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化神之后，经由天帝授名，有了神格位列仙班，他的位置却莫名尴尬了起来。

后来听人提起，卫庄隐约知晓天下龙族稀少，位置也少。现如今应龙被贬谪下界不得回还，但毕竟他的神牌还在，没有消散；四海龙王的位置也不曾出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神职来安置于他。

对于这种情况，新进的黑龙神并不着急，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开始时常做起一个梦来。梦中，他走入一个漆黑幽暗的山洞，里面有着潮湿而浓厚的雾气。在他耳边，是沉重的喘息。

这个梦一开始只是绝望的喘息，后来他能够走入的洞穴越来越身，那蛰伏深处的影子也便清晰了起来。直到一天，他在黑暗中，看清那漆黑的庞大野兽的轮廓——一只拥有一双巨大翅膀的、浑身披着黑甲的盘龙。

那盘踞的龙睁开眼睛，登时山洞中燃气幽暗的烛火。沉重的喘息后有低浅的龙吟：“你终于来了。”

卫庄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会来？”

那蛰伏的巨龙缓缓道：“天地万物，即生即灭，总有定时。时间到了，自然就该有人来接替我了。”

卫庄皱起眉：“你又是谁？”

巨龙摇摇头，带动着一阵叮叮咚咚的金石之声：“几万年了，世人如何叫我，早已变了无数次。或许曾经是龙神，如今，只怕被他们叫做祸端之龙了罢。”

卫庄终于看清了，这巨龙实则是被锁链囚禁束缚在洞中石柱之上，鳞甲已经暗淡无光，看起来已经是在苟延残喘了。不知为何，他心头被什么敲击了一下，嗡得一声。

巨龙又开口了，这次带着惊奇：“咦，竟然是个下界飞升的小龙，汝且过来。”

卫庄听见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没有不快。他脑中飞快的有什么一闪而过，好像有人说过一句类似的‘还有这样一个小不点儿’的话。再去想时，又一片空白。

他鬼使神差走进了那盘踞的大龙，仍由巨龙将他上下打量，发出啧啧的叹息：”难怪……汝肩负伏羲一脉的传承，也算天选的机缘。”

卫庄重复道：“伏羲一脉？”

黑龙神情厌厌的，打起精神道：“世人皆知黄帝炎帝一脉传承自伏羲氏，却不知蚩尤氏也是伏羲后裔，可悲可叹。”

卫庄抓住了重点，心头陡然一震：“你是说蚩尤氏？”

黑龙不欲多提，只道：“那是久远的过往了，共工与颛顼争夺天下之主的位置，共工败，为颛顼族人流放，愤怒之中挖到不周山惊醒了上古沉睡的龙族。龙族更醒，天降豪雨，大水倾斜而下。这本是人族争权夺势的结果，但最终却从此将我黑龙一族叫做祸端之龙，将我一族悉数斩杀囚禁。这与蚩尤氏一族的宿命何其相似？”

卫庄凝眉不动，他的面前忽然打开了一扇沉重的大门。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隐匿在门外深处，透过看不清楚的迷雾，好像有一双眼睛曾经安静地看着他。

蚩尤氏的宿命，他们后来又如何了？

这样想着，那黑龙似乎听见了他心中疑惑，朝他探过来：“这些已经不重要，吾已活了太久，不想再忍受这可悲的宿命。”

卫庄挑眉看它：“你想走？”

如何走？

黢黑的盘龙眼光透出希翼来：“不，既然汝已经来了，吾便可以放心的消逝离去。”

卫庄嗤之以鼻：“你便是这样抗争的？”

黑色巨龙如同看待即将屈服于命运的幼崽晚辈般面露和蔼，他挣扎起来：“这，便是汝之命。失败也好，痛苦也罢，都与吾毫无干系。”金石相撞的声音轰隆隆带动着地动山摇的碎石落下，很快山洞便有坍塌的征兆。

卫庄来不及再说什么，便被一阵巨大的拉扯之力拉出了这个小境界。再睁眼时，又是自己在天宫的一处居所。

他走出天门，看见北方的天际有黑云雷电闪烁，心中悸动更强。

不过几息，就看见有急行尊者驾云而来。

北方天门守军拦住他：“尊者急行，所为何事？”

那急行者对着天门守备行礼道：“劳烦各位通报玉帝，北方天界的黑龙神，刚刚陨落了。

黑龙陨落，在天界算不得小事。虽为祸端之龙，却也是天地之间最早的神兽之首，自盘古时代起，便已经存在。

龙族繁衍艰难，死去一条便少了一条，仅剩的龙族早已散落八方。

天帝得报之后与紫微大帝商议：“守在北方天界的黑龙神，终究还是陨落了。黑龙神虽是囚禁北阴酆都罗山，但数千年来一直镇守六洞，免除鬼神妖魔出行人问，杀害生人。既然他也收了千年之苦，昔日的罪孽便也功过相抵了罢。”

紫微大帝微微颔首：“的确，还是玉帝想得周全。”

天帝又道：“只是黑龙陨落，谁又能替上这个位置，为天下镇守北方疆域？”

紫微大帝：“汉龙大战之后，龙族败于元凤与始麒麟联手之下，子孙凋零。不过最近听说，天界新晋一位武星君，正是修炼飞升的龙族。”

天帝抚掌道：“如此一说，确有此事。这新晋的龙君也是黑龙一族，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只是他刚刚晋级不过十年，只怕镇守北方疆域的职责……”他是担心这新晋的小龙君不肯屈就。

紫微大帝自然知晓镇守北境如同流放，他掐指一算，思忖一番道：“龙族修炼不易，能从凡间修炼升仙必然知晓大道之数。北方属水，与黑龙命格正正相合。天帝不如赐他一件法宝，敕封北境龙神。如此他定能心甘情愿在北域修行。”

天帝看他一眼：“紫微，你为何如此看好这条小龙？”

紫微大帝笑眯眯道：“陛下，你我自然是想到了一处。”

“哦？”

“这黑龙身上身负的血脉，可不安分的很呐。与其留在身边，不若让他远远离开那另外一半……”

“知我者，紫微也。”

两人笑得儒雅和和煦。

许久紫微又道：“只是那西方之天——”

天帝叹一口气：“帝颛顼的后人守在西方，击败黑龙神的女娲后人也停留在大荒之西。更何况，还有那株大枫巨木。”

……

卫庄日日在自己居所修行打坐，自从梦龙之后，他心中隐隐有了揣测——他忘记的过往片段，去到北方就能有所线索。

不过两日，天帝果然宣召，赐下法宝，敕封他为北境龙君，统管昆仑以北，海外之地的水域。

敕封过后，诸神都来道贺，这是极少有的越级分封。即便是四海龙君的龙子龙孙，也要论资排辈从小河龙神做起才行。不仅不能有丝毫懈怠犯错，没熬个百年千年，也是绝对不会有晋升机会的。能直接被指镇守北境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卫庄最是不耐这些虚伪的东西，第二日未等诸仙上门，已经化身游龙往北而去。

……

再说大荒之西，海外再往西走，大片的天幕垂落下来。

撕裂的天幕中天火倾斜而下，坠入西边无尽的水域之中，将水烤得滚烫翻涌……竟然是半冷半热、天塌地陷的模样。

在海水之中，天幕塌陷的地方，一株干枯无叶的大枫巨木斜斜地挺立其间，一头扎入海水深处，一头顶在天幕之上。以一木之力，支撑着倾斜的天地。

海岸边，有来来往往的人族，披荆围裘，在岸边架起木柴，在水中挑选出五彩的石子，放在火种熔炼。再一点一点的，顺着大枫的树干，将五色熔岩运到天幕破碎处填补。

在西海之外不远处，一座叫做方山的高山上，矗立着一棵松树，这里也是太阳和月亮消失沉入海中的地方。树上不知何时停着一直神鸟，披着五彩的羽毛，天天对着大枫鸣叫，不肯停歇。

终于交代了师哥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第 5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