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楔子

尔苍山延绵起伏,犹如巨龙横卧天地,危崖险壁,古树老藤,蛇虫众多,瘴气弥漫,稍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西南有座天然石洞,名唤千迷窟,空间广大,歧路众多,极易迷失方向,一年四季常有怪声传出,凄厉骇人,闻之生怖。

梅雨时节,山中河流暴涨,泥泞难行,鲜见人踪,冥色四合之际,却有两道身影翻山越岭,穿林溪,飞身落在千迷窟前,当先一人年约二十三四,面容朗逸,神色冷峻,一袭道袍色呈湛蓝,腰佩八卦为饰,手中长剑制式古朴,应是出自名家之手;另一人年未及冠,剑眉入鬓,眼似晨星,身穿蓝灰道袍,下摆衣袖绘有日月星辰,一柄长剑负在身后,观其外观亦非凡品。

浮云游走,星光暗淡,风中略带湿气,似有夜雨之兆,凌非笑暗估时辰,转头对身旁少年说道:“小师弟,多日之前,有人目睹陆苍在此地现身,纵观四野,这座洞窟乃是最佳的藏身之所。”

顾云飞奇道:“凌师兄,当地百姓都说这个洞窟会吃人,可是真的吗?”凌非笑失笑道:“我倒希望它真会吃人,也可免去我们奔波劳累之苦。”顾云飞笑道:“陆苍若真死在洞中,我拿谁来试剑。”

凌非笑见他神色如常,不见慌乱,眼底隐隐透出兴奋,正是少年英锐,意气风发,便道:“小师弟,你悟性过人,根骨绝佳,学艺进步神速,十数年间剑术便有小成,堪称百年难遇的奇才,师父对你尽心栽培,抱有极高厚望,此次下山虽望你能惩奸除恶,扬武当之威,仍需以自身安危为重。”

顾云飞点头道:“凌师兄,师父叮嘱我听你的话,不要擅自行动。”

凌非笑念及陆苍的手段,眉间忧色颇深,接着道:“小师弟,行动之前,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顾云飞见他神色担忧,肃容道:“凌师兄请讲。”

回忆往事,凌非笑略有感慨,说道:“自你入门算起,我们已经一同度过十个寒暑,朝夕相伴,风雨不改,感情犹胜亲生手足,若我负伤在身,你定会日夜陪护在侧,绝不肯轻易离开。”

顾云飞看似痴迷剑术,不闻世事,内心却极为丰富,感情丰沛,立时说道:“凌师兄,你想叫我独自逃生?”凌非笑动之以理道:“小师弟,陆苍武功不弱,又兼狡猾如狐,你的剑术虽得师父真传,终究年纪尚小,毫无心计,若我当真败在他的手上,你孤身一人,如何是他的对手,反会处处受他牵制。”顾云飞神色微怒,断然道:“凌师兄,此事恕我不能答应。”

凌非笑不料他会拒绝,微微一愣,旋即冷声道:“你不懂审时度势,抓住机会,不过是枉添一条性命。”顾云飞眼底暗色沉凝,双目紧盯凌非笑的脸庞,缓缓道:“我自知初次下山,阅历不足,做不到当机立断,如我成为你的累赘,凌师兄大可一走了之,只要日后陆苍伏诛,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瞑目。”

凌非笑沉默时许,忽道:“小师弟,师父交给你的课业,看到第几本了?”提到看书,顾云飞便觉头疼,苦恼道:“一本都未看完。”凌非笑点头道:“我见你口才见长,言辞锋利,还以为你早就博览群书,胸有翰墨,区区课业不在话下。”顾云飞微微一笑,说道:“凌师兄,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凌非笑抬头望天,苍穹漆黑如墨,天际乌云堆积,淡然道:“但愿今夜不会下雨。”

陆苍狡兔三窟,万不可打草惊蛇,二人将佩剑捆在背上,衣摆掐在腰间,脚底裹上棉布,一切准备妥当,凌非笑看向前方漆黑洞口,叮嘱道:“小师弟,入洞之后你需时刻跟在我的身后,切勿随意行动。”顾云飞低声应是,露出凝重神色,此行吉凶难料,前路未卜,心情再不复下山时的轻松自在,欢快明媚。

凌非笑打个手势,与顾云飞左右分开,弯身摸到洞口,静待半晌,方才窜入洞中,初时光线昏暗,尚能视物,二人行动小心,处处谨慎,深入数里路程,行到中段,黑暗犹如浓墨,笼罩眼前,尽管他们目力超绝,仍旧只能瞧清事物轮廓,忽有水声入耳,潺潺作响,凌非笑循声而往,摸索山壁,挤进一道狭窄缝隙,遥遥可见火星明灭,时隐时现,竟有一处未曾燃烬的火堆,顿时心中大喜,紧走几步,来到山缝尽头,他刚要跨出右脚,却听右侧风声乍起,一道凌厉掌风袭向耳畔,声势惊人,可见出手之人果断狠辣,誓要一击毙命。

凌非笑修习武当剑法,遇上危险,身体本能做出反应,反手往后握住背上剑柄,岂料山壁狭窄低矮,长剑卡在半途,无法出鞘,掌风如有实质,劈山断海,若是身中此掌,必定难以活命,危急之际,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往后狠狠一拽,凌非笑不受控制仰倒,撞入一片温热胸膛,同时眼角寒光闪动,一柄长剑朝前刺出,如同朝阳破开云雾,势不可挡,下刻立听有人惨叫出声,伴随低声咒骂,一个模糊黑点逃向洞穴深处,起落之间,带起大片水声。

顾云飞抬臂搂住凌非笑,一对眼睛清光闪闪,关切道:“凌师兄,你可有受伤?”脸颊隐隐作痛,却非致命之伤,凌非笑死里逃生,冷汗淋漓,他手扶山壁站稳身子,长出口气,心有余悸道:“小师弟,若非有你及时相助,我恐怕……”顾云飞亦感后怕,不由握住凌非笑的手,低声道:“凌师兄,我也很怕。”

二人掌心汗湿,冰凉刺骨,可见心中惊惧之深,凌非笑年纪稍长,反握他的手,强自镇定道:“此人掌力浑厚,有开山劈地之能,应是陆苍无疑,想不到他真藏身此地,倒可省去我们不少功夫。”顾云飞抽回右手,沉声道:“我们追!”声似滚滚闷雷,蕴含无限怒意。

洞中道路四通八达,岔口多如繁星,当真不负千迷之名,幸好陆苍负伤,血气难掩,顾不上掩藏行踪,二人展动身法,紧紧坠在他的身后,不多时来到一处高大洞穴,右方暗河流动,浅滩有道身影朝前疾奔,凌非笑料是陆苍,提气掠到此人前方,噌的一声,剑锋出鞘,凌冽杀意四下扩散,冰冷纯粹,如跗骨之毒挥之不去。

陆苍心下震惊,停下脚步,转身欲逃,谁知黑暗之中飞出一道青虹,抹向他的喉间,急忙后退数步,站定身子,缓缓道:“两个臭小子,你们倒真有些本事,竟然能够追到这里。”

凌非笑冷冷道:“陆苍,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陆苍如听笑话,喉间发出怪异声响,说道:“我那一掌本可要你的命,想不到你真是命大,逃过一劫,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顾云飞剑指陆苍心口,冷然道:“是否狂言,一试便知。”话音方落,洞中现出团团剑光,上下翻飞,游移不定,罩向陆苍周身命门,这一招宛如天罗地网,封锁生路,乃是武当剑法的绝招。

陆苍岂肯坐以待毙,双手隔空拍出,道道气劲奔向剑光,他正全力御敌,忽觉背生凉意,不假思索回身劈出一掌,与长剑相击,竟有锵然之声,分心之下,立觉腰上中剑,血流不止,连忙拍出几掌,逼退二人,争得喘息之机,厉声道:“两个小子,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

顾云飞横剑在胸,双目牢牢锁住陆苍气息,凌非笑嗅见血气加重,知他再次负伤,不敢掉以轻心,全身戒备,大喝道:“陆苍,你□□妇女、劫杀客商之时,可曾想过放他们一条生路?”

方才一剑刺在右臂,出招已感凝滞,这一剑划破腰腹,虽未伤及筋骨,行动不再游刃有余,陆苍呼吸加重,口中嘿嘿直笑,连声道:“好、好、好!”他一连说出三个好字,透出浓浓恨意,令人胆寒。

就在此时,洞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凌非笑为免节外生枝,当下高声道:“陆苍,你罪恶深重,手染无数人命,世间留你不得,今日我二人便要替天行道,还百姓郎朗乾坤!”陆苍哈哈大笑,爆喝道:“何谓天,何谓地,今日我若不死,我便是那些蠢人头上的天地!”

二人相伴多年,默契深厚,顾云飞手上一抖,挽出数道剑花,欲迷人眼,攻向陆苍,陆苍一对肉掌可堪锐器,与剑锋相争不落下风,可算盛名不虚,凌非笑并未加入战圈,在旁侧凝神观战,洞中无光,全靠耳力,他听陆苍气息不稳,蓦地前踏一步,长剑骤然出鞘,似一道流星刺向陆苍后背,快得不及眨眼。

陆苍越打越是心惊,额上汗流如注,两名小子声名不显,却能千里追击,将他逼至绝境,绝非江湖普通弟子,此番绝难全身而退,既然如此,也要拉上一人陪葬,想到此,不顾身后剑光,抛开生死,出掌如风,声势赫赫,顾云飞顿觉压力倍增,长剑舞动,护住周身,仍觉掌风刮面,刺耳生疼,忽觉剑身传来一股滔天巨力,大惊之下,急忙放手后撤,谁知身后风声再起,陆苍冷笑道:“小子,你先上路吧!”说话之间,一双肉掌按到他的腰后,劲力吞吐,顾云飞五脏六腑如受重创,喉头发甜,喷出一口热血,陆苍仰天大笑,再补一掌,顾云飞脚下不稳,身子不由自主斜飞而出,坠向河面,他不识水性,扑腾几下,缓缓沉底。

陆苍拼尽气力,偷袭得手,避不开凌非笑的剑,剑身贯穿右肩,他心中大感快意,竟不呼痛,狂笑道:“好啊,有人给我陪葬,去往地府的路上也不孤单!”说罢,抬手拔出长剑,掷在地上,跳入漆黑河面,瞬间消失不见。

数息时间,河流暴涨,漫至双膝,凌非笑来不及高兴,摸黑寻到二人佩剑,用绳索紧紧系在背上,他深吸口气,纵身跳入河中,奋力下潜,摸索一阵,总算寻到顾云飞,手指摸到鼻间,只觉气息微弱,出气减少,连忙将自己的唇贴上去,渡过几口真气,顾云飞渐渐回神,涌起求生之欲,双手捉紧他的肩背,二人一同浮向水面,重又获得新生。

激流涌动,水面飞快上升,二人脚不沾地,在水面浮浮沉沉,顾云飞口鼻呛水,忍不住轻咳几声,他听四周没有陆苍的声音,问道:“凌师兄,陆苍呢?”凌非笑抬手抹去脸上水渍,放眼望去,四周漆黑凝滞,难辨东西,心中忧虑倍增,回答道:“他肩上中我一剑,自己跳入河中,不知生死。”顾云飞掐紧他的左肩,低声道:“凌师兄,你还是会来的。”

凌非笑扯开两人腰带,打上一个死结,双手揽住顾云飞腰背,说道:“山中暗河总有出口,不知我们能不能撑到那时。”顾云飞忆起同门说过的经历,不由说道:“师兄,万一没有出口怎么办?”凌非笑低斥道:“莫要乱说!”

顾云飞不敢多话,手脚并用,紧紧攀住他的腰背,虽然竭力压制,双手仍是止不住地发抖,凌非笑轻叹口气,说道:“小师弟,这次下山回去,你可得再做一件事。”顾云飞胃中灌满河水,难受至极,干呕数声,道:“什么事?”

凌非笑笑了笑道:“你这只旱鸭子差点没命,你说还要做什么?”顾云飞脸上热气腾腾,抱怨道:“凌师兄,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取笑我!”凌非笑淡淡道:“师父曾说临危不乱,临阵不惧,方能求得一丝生机,如果我们自乱阵脚,自暴自弃,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

顾云飞知他此话在理,仍觉不满,小声嘀咕几句,凌非笑不再说话,专心聆听四周动静,此洞蜿蜒曲折,空间高阔,当真举世罕见,二人顺流漂浮片刻,河水温度骤降,愈加冰寒,顾云飞只觉全身发凉,牙齿打颤,道:“好冷。”

二人入水将近一个时辰,纵是内力深厚,此刻也觉油尽灯枯,无以为继,凌非笑心头如压大石,刚想说话,忽觉前方有股巨大吸力,水流速度陡然加快,他下山历练多年,见多识广,便知是一处洞口,连忙道:“小师弟!抱紧我!”

顾云飞察觉异状,手脚再次收紧,像只八爪鱼挂在凌非笑身上,瞬息之间,耳边传来轰隆之声,震耳欲聋,二人来不及惊呼,就觉身子发轻,往下坠去,接着眼前发黑,双双昏厥,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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