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抓住那个入侵者!”
暴风般的呼喊顺着空气从身后席卷而来,混乱、充斥着暴力词句,却又除了空洞的响亮别无其他可取之处,犹如机器发出的杂乱不一的嗡鸣。
与机械化的噪音相对的,则是宁静的海域。深蓝的海水像一片蓝紫色的绣球花,在脚下无边无际地蔓延。
杜朦兔在水中跑着,将追兵远远甩在后面。水没过她的脚踝,将鞋袜浸泡得湿透了。
海上城池[妄想乡],不欢迎外来者。
原住民们拼命地追击着奔逃的她,即使力不能及,也不愿轻易放弃。
这帮怪物犹如坠在她身后的小尾巴,每次回头,总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它们在叫嚷着,“撕碎她!吊死她!”但那声音又缺乏感情。某种意义上,蛮令人寒毛倒竖的。
就算杜朦兔扭身将飞刀丢向它们,倒下一片之后,还会有更多的追上来。
“胆子真够大的。你们是不惧死亡的人偶吗?”杜朦兔嘟囔着,停止了无济于事的战斗,加快速度,尽量将距离拉得更开一些。
同伴栽倒在地失去呼吸,没有令“人偶”们迟疑一分一秒。有的甩着被飞刀斩断的手臂,或者是迈着独腿,就东倒西歪地继续追赶。
“真可怕,有这种毅力,做什么事都会成功吧。”如同兔子般跑跑跳跳,高速前进的杜朦兔意态轻松地吐槽不知疼痛的疯子们。
汗水从她的额头流下,被她抬起袖子抹去了。
她还没有正式通过游戏教程,未完成的新手任务摆在任务栏里毫无动静。所以她也没有选择职业。
没有丰富的技能,没有职业加成,全凭战斗经验和高等级与怪物们拉扯,个中辛苦不必言说。这可是半神的副本。
“喂,吓我一跳!”
正跑得起劲,她被前方冒出来的小怪群突脸了,情不自禁地向后大跳了一步。
“这是开始动脑子了?居然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绕到我前面了。伤脑筋。……话说它们有脑子吗?”
杜朦兔反应很快,立刻就想明白,原来是了解当地街巷分布的原住民们想杀她个措手不及,不知通过哪条近路,弯道超车了。
她只好见招拆招,从侧面突破它们,把包围圈撕开一条破绽,之后也吸取教训,时不时灵敏地左右急转弯,躲开从旁边小巷突然窜出来的潜伏者。
城市被浸润在绣球花海般的碧蓝汪洋中,如同摇篮般,滋养着空有人形没有理智的怪物。
而杜朦兔要从怪物的魔爪逃脱。
密密麻麻的怪物,只怕有上万只吧。想毫发无损全身而退,不也很有挑战性吗?
甚至不止明面上的人形怪。
水面之下也有阴影在张牙舞爪,趁杜朦兔不备缠上了她的脚踝。
她感觉到恶心的黏腻感,便低头望进仅仅几寸深的水底,“什么?章鱼的触须吗?”
那里有一只不断收缩、膨胀的生物,从影子上看很像水母,但从八条粗壮有力的脚来看应当是小型章鱼。
海水的反光带来视线的错觉,令她辨不清楚生物的真身。
不过那只疑似的章鱼很脆弱,被她挥动匕首将触须一切两半,就连须带本体化为一道灰烟无影无踪了。
只有喷出的墨汁将海水进一步染脏。
水下的怪物掩埋在了更深的阴影里,藏得更加隐蔽。
“啧。”杜朦兔望着肮脏的海水,想到它隐藏了多少阴毒的敌人,便忍不住咂了咂嘴。
被围追堵截、必须要警惕明处暗处的各种异样、还不能降低奔跑速度,这是多么麻烦的一场追逐战啊。
——但是却很有趣。想到这里,杜朦兔笑了笑。
不知何时,她开始有点享受这种身临其境的危机感了。
海是一如既往的幽蓝,天空是晦暗不明的墨黑。既然是恐怖游戏一般的氛围,那一面倒的战局,就提不起玩家的兴趣吧。
就是要双方势均力敌、甚至己方被对方的压迫感包裹却还有挣扎的余地,才能玩得开心吧。
被追逐的第三天,怎么甩也甩不脱怪物的杜朦兔可能也是疯了。
眼见比她笨拙的怪物们力有不逮、即将被她彻底甩开,她驻足片刻,静待它们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迷恋生死一线的刺激感,不就是恐怖游戏的精髓吗?
当墨云淋了怪物的鲜血顺利脱逃后,怪物就把目标锁定在仅存的杜朦兔身上了。
不想暴露自己已看穿墨云的计划,杜朦兔便既没有往身上淋怪物的血,也没有去找墨云试探口风。
跟在墨云的身边,说不定还不如自己独自探索安全。
她在等,等墨云自发地再次出现。
三天,够对方干点什么了。她就一边和怪物玩着你追我跑的过家家小游戏,一边等待布局万全的墨云再来找她吧。
在她的眼里,这是完美的分头行动。她作诱饵,给队友发挥的空间;同时也借着跑路的过程,把妄想乡转一个遍,为防范队友的背叛留一条退路。
不出杜朦兔所料,消失数日的墨云终于现身了,正好撞见她停在原地等待怪物的时刻。
“你在干什么?快跑啊!”换了身装扮的墨云是一袭古怪的黑袍,袍子上有个扎眼的血红色三角符号。
符号的中心,是圆形的眼球图案,活灵活现,似乎下一秒就会慢悠悠地转动。
墨云扯掉覆盖着下半张脸的黑纱,面带焦虑地催促。
而杜朦兔转了转脚,发现又有东西细细密密地缠绕过来了,不忙着摆脱它,先狐疑地眯起眼睛观察远处墨云的表情。
那张美艳的脸上,竟然是焦虑……吗?
杜朦兔深刻地记得,类似的一幕曾在不久前发生过。——跟狐狸女白梨结伴而行时,自己被看似友善的白梨摆了一道。
现在墨云装什么好队友呢?她不是一直都想背刺自己吗?
于是杜朦兔纯良无辜地抿嘴微笑,想试试伪装好心的墨云把底线设置在哪里,“我被抓住了,脚抬不起来了。”
“那……”墨云迟疑了,片刻后命令道,“你别动,我去帮你。”
“好啊。”杜朦兔果真就一动不动了。
墨云先是有靠近的趋势,紧接着,仿佛想到什么,脚步又停住了。
“喂,你怎么了?”杜朦兔装作对她的小九九一概不知,“快来啊,我们是合作伙伴啊。”
但墨云大概已经设计好了兔耳少女的结局,只是在犹豫,关键性的棋子该何时使用吧?过早地放置在棋盘上,说不定就功亏一篑了。
救下来,留到紧要关头;还是直接舍弃,殊途同归?
她犹豫不决,时间却不允许她左右摇摆。杜朦兔死在这里、还是死在之后,只是过程的变动,还是也会影响到结果呢?
“扑哧。”杜朦兔被她的精明样子逗得眉眼弯弯,脸颊露出小小的酒窝,“怎么?反悔了,不想救了?”
明知是激将法,这个嘲讽墨云还是吃下去了,恼火地一扬眉,小跑着接近她的位置。
可当她来到眼前时,杜朦兔却一把挣脱触须的束缚,将冰凉的刀刃抵在她脖子上了,“你以为我是瞎子,连这么大的变化都看不出吗?身上的衣服在哪里换的,是祭司服吧?祂联系上你了,派给你了任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墨云不会无端有巨大的态度改变,从句句藏刀变为关怀备至了。
杜朦兔不是笨蛋,知道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利益。墨云需要自己来完成某件重要的事,才会担忧自己的安全。
至于那件事是什么?
墨云的衣服太明显了,是效忠于黑暗之神的祭司才会穿的衣服。她没有提过,之前的点燃灯塔会有和神明沟通的流程。既然以前都没有,那就是这一次与众不同了。
“我在那位神心里,还挺有分量的?值得祂特意降下神谕?”杜朦兔紧握匕首的柄,将墨云的脖颈划出一道血丝,自己的琥珀色眼瞳也渐渐变成幽幽的冰红,“祂说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令祂高看的行为?你最好一一说清楚。”
“好,我会说的。你先冷静。”生死关头,墨云还是那么心机深沉,毒蛇般的绿瞳闪烁着令人不快的暗光。
“晚了。”杜朦兔突然就不想听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很讨厌虚伪的人。你,你们,以及这个世界,早就该灭亡了。”
匕光掠过,血柱喷出。杜朦兔丢掉余温尚存的女人,拿她的衣摆擦拭染血的匕刃。
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然后忽而抬眸一笑,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怎样?这出戏看得还愉快吧。梦境之主。”
没有人回应她。
幻境破碎了。
夜空一寸寸放出白日的明光。
周围还是那片建立在海上的城池。没有墨云,只有死去的章鱼在脚边喷出一股又一股墨汁。
无穷无尽的怪物大军还在追赶杜朦兔。
从她的脚被章鱼的汁液触碰到的一瞬间,她就在虚假的幻境之中了。
“啊,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呢?”杜朦兔一脚踢开章鱼的尸.体,飞一样地沿着建筑夹杂的道路向前方跑去。
“我还没有那么变态,迷恋在恐怖游戏中随时死亡的刺激感什么的……怎么想那股突如其来的受虐欲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吧。”
说得大义凛然,少女却又吃吃地娇笑,悄声补充一句,“鬼很可怕,我最怕鬼了。硬要我玩恐怖游戏,我可是很为难的。”
她是在对谁说话?
她知道,而那位倾听者也心知肚明。
但对方没有显现身形,杜朦兔也就轻盈地疾跑着,继续对副本的探索了。
罪人监狱最高层,妄想乡,是一位半神的梦。
最近挺累的,快过劳死了,更新不及时,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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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死寂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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