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将活人用于麻药提纯的实验压下,所有参与到这条交易链的官员和政界人士铤而走险,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媒体力量煽动社情舆论一边倒,让在监狱里唯一的目击证人彻底闭嘴。
距离夏野栖川被关进地下监狱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她被单独提审出来会见政界有名的调停人士,手腕和脚腕各上了一副重重束缚的锁铐,一份红字盖章的和解书端端正正摆在她的桌前。
“只要由你在这上面签字,证明那个叫森川泽的男孩是意外身亡,并且忘掉在那个地下室里看到的一切,上面的人经过协商就可以放你出去。”
“作为对你的补偿,我们会为你负担从这里出去后的一切生活学习费用,并为你推荐东京最好的医科大学。”
调停人用仿佛商业会谈一样的口吻读完了整份和解书的内容,所谓的和解书上清楚地记录着等价交换的条件,寥寥几行的文字就可以扭转事件真实的全貌和判处一个人的未来。
眼下这种看似妥协的情况是上面那些人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名叫福泽谕吉的男人明明号称不会加入任何组织,却在这一年以来身边多了一个以名侦探自居的小鬼头,那两个人共同协作,展现出来的破案能力令人头皮发麻。
那些人在恐惧,恐惧这件事会被追根究底,终有一天将事件真相大白,就像一根扎在心头上的刺,一日不除,便永无宁日。
仿佛幽灵一样安静的孩子终于有了微弱的反应,她的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镶嵌在脸上的那双眼睛仿佛无机质的金属,此时在微微地闪烁。
【没有要你的命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好好的表现,不如说,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是极度划算的交易啊。】
她张开嘴,试了好几次才回想起应该如何振动声带说话,可惜因为她的舌头被开水烫过,所以发音不是很准确,听得对面的人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
“我、记得您……在电视,发表、伤残儿童救助演讲……”
那人闻言,当即换上了志得意满的神色,“既然你知道我,就该知道这上面的条件已经是给出的最好的方案,无论对谁都各有好处。”
她拿起了一旁的钢笔,手腕的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没错,就是这样!】
【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优渥了。】
【识相一点的人都会知道该怎么做。】
调停人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她。
只要她签下名字,森川泽的死亡就是意外。
只要她签下名字,在那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就会淹没进尘埃。
只要她签下名字,就可以出去,拿着烫金的推荐书一路顺风顺遂。
只要她签下名字……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夏野栖川拔掉笔帽,握着笔锋和纸张的距离只有几毫厘。
白炽灯幽幽的在两人头顶泛着冷光,却没能驱散掉角落昏暗的阴霾,为了能让她尽早下笔,调停人几乎是压着耐心在和她对答。
“什么?”
“……”
她抬起脸,调停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中,像是有风卷起旋绕的火焰。
又或者说,那双眸子中的火焰其实从未熄灭。
“森川、和我……只是上交报告中的一个数字,但是这座城市、还有你,明天也会像我一样,躺在实验台上。”
“到了那时,你也会用……同样的态度,签下自己的、死亡通知书吗……?”
“…………你说什么??!?!”
那支钢笔最终没有落到纸面,而是扎进了调停人的颈动脉,黝黑的血洞里没入了整根笔头,瞬间血流如注。
因疼痛失了神智的男人推开前来搀扶的人,破口大骂。
“她是极端危险分子!!杀了她!!!”
“把纸拿过来!!直接让她画押!!!”
行凶的钢笔上还沾着血液,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夏野栖川被一左一右两个男人打折了胳膊,下巴狠狠地撞上地面。
“放开我——!!!!!”
她看着自己的手被那两个人拉着,就着血液在纸上摁了下去,如同人在行将就木的那一刻,熄灭了眸中最后一簇光芒。
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立刻上前,抓过她满是血迹的手,打开了和那个地下实验室里一模一样的紫色试剂。
针管扎入皮肉,剧痛过后,夏野栖川的视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
“……虽然我配的解药可以让她苏醒过来,只不过因为药性太烈,所以还是留下了部分后遗症,比如短暂性的失声,和没有了一部分的记忆。”
森鸥外说到这里的时候,对于这当中的种种细节大致省略,直接跳到了最后的结尾。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事情还是忘记了会比较好吧?”
福泽谕吉的脸色谈不上好看,森鸥外露出了标准的“我们已经尽力了”的笑容。
他隐瞒的是,时隔久远的记忆的确会遗忘,但是近期经历过的种种一切却还如模糊的胶片一般。
也就是说,该忘的事反而记得最清晰。
或许这也是这孩子现在依旧无法开口说话的原因吧。
在森鸥外的地下诊所里,断肢残臂的伤者随处可见,反而是夏野栖川这种看上去浑身没有一点伤痕的比较难得,他回想起这个孩子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对身为大人的他可是充满戒备。
森鸥外起身,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袋递给她,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照片、鉴定书,以及一张显示日期是三个月前的横滨日报。
《披露惊天丑闻,上星教育集团高层涉嫌**实验》
才刚刚扫过第一行,夏野栖川的头便突然疼到无法言说。
……森川泽。
……地下室。
……还有紫色的试剂、诡谲的梦境、鬼怪一样的笑脸。
可是……为什么。
我当时明明已经……摁了手印。
小姑娘还是想什么事全都写在脸上的年纪,森鸥外轻轻扫了一眼,就猜了个大概。
“当强弱的天平倾斜,这种所谓的契约啊合同啊规矩啊都只是废纸而已。”
这么说的时候,森鸥外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只是身为病患的夏野栖川完全没从这样的笑容中感受到“如沐春风”这四个字。
“如何掌握到双方手里最大的砝码呢?对于那些人来说,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过去所做的丑闻,因为一旦有尾巴没有处理干净,形成的舆论风波就足以发酵成更大的浪涛。”
所以森鸥外也没有做什么,他只是从毛线团一样的情报网里理出了一点真相的线头。
“你还记得你和那个小男孩是怎么误打误撞找到那个实验室的吗?”
是……森川泽看到了秘书遗落的一个黑色记事本,我们想要还回去……
两人最初也不明白上面留存的姓名和电话是什么意思,之后才知道那是理事长为家长和学校之间牵线搭桥,收受贿赂的证据。
以这个记事本为线索,查到了这笔巨额财产的去向:一部分洗白后重新归入理事长的腰包,另一部分则用于原材料的购买和新式麻药的实验开发。
以此为开端,以此为结尾,事件形成了一个闭环。
听完这一切的夏野栖川默不作声,她用手在纸上轻轻比划。
你……是谁?
“啊……鄙人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驻馆医师罢了。”
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夏野栖川在疗养的过程中逐步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里不分日夜运进的大量伤员,无论所属组织如何,无论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哪怕在隔壁的病床上正躺着朝自己开过枪的敌人,也必须在这个中立的地带里保持住一种微妙的平衡。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下达了围剿违逆者的指令,这两个月以来产生的暴动又比原来增加了不下40起呢。”
森鸥外这么说的时候,也让人看不懂他的表情是否真心。
由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的发动“血之暴/政”,令横滨一带陷入了长期的暴力与恐怖中,人心惶惶,流血不止,所有敢于非议港口黑手党的人最后都会被极残忍的手段杀死并示众。
夏野栖川一点点抚摸过手里黑色的古刀,这是两天前森鸥外交还到她手上的,据说这本就是她丢失的物品,本来还半信半疑的夏野栖川在触摸到刀身的时候,心底总会涌起一种不知名的安心感。
——“弱者愤怒时只会举刀向更弱者,手持刀剑之人,永远要记住自己为何而拔刀,初心易得,始终难求。”
那个在树下像是老师一样的教导她的人……是谁呢?
现在正是森鸥外在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候,交过来的一沓医疗报告还在审核中,人手又稀缺得紧,但是小姑娘来找他的时候神情肃穆,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必须放下所有工作,认真对待的感觉。
夏野栖川已经可以用语言组织出简单的短句。
“您对我说过,‘世界的真实是怎样的,要亲眼见过了才知道’,它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非善即恶,光明正义里也有黑暗并存,黑暗厮杀中也可以拥有守护的力量。”
森鸥外眯着暗红的双眸看着她,他点了点下颌,似乎是等待着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所以……?”
“所以……”
她握紧了手中的刀,希冀其中蕴含的力量可以籍由手掌传递她的身心。
“……所以我想要证明,用夜晚的力量,也可以守护这座城市。”
那是夏野栖川刚满十四岁的那一年,七年之后,在对待破坏这座城市的共同的敌人面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和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再次结成了跨越组织立场的合作。
福泽谕吉以他的视角讲完了这个故事,而港口黑手党那边,森鸥外捏着下巴回想刚才的谈判流程,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夏野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加入组织后,明明是第一次握刀的自己却会那么熟练呢?”
“想过……这肯定是靠我自己天赋异禀吧!”
“……”
森鸥外突然很后悔,“……哎呀,刚才应该当着福泽的面这么问的,真想看到他在听到这个答案时的表情啊。”
“???”
夏野栖川顶着一头问号,长发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在脑后轻轻飞舞。
“什么意思啊这是???”
到本章为止,彻底确定了横滨在本文的男主角地位【x】
回忆杀这部分写了至少四个视角,这种套娃似的感觉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不知道我的笔力能不能写明白,每个视角掌握到的内容多少如下:
读者的上帝视角>森鸥外>福泽谕吉/江户川乱步>听社长讲故事的侦探社众人
老森故意把话说得模糊不清,就是暗示社长【她忘记了过去的经历是好事,你可别再去提醒她想起来了】,于是顺理成章把人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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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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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所有巧合结成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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