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起床的时候，明明太宰治完全没有睡着，却还是伸手要黎抱。

像是在撒娇，态度却不够放肆亲昵；像是在试探，可又带着一丝冷然的命令意味，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太宰脸上是一如往常的扑克微笑，完全无法揣度他在想些什么。

包了场的电影院里冷气很足，虽然要了爆米花和可乐，但因为中午吃得太饱，两个人基本上都没动。

影片是悬疑惊悚向，作为一部电影来说做得相当不错，只是倒霉地遇上了太宰治。

开场十分钟，太宰治列出了三个怀疑对象及其各自的后续剧情，甚至包括了一个暂未出场的角色；二十分钟，太宰治敲定了真凶，修正了一些有出入的细节；半个小时，有点无聊的太宰治开始讲那些演员在现实生活中的性格和习惯，分析出了一些爆料出来必定屠版的惊人秘密。

当然，并非是太宰治恶意剧透，基本上都是黎出于好奇在问。

被太宰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之后，黎整个人超凡脱俗四大皆空，心如止水地想：这他妈合理吗？

“……如果我是太宰的学生就好了。”

出了电影院，黎突发奇想：“要是从小就被太宰教导的话，我搞不好能称霸世界？”

“嗯？现在也可以啊。”太宰治语出惊人，“虽然制定计划有点麻烦，但真要做的话胜率有七成哦。再加上书，就是百分之百的概率了。”

“不了不了……能咸鱼还是咸鱼比较幸福。”

就这么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两人去餐厅吃了晚饭，太宰又被黎带到游乐场。

当然了，也是包场，只有工作人员，没有游客。

“……黎君真是童心未泯。”

“不要侮辱我的梦想。”黎笑着，“我可是从来没玩过，人生头一次哦。”

太宰终于忍不住质疑：“我好像记得，黎君一开始的目的是带我出来散心？”

“……”

黎移开视线，又猛地转回来，更激烈地质疑回去：“我难道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我高兴了你不高兴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当年跟我山盟海誓说这辈子都不会丢下我的，现在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是吗！我好惨，我太惨了，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小可怜？我……”

太宰淡定接戏：“你不要多想，我和她只是朋友。”

黎：“……”

为什么如此熟练地说出了渣男语录！

黎一边牵着太宰往里走，一边语气凄苦：“那个女人是谁？你昨晚不接我电话是不是就在她那里？你们……你们在酒店，是不是已经……”

“是的。”

黎震惊扭头：“你都不找个借口吗！”

太宰温柔道：“虽然跟她发生了身体上的关系，但我的心还是你的。”

黎：“……”

这也太渣了吧！简直是全新的高度！

黎续不下去了：“那分手吧，我祝你幸……”

太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黎：“？”

太宰露出阴森的微笑：“不可能哦，黎君。想逃跑的话，我就砍掉你的双脚，把你锁起来。”

黎：“这已经变成恐怖故事了吧？！”

黎不演了，吐槽道：“真是的，这究竟是什么绝世人渣啊，我本来还在期待一个温馨小故事的？”

太宰诧异道：“最后不是永远在一起了吗？在我看来是个好结局哦。”

黎神情复杂：“残疾的笼中鸟……这可真是新概念好结局。”

太宰笑了一下：“黎君不喜欢啊。”

不知为何，黎觉得那笑容有些奇怪。也因此，回答十分谨慎。

“是的，”黎字斟句酌，“比起这种，我更喜欢通俗意义上的好结局，男女主能自由地在一起，更平等的关系。”

太宰忽然饶有兴趣地问：“如果黎君被关起来了呢？”

黎思考了一下：“我不觉得有谁能做到，但假设真的有这种情况，应该是直接杀掉对方吧……”

太宰治若有所思。

黎警觉道：“……你不会在想这种自杀方式的可行性吧？”

太宰否定了：“不。之前不是说过吗，最近我不会再自杀了。”

黎狐疑地上下看了太宰几眼，看不出任何破绽，放弃了：“那就去玩吧。”

过山车，鬼屋，迷宫，角色扮演的冒险游戏，主题密室逃脱……

总之，玩了个爽。

刚开始太宰治还是一副旁观者的态度，后来，可能是被黎的愚蠢打动，下场帮他分析起了剧情。

“唉，”黎仰天长叹，“要是我能用异能力的话就可以直接从迷宫里飞出去了，刚才那个什么解谜我也可以偷到那张答案纸的……”

“恕我直言，”太宰治顺手把最终的奖品，一个玩偶兔子，递给黎君，“这种给小孩子过家家的谜题，能难倒一个成年人真是奇迹。”

黎愤愤地勒着玩偶的脖子：“这不是我的问题吧！谁家游乐园里的谜题会要求即时心算五位数乘法啊！后面居然还要解数学题！数学！那是人学的东西吗！”

太宰治怜悯地看了黎一眼：“三次方程而已，甚至没用到大学知识吧。”

“啊啊，我数学就是烂嘛！体谅一下没有读过书的人……”黎忽然想起太宰好像也没念书，顿时一窒，“这也就算了，密码大杂烩那一关怎么说？三次加密，谁会啊！还考古汉语！我一个华国人都看不懂，你究竟为什么会啊这一点都不科学！”

太宰治摸了摸黎的头发，十分不走心地哄：“乖，乖，结束了早点回去给你骨头吃。”

“……我不是狗啊！”

黎缓了口气，重振旗鼓：“走吧，那边，来游乐园怎么可以不坐一次摩天轮呢？”

太宰：“可以是可以，不过，已经九点了。”

黎拉着太宰：“最后一项最后一项，难得出来一次嘛。”

走过灯光闪耀的梦幻喷泉，一起进了舱门，摩天轮缓缓运行。

“……一直玩不觉得，歇下来好累啊。”黎望着玻璃外的世界，懒散地靠在一旁。

“黎君，”太宰治看着他，“今天开心吗？”

“当然了。太宰呢？”

“……大概是，”太宰治一字一顿，“最好的一天吧。”

黎怔了一下，笑了：“也难说啊，以后还有那么久，说不定……”

“不会再出现了。就连‘可能性’也是。”

黎吃惊且茫然。

太宰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那绝对是有着合理的理由的，但……为什么？

“为什么？”黎问了出来。

太宰却没有正面回答。

“一只蝴蝶，如果你想永远地留下它，只有做成标本。但蝴蝶也就死去了。如果你放手，蝴蝶就会飞走……有形之物，终将逝去。”

黑夜之中，灯光之下，那只鸢色的眼睛淡淡地看着黎，又移开目光，转向舱外。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整个游乐场尽收眼底，灯火辉煌，恍若梦境。

快到最高点了。

“有形之物，终将逝去……”黎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忽然起身靠近。

黎是武斗派，自然清晰地察觉到太宰立刻绷紧了肌肉，眼睛锁定在他的身上，条件反射一般，做好了被袭击的准备。

——尽管太宰肯定明白，黎不会对他动手。

只是习惯了而已。

黎俯身，偏头，护着他的后脑勺不被撞到，在摩天轮运行到最高点的时候，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

太宰治怔忪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刚才被吻过的地方。

黎轻轻笑了：“怎么这么惊讶？太宰的话应该能猜到才对吧。”

“猜到了。”太宰治说，“虽然猜到了。”

但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很惊讶。

那个传说，可是恋人之间永不分离的约定。

黎君是以怎样的心态来做这件事情的呢。

“给你变个魔术。”

黎笑着打了个响指，指尖上，呼地涌出一群光蝶。

盘旋飞舞，在轨迹上撒下星屑。

“这是幻术，是短暂的、假的东西。”黎坐在太宰身侧，嗓音温柔，“但是，很漂亮吧？”

太宰治不作回应，沉默地看着。

光蝶倒映进他的眼底，给人一种能点亮什么的错觉。

由光组成的蝴蝶在黎的操纵下倏然间消散，烟一样化成光点，却又随着黎的响指再一次重现。

“看，”黎的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虽然‘有形之物，终将逝去’，但能随时再来，四舍五入和永远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光蝶翩跹，飞到太宰面前，落在他的指尖，化为一泓光，渗入皮肤，在食指的甲盖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蝴蝶印记。

“送给太宰的礼物，”黎笑着，“至于功效，太宰下一次使用人间失格的时候就知道了。”

“……黎君。”太宰治低低地唤了一声。

“在？”

“再……再亲亲我。”

黎心跳骤停。

那个冷静克己的太宰治，那个为了接过黑暗的世界割舍了所有任性的太宰治，那个永远在微笑，像是再也不会流露任何真心的太宰治。

在对他说这样的话。

“好。”

黎看着他，而太宰也平静地回望。

黎原本是很紧张的，几乎心动过速。但对上太宰视线的那一刻，不知为何感到悲伤。

那双眼睛被绷带遮住了一边，只留下一侧，无悲无喜，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太安静了。

太宰治不该是如此安静的人。

他应该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大笑，对任何人整蛊，戏耍对手，行走在阳光下。

黎垂下眼睛，先握住了太宰的手，轻轻地、紧密地十指相扣。

然后靠近，舌尖温柔地叩开唇齿，一点一点纠缠，像是在爱抚他痛苦的灵魂。

极尽缠绵。

直到降落至地面，黎才结束了这个充满温情、无关情/欲的吻。

黎亲吻了一下他的眉心，笑着说：“太宰，我们回去吧，希望你做个好梦。”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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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