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是湿润的、流动的。视野被光与暗的交融浸泡出模糊的晕影。
在影影绰绰之间,杜朦兔看到了目标。
船医“魔眼”如同瘦长的竹竿,身高夸张得过分,头顶戴着黄色的稻草帽,身上是破破烂烂的灰褐色披风。
它的皮肤也是干枯泛黄的,犹如稻草,眼睛则是敏捷地转来转去。
它听到地板发出的声音,身形灵活地向杜朦兔飘来了。
一低头,杜朦兔瞥到了它的脚,和木杆没有区别,就是两根棍子,没有血肉,也没有皮。
除了接近畸形的高和瘦,这只怪物就和一位残疾的人类男性外形相仿。
脚不是它原生的脚,更像是失去双脚后接上的义肢。
“你是来看病的?什么病?”
“魔眼”的声音也沙哑得很像中老年男性。
它紧盯着身穿病号服的杜朦兔。
“呃……”杜朦兔本已备好了借口,想说自己的手臂在搬运货物的过程中骨折了,但和那双有魔性的眼眸对上,就机智地改换了说辞。
她有种无来由的预感,那双魔眼能看破谎言。
如果想要应付过去,就尽量少说,并且含糊其辞。
想到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医生,我最近脑子有点问题,影响干活,他们让我来找你看看。”
魔性的眼眸仍然锐利地捕捉着她,“什么问题?”
杜朦兔不是很擅长说谎,灵机一动,想起现实里那些人的说辞,同性恋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就信誓旦旦地表示,“我发现,我喜欢女人。”
对于自己超乎寻常的发挥,她有点自鸣得意。
这样既不算欺骗,又能让魔眼把她视作重病患者接纳到身边。
结果魔眼只是嫌弃地撇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瘦削的女性,“现在,可以说明病情了吗?”
它以为难缠的患者只愿意对女医生敞开心扉。
被它当场变性的画面一冲击,杜朦兔愣了几秒,到嘴的话卡壳了。
——魔眼能看穿人们的心灵。
所以它变成了杜朦兔的梦中情人。
谁能相信面前这位飒爽的兜帽女郎在前一秒还是个丑陋的怪物?
她古灵精怪,天蓝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缕白毛从脸侧垂落到肩头。
当她伸出食指,在杜朦兔的眼前摇来摇去,并且故意扮了个鬼脸,说“看够了吗?”的时候,杜朦兔整张脸爆红。
这就是少女心底最隐秘的憧憬:一位有趣的、活泼的爱人,猫一样的灵动,能让人每天都很开心。
锦上添花的是,这位梦中女郎还很漂亮,瘦虽瘦,却前凸后翘,充满女人味。
“她”的蛊惑力是非凡的,以至于杜朦兔情不自禁地也伸出手,触碰她的手指。
直到对方再次询问,“你有什么病?”语气变得加倍危险。
杜朦兔才迟钝地挣脱了美好的幻影,被烫伤般快速收回指尖,懵懵地挠了挠头发,“啊?”
现在她清醒了。
大概是清醒了。
但是,这不就尬住了吗?
谁知道船医是个可男可女的怪物啊,而且它好像不觉得喜欢同性有哪里不对?
虽然杜朦兔本人也不觉得就是了。
但这下还怎么现编出一个病来?
抓耳挠腮的兔耳女孩显得有点可笑。她偷偷觑了船医一眼,唉声叹气,脚尖在地上轻拍。
她自认为心理健康得很,历经波折也没有理想破灭。
可是,说不出来个一二三,肯定要被眼前的怪物宰了。
“呃,这个,其实……”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办法时,船医绕着她转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船医说。
“你明白什么了?”杜朦兔一头雾水,同时又忍不住多看了它的美貌两眼。
“你不是来看病的。是来找我的。”变成美丽女子的魔眼口气相当肯定。
“你居然看出来了?”仗着能够读档,杜朦兔皮了一下,满怀不可思议地调侃了它。
心情很轻快,仿佛是情侣间在**。
迷醉感充斥在心头。晕乎乎的。触目所及的景物都蒙上了暧昧的色调。
被怪物幻化出的形象吸引,是很丢人的事吧。
——一边这么自我唾弃,少女又一边小鹿乱跳,以醉了酒的表情偷窥怪物的脸色,脸颊带着可爱的酣红。
“当然。你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喜欢女人,想和我共度**是吗?”怪物颇为自得,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意乱情迷的少女。
它拎起披风的一角,原地扭了扭腰,向少女展示它有多么性感迷人。
“**也是一种疾病。放心,你不是第一个受此困扰的人。”它走过来,要抱住想入非非的女孩。
有一瞬间,杜朦兔想接受它的拥抱。
那一定很温暖。
温柔乡,英雄冢。
挥之不去的孤独被抚平,最渴望的情感得到满足,获得了爱,其他也都不重要了。
毕竟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完美情人。
如果能坦然接受就好了。
然而,愧疚感在嗡鸣。
耳边浮动着恶魔“谍影”的话:“那只猫后来怎样了?还在你身边吗?”
回想起那句话,犹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泼洒,杜朦兔骤然连连后退,差点崴了一脚。
那只猫是女神的碎片。祂已经被背弃过很多次了。
她不会再一次背弃祂。
“怎么了,我心爱的孩子?”
魔眼停住了,眼球疑惑地左右打转。
为了掩饰自己的困窘,杜朦兔捂住嘴巴,一阵猛咳,然后装腔作势地开始嘲讽,“什么怎么了?这么随便的吗?抱别人之前,你至少照照镜子吧?”
怪物颇感匪夷所思,眼球向下转动,审视自己的扮相。
它丑陋的脸已经化为了浓妆艳抹的妖精美女脸,皮肤也不再跟枯槁的树皮似的,而是光滑如凝脂,纤秾合度的身材更是无可挑剔。
那么,少女为何会拒绝它呢?
仿佛是在追击,又仿佛是以进为退,杜朦兔嘲讽得更卖力了,“就算真是受**困扰的船员,看着你这副模样,恐怕也得非常不挑食,才能下得去嘴吧?”
这次的嘲讽有点重了。
魔眼急了,伸出去拥抱的手变化为锋利的爪子,每根爪骨都像刀片一样。
它要杀掉敢于诋毁它的家伙。
“停停停,别拿那些爪子对着我。”杜朦兔视死如归地举起匕首,“我自己来。”
两分钟后,死亡重来的女孩万分小心地穿过通道,没有惊扰船医,就溜进了病房提前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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