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

已经子时了，蓝忘机还在处理公务，现在他不到非常困倦倒头就睡的地步是不会上床的。他必须把脑子里其余的想法统统排掉，每日就是公务或者喝药养病，减少因为情绪激动伤口裂开的次数，争取早日把身体养好。

那日去看阿生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自此之后根本不忍再去也不敢再去。

实在困极就抱着阿生的衣物蜷缩着睡去，感受背后的痛，偷偷惩罚自己让阿生流泪的错。

也许从一开始就像叔父说的不要那么亲近那孩子就好了。

可是，当时如果没有阿生，他自己怕是也挺不过来了。

那是他救了阿生么，明明是阿生把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说起阿生，也是之前医师调养身体手段高，刚离开蓝忘机那几天天天哭的嗓子沙哑，眼睛肿的老高，每天发脾气，做什么都不如意。

亏的农户一家有耐心，把阿生也是放在心里疼，什么都用最好的，精细的不能再精细了。

虽然是蓝氏在金钱上大力帮扶，但是要没有这份心，照顾孩子的效果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每天晚上更是一家三口在床上睡，左右的把小家伙包围住了，这又是一个全新的体验，有时候嫌农夫的胡子扎人，也用小手推搡咿呀叫着仿佛是说走开，这时候农妇就当真把他赶下床，让他去小榻睡，娘两挤一起也是亲亲热热的。

总之阿生对于睡觉这个活动还是很喜欢的，而他阿麽总是带他去看的挂着的白色衣服，他也总是上手摸摸，虽然忘记这个衣服为什么在这，但是看见它好像就很安心似的。

等他再大一点能坐了就更了不得了，骑在农夫的脖子上到处溜达，看着小哥哥小姐姐捞鱼打鸟，上树下河。被农夫举着上下抛，乐的嘎嘎大叫。

到了他会爬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农夫农妇都忙了起来，带他去地里，几个孩子交给一个妇人看着，几对夫妇一起下田去收庄稼了。

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宽裕，用牛拉了梨慢慢的收，没收干净的也不管，自会有一些是再贫苦的人家来捡，与他方便也与己方便。

而阿生这边更是撒了欢，哥哥姐姐都喜欢捏他的脸，小孩子的手都没干净到哪去，没一会小脸就黑乎乎的了。阿生有时候爱撒娇但是脾气也好，被捏了就傻乎乎的笑，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么小的孩子只会爬，哥哥姐姐们都不愿意带，眼神一对疯跑走了。阿生愣了一下啊啊叫着开始爬着追，倒也没什么一定要追上的信念。意思意思爬两下就找到了心爱的小树枝，坐地上开始挖土。

农户们嘛，对大地有的时候比对妻子丈夫还亲。看着孩子玩土负责看管的妇人也不阻止，只笑着看。就是在阿生尿布快要彻底掉下来的时候帮他整理一下，换洗的也都带来了，玩的时候阿生好伺候得很，怎么摆弄都行。

不一会农妇上来喂了点奶，还有家里带来的蛋羹都吃的很香，低头玩土，喂什么吃什么，喜得农妇直道：

“阿生这么乖啊，下次要多多带你出来了。”

“婶子，这孩子在家不乖？看着不像，刚才自己玩的可好了。”

“乖！乖得很！就是吃饭愁人，会爬之后更是要追着喂，拘在怀里抱着可有的闹呢。”

“哎呀，这孩子这么小就挑食可不行，饿他两顿准好。”

“哈哈大侄女儿，不怕你笑话，这孩子看着生龙活虎的，其实打娘胎里就弱，出生时候更是危险，那是俺们的命根子，少吃一点我都心疼更别提饿两顿了。”

“哎呦，是呢，我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孩子我刚想了想他眼泪汪汪的小模样儿都受不了，要是冲我撒撒娇我估计都能把我儿子打一顿哄他开心。”

“哈哈哈这话说得可别让孩子听见了，回家给你闹翻天。”

“这话可就咱两知道，婶子可得帮我保密！说来这孩子也可怜，这么小一点就因为身体不好被送出来了，这医师真说咱们这养人啊。”

“是啊，贵人家深宅大院的太精细反而养不好孩子，你看在那疯跑的虎子妞子那身体都好着呢。”

“可不是，要我说还的是我们庄稼人养孩子身体壮，要不这也不会连医师都说让婶子你来带这孩子了。”

“是啊，养这孩子是我们的福气，这都是缘分啊，希望这孩子以后也是平平安安的才好。”

“一定会的，这孩子多招人疼啊。“

说着两个人坐在这草棚子里吹着风，看远处孩子跑来跑去的身影，还有阿生努力挖土的背影。只觉得最舒服的日子不过如此了。

又坐了一阵子，地里的人渐渐的都回来了，收拾农具各回各家。该做饭的做饭，洗澡的洗澡，打孩子的打孩子。说的就是滚得满身泥的猴孩子家里该做的事了，阿生暂时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他现在的生活就是糖罐子，吃喝玩乐睡，要不是桌子椅子有些棱角，爬的时候还是会不小心碰到，怕是阿生连疼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没有约束不知疼痛的孩子到底还是有些顽劣的，但是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之后教导他的先生该头疼的问题，这也是农户一家小小的自私，他们只想把自己全身心的爱给这个和他们只有短暂缘分的孩子。

他们的爱也许是带有一点短视的，但是确实是浓郁的，带着些醇厚泥土味道的爱。

说到短视，还有一事就是阿生学习走路，本来农妇听各家都说走路说话晚些都没什么，要不然怕小孩子根骨长不好，最早也要十个月的时候才练习走路比较好。

阿生十个月的时候正是冬天，也意味着这孩子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日子只有两个月了，农妇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他，寸步不离。

再加上冬日里衣服厚，小孩子穿上更是可爱，两条腿被衣服支起来合都合不上，大人们总是笑，阿生就不愿意尝试从人怀里出来了。

冬日里围着火炉吃烤红薯，时候久了红薯还冒糖浆，被吹凉了拿着木勺一点点的喂给阿生，拿小人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张着小嘴追着勺子跑“阿麽阿麽”的叫，恨不得让人他见天儿的搂在怀里揉搓。

等到了春天，衣物清减，阿生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每天看着大孩子们跑来跑去，也是终于开始尝试扶着栅栏或者床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但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倒下去了。

因此农妇也就不敢放他出去练习走路，这要是倒在哪嗑一下真是往她心上戳洞呢，就算是在床上练都得双手在旁边接着护着才放心。

不过到底是起步晚了，孩子好胜心也不强，学不会也不着急，到他周岁的时候还只是到处爬爬爬，爬的速度倒是飞快。

周岁宴前两天蓝氏的人来说，含光君会来参加小儿的抓周，让他们到时不要惊慌，这这这怎可不慌，这小儿一年来玩的是挺好，最后走路不会要抱着，说话也就是含糊的说说吃，喝，阿公阿麽之类的，要是含光君觉得孩子没教好怎么办。

想起含光君也是快一年没见到孩子，这感情说不定就淡了，看着孩子愚笨，教导时万一没了耐性罚了孩子如何是好，这蓝氏的人都冷清，孩子被罚没人哄可不要委屈坏了。

农户一家恨不得这两天把他们贫瘠一生悟到的所有道理都塞进孩子脑袋里，一天会走路，两天会背诗，三天就会看人脸色。可惜阿生心里只有早上的树间鸟、中午的湖里鱼、晚上的泥里虫，那管得了大人心里的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