符成功了，伏魔洞中怨气冲天而起，击的玄门百家滚下山去，久久不能前进一步，期间金家奋力想冲进去，还大喊，阴虎符应交给百家保管，随意毁去怨气不受控制，岂不是生灵涂炭！

江家的卖力程度也是不逞多让，当得上一个一马当先，大义灭亲。

等他们能够上山时，已经是风平浪静，夷陵老祖的一丝灵识都搜不到了，也察觉不到一点阴虎符的邪气，仿佛真的消失在这世间了。

在伏魔洞中一寸一寸的找，搜刮了一堆夷陵老祖的手稿和风邪盘召阴旗，扬长而去。

而蓝忘机的视角，他赶到伏魔洞的时候，连魏婴用过的一页纸都没看到，听着外面世家子说着夷陵老祖被万鬼反噬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出去想要问他可有找到魏婴的东西时，看见他脚下踩着一个奄奄一息被一剑穿胸的怀孕妇人想要补一刀，来不及奇怪这妇人年纪太大，只抓住那世家子的手，

“修道之人，适可而止。”

那人看着含光君好像刚从血池里跑出来的的模样不敢反驳，默默走了。

蓝忘机想为这妇人安葬，手刚伸过去就被紧紧抓住，引着他去摸她的肚子，蓝忘机一时不察，摸上手才感觉不对，这不是人体的触感。

顾不上失礼，微微扯开衣服，就看见一个黑色衣服裹着些什么，抱出来一看，竟是个身上青青紫紫的孩童！

“求......魏公子.....的.....救.........”只说了几个字，妇人便咽气了。

蓝忘机颤抖着手感受着孩子的鼻息，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必须活下来！！！

回蓝家的路，蓝忘机第一次觉得那么远，每次停下进一家医馆，医师都是摇摇头让他准备后事，每一个医馆都说，活不过明天，就这么吃着吊命的汤药，小孩呼吸时有时无的被蓝忘机带回了蓝家

在每一个被断定活不过明日的黑夜里，蓝忘机贪婪的看着孩子的眉目，一寸一寸，呼吸都不敢重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续给他，又想着自己死了这孩子没人照顾，这才吊着一口气没倒下。

一点一点把孩子养到这么大，现在被人在面前话里话外想要带走，蓝忘机气得嘴唇都白了，紧了紧怀里的阿生才勉强冷静下来。

江厌离暂时不接招，只拿出玩具给金凌玩，又拿了一份勾引阿生，阿生扑棱两下过去摆弄他没见过的，见过的扒拉到一边去，刚刚吃了那么多甜食没被骂还被抱抱，阿生心情好了不少，这次被引着叫姑姑也顺嘴叫了。

教了一会阿生都没开口叫江澄，也没强求，只说，

“当时怪我身子骨不好，差点重伤不治，致使阿羡心神不稳铸下大错，含光君日理万机，又未正式收徒，身为阿生家人，把孩子带回去照顾不仅是为孩子着想，也是免得拖累了含光君。”

“不曾拖累，他很好。”蓝忘机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

“难道含光君要让他在没有亲人的环境长大么？！”

“像金小公子一样说他没有.....一样的亲人么？”蓝忘机也忍不住刻薄起来，要是阿生再被人当面说一次这种话，他的心怕是都要淌出血来了。

“金凌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江澄忍不住暴躁。

“那阿生如何也不关你事。”蓝忘机本不想理会他，但涉及阿生难免情绪激动了些。

“魏无羡是我江氏子弟，我如何...”

“江宗主，魏公子之前不是已经叛出江家了吗。”蓝曦臣不得不出来说句公道话，这围剿主力还是你呢。

“蓝家向来是名门楷模，对于阿羡这等邪魔外道的祖师，说是没有偏见我是不会信的，也是为了阿生着想。”还是江厌离技高一筹。

“我蓝家自然讲究一视同仁。”蓝曦臣辩驳。

早在蓝忘机开口之时，就遣人把两个孩子带下去了，江厌离低头整理金凌留下的玩具，说出前不久发生的事实，

“那日不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争执中的孩子只有阿生有错，还把阿生的玩具给金凌了吗，想必蓝先生也是头疼万分孩子的教育吧。”

蓝启仁脸色别扭，确实是他之过，判断偏颇，不过看着江氏姐弟是有撕破脸皮的趋势，也没有很客气，

“江宗主当年带头围剿孩子生父，金小公子又是顽劣口无遮拦，这种环境也确实不适合孩子生活。”

说到这已经是走进死胡同了，这时候听见仆人抓着大哭的阿生在外面拉扯，不想让阿生进去。

带他们下去玩的仆人都是江家的，知道主家有要事相商，自然不敢叫孩子打饶他们。

金凌这时候倒是比阿生听话了，他知道舅舅被打扰有多可怕，脸色黑的像要当场打死他，仆人说舅舅和母亲有重要的事情他就去别的地方玩。

仆人不了解阿生的脾性，以为和金小公子一样，说大人们在忙就好了，阿生可不吃这一套，你要说爹爹去给他倒水了，做饭啦，换衣服了阿生都没那么急的要见爹爹，你说蓝忘机在和江粽子说什么劳什子重要的事情？开玩笑。

就说蓝忘机看书弹琴，写字练剑，阿生都是要在场的，每次谈事情也没说不让他在身边，怎么这次不行。

再说了，蓝忘机对他向来是事事有回应，日常起居轻易不假于人手，现在事情很严重，他困了。

阿生说了两次要见爹爹未果，只能自己去找，中途被抱回来一次，困得实在不行，这次再在门口被抓住真是不想再忍，直接哭出来。

江澄皱眉刚想叫人赶紧把孩子带下去，就见到蓝忘机起身开门了，蹲下给孩子擦眼泪，抱起来拍背一气呵成。

“呜呜呜哼哼哼......爹爹.....觉觉....."阿生委屈的不行，但是不哭了，抱着人的脖子哼唧乱蹭。

“好了，睡吧。”摸摸小脑袋，无视屋内人震惊的眼神。

“你.....你怎么教孩子这些！”江氏姐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当时含光君与魏无羡最是水火不容，现在收养了他的孩子不说，还让人叫他爹爹！

“这孩子小时在农户家待过一段时间，被农妇教的，一时没能改过口来。”蓝曦臣是这么解释，但是看这两个人的黏糊劲儿，怕是改口的力度也没多大。

江氏姐弟也是这么想的，这孩子才多大，要是真想改口，两顿手板就解决了，哪会留到今日，而且看这亲昵的，睡觉都要找人来抱，怕是日日哄睡，说是亲父子也不过分！

“叔父，兄长，我先回去了，剩下的明日再说。”蓝忘机看阿生睡的不踏实，只想赶紧回静室去，和叔父道别就回去了。

留下尴尬的蓝启仁摸胡子不说话，蓝曦臣也默默喝茶，江氏姐弟皆是紧皱着眉头看着含光君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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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