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洞内已经没有那小子的身影，卫庄收回手，嘴角勾起来。这小子刚才垂头丧气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他身手再次出人意料，示弱只是为了用软弱无害的面孔等着对方松懈的一刻。

至于他现在在哪儿，卫庄看向山洞石壁的一处凸出岩壁遮蔽的阴影处，这里有个隐匿起来的狭窄夹缝，很难想象能通过一个人，那里还有残留的龙息。他的龙息在刚才疗伤时注入了对方体内，便会在这个人身体里流转，短时间内他走到哪儿很容易被他找到。

离开山洞，卫庄一路往人族聚居的村落而去。

天空中忽然一声尖锐的凤鸣，一片巨大的暗影略过山谷之上。卫庄仰头望去，是一只巨大的黄色巨鸟，形似凤凰，但头顶的羽毛自成冠状，面似活人，目光凶狠，朝着白凤就啄了过去。

白凤也算得上宋山一霸，当即煽动巨大的翅膀与黄鸟厮杀开来。群鸟惨叫着四散开去，一时间五彩羽毛乱飞，天空被巨鸟搅动地乱风四起，昏天黑地。

正在山谷中躲避鸠占鹊巢恶霸的年轻人仰头看见这一幕，当即皱眉喃喃道：“不好，是黄鷔。黄鷔聚，必有灾祸。”他目光一沉，此刻顾不得再躲避行踪，他跃上山岩，手足并用向着人族群居的村落而去。

黑龙神感受到了自己龙息的跳动，他挑眉看向远处在山壁间健步如飞的影子，哼笑了声。

“有意思。”

度过寒暑河，向阳面的坡地上有一个人类世代居住的国度，千年以来，老人们叫这里淑士国，他们自称是高阳氏帝颛顼的后。帝颛顼是轩辕氏后代，绝天通地。传说自他之后，神与人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只剩颛顼的两个儿子的后裔可以传达神的旨意。颛顼与共工在此争夺帝位，共工战败怒触不周山之后，颛顼成了华夏一族的部落首领，他的族人有一支一直留在昆仑脚下，负责看守昆仑和人间的最后连接通道。

离得近了，盖聂看见一只全身赤红颜色、人面马足，其形如牛的巨大怪兽正在捣毁村落，吞噬人类的小孩。人类的男人们想用骨头和铜料制作的长矛攻击怪兽，但是又害怕伤到怪物嘴里叼着的孩子而投鼠忌器。那怪物赤色的皮肤异常坚硬，普通的骨质匕首无法使他受伤，近身作战的男人们反倒容易为怪物的猎物。

怪物已经把嘴里的小孩吞下去，嘴里发出发出恐怖的声音，有为母者凄惨的哭喊声登时传来。

盖聂来不及救下这个孩子，事实上谁也来不及，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一只普通的怪物。

盖聂借着树枝弹起的力道从上方接近那四处乱拱的怪物，落在他背上拽着他赤色的鬃毛稳住身形。那怪物仰起头四蹄愤怒蹬地，登时将地面踏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尘土飞扬起来，周遭架高的木屋纷纷倾斜，向坑洞滑去。

盖聂抽出腰间匕首狠狠扎进怪物背上，那怪物狂啸一声竟然拔地腾空跃起，向一边的木屋撞过去。青年人双手拉着怪物的鬃毛一扯，将腿用力夹紧，竟然生生将那怪物调转了方向，直接撞向一边的井罩，井罩四分五裂，却避开了木屋。

怪物怒吼起来，就要往地上滚去，却忽然动作被顿住了一瞬，一时间不能动弹，仰头发出婴儿一样的啼哭之声。

盖聂回头一看，屋顶上立着一个人，不正是方才还霸占着他的居所盘问他的黑龙神么。

卫庄眉毛一挑，他本以为是个寻常怪物随手就能制服，没想到神力也不过限制了这厮一时行动。也不知这个怪物是什么来头，竟然能靠着肉身抵抗自己一击。

盖聂忙道：“你杀不了他，用遁地术，将他遁到百里之外！快！”

黑龙神一怔，竟然没有因对方对着自己颐指气使而拂袖而去，等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听了小孩儿指使的时候已经晚了，咒术已成，原地大坑卷起流沙，将那怪物与青年一起吞没。

“不！盖聂！”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有人从人群中冲出来，一面用手去刨土，一面愤怒地看着卫庄：“你怎么能杀了他！”

接着又有其他人族跟着一起上来刨土，也有人探头探脑害怕地看着他。

卫庄眯起眼，片刻之后松开，他没有兴趣和一个人类解释。那小子的气息已经渐渐淡去，他转身一晃也跟着消失了踪影。

黑龙神顺着一线龙息很快找到了与怪物一起遁入地下的年轻人——看不出这个小鬼本体的情况下，姑且先将他看做人。

想象中与怪兽厮杀的惨烈场面并没有出现，在树林里怪兽横冲直闯，那个小猎户却在树与树之间灵活跳跃躲避怪物的攻击。他看上去游刃有余，更向在消耗怪物的体力。

黑龙大神眯起眼，决定袖手旁观。果然，这个怪物被小猎户激怒，一头撞向粗大的树干，最后轰然倒地，蓬起一阵土。

龙神这才慢慢移形换位到那怪物跟前，低头看了一会儿，扬手就要使出法术让它灰飞烟灭。却在这时那小猎户一把拉着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卫庄敢肯定这小猎户丝毫不惧于他，不仅人狡猾得很，胆子也相当大。他对他也奇异地有着不寻常的耐性，对于他眼下这种算得上骑到自己头上的行为不以为忤，挑眉示意他最好给自己一个解释。

小猎户摇摇头：“他是窫窳，你不要杀他。”

窫窳？

卫庄听说过，窫窳本是神族后裔，蛇身人面，都说他是老好人没什么劣迹，却被贰负臣所杀，害了性命。天帝可怜他无罪而被杀，让巫祖使他复活，可惜复活的窫窳却成了食人的怪物。

黑龙神斜睨着小猎户，冷哼道：“你在同情他？”

小猎户听出他语气中嘲讽地意味，摇摇头：“贰负和危杀了拥有神格的窫窳，算是同类相残，犯了天帝忌讳。天帝降下天罚，将贰负之臣囚禁在疏属之山，双手反捆，链接在右足系石之上，使得他永世不得翻身，现在只怕也成了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卫庄听这小猎户讲故事，觉得有趣：“你阻止我杀这怪兽，是怕我也被天帝责罚？”

小猎户警惕地看着摇头晃脑似乎就要醒过来的窫窳：“他虽然成了吃人的怪物，但复活来得诡异。传说他被后羿的箭射死了，看来是又活了过来。危被斩杀，贰负如今也成了僵尸不见天日，后羿被缝蒙杀死，无论如何，所有杀死他的人都不得善终，你……何必涉险。”

卫庄心中一动，在他空白的那段记忆里，好像也曾经有一个人喜欢为自己打算。这个人在幻龙池的水波中被洗涤褪色，再也想不起来，但在这一刻，他魂魄深处有了一种熟悉得感觉。

小猎户得心思还在怪物身上：“他要醒了。”

黑龙神挑眉看他：“你打算怎么办？”

那小猎户也对黑龙神的垂询的语气习以为常一样，眼睛一眨：“既然暂时不能杀，我们不如将他困住，或者……”他露出一个略带狡猾的表情：“或者把他变小。”

黑龙神：……

这小子开口闭口“我们”，意外让他受用。

许多年一个人闭关独守北境，这样胡来事情做起来……好像更有意思。

（补完）

师哥：小庄，来打怪物！

卫庄：打！

……

卫庄：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论本能的可怕）

黑龙神好不容易变正经，小师哥你把人家带坏了怎办？

这里提到了一个山海经里得故事：

《山海经·海内西经》：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窫窳。

解释说，“人面蛇身”的“贰负”与他的臣下“危”联合杀死了“窫窳”，黄帝为了惩罚他，就把他用脚镣锁在疏属山（今陕西省绥德县境内）。《山海经·海内西经》又说“窫窳者，蛇身人面，贰负臣所杀也。”推测贰负与下属杀了自己的同类，犯上作乱，因此受到惩罚，并变成了一具干尸。

海内北经有记载，贰负之尸在大行伯东。鬼国在贰负之尸北。

后来到了汉代，还有记载，汉宣帝时，尝发疏属山，得一人，徒裸，被发反缚，械一足。

意思是汉宣帝挖山的时候，挖出一个僵尸，双手反捆，右脚踝上还带着锁链系着巨石。汉宣帝问了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只有刘钦的他爹刘向说：哦，这是上古的天神贰负之尸。”汉宣帝不相信，把刘向当妖人抓了，是刘向的儿子出来说：“真是贰负之尸啊，陛下应7岁女童的乳汁喂他，他就能复活，复活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汉宣帝依言而行，果真复活，对答如流。所以后来汉宣帝拜了刘向父子做官。

古代传说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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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