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荒霸吐’。”
兰堂坐在被焚毁的屋舍的废墟上,念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只记得爆炸,但却对在那之前和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在爆炸中幸存,但失忆了。
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
但现在,却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告诉自己,“我知道哦。”
“你遗忘掉的那些,你想知道的那些,你在寻找着的那些,我全部都知道哦。”
甚至,那个人在兰堂自己的计划开始之前,便设计将他的原计划地址用他计划中要采用的化学药剂引爆了,并重现了所谓的“先代复活事件”。
——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我也全部都知道哦。
仿佛是在用实际行动表现着这些内容。
令人不适。
和反感。
又带着极其强烈的侵犯感和威慑力。
一个似乎住在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仿佛全知全能的存在,突然靠近自己,大大咧咧地说出这样的话语,的确让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那并非是捏着他的把柄,且其身上暗藏着巨大的利益那样简单,那是个怀揣着巨大信息的谜团和炸药包。
如果唐泽伊织是这样的人的话,兰堂似乎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森鸥外只是见了一面,聊了不到半小时就将他纳入港口黑手党,并赋予了他五大干部之一的身份了。
因为此时此刻,兰堂就想着同样的事情:要想尽一切办法,至少将他捆绑到自己的阵营来,在那之后,再来想办法制裁和约束他。
但好在,唐泽伊织这次似乎是带着善意前来的。
——而不是像是来到与谢野晶子那边那样……
兰堂打了个哆嗦。
即便是他,在得知了唐泽伊织对与谢野晶子做下的那些事情之后,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那是只有恶魔才会干下的行径——他指的并非是唐泽伊织的恶行(战争时期类似残忍的事情数不胜数,人性的恶意也是如此)。
而是,唐泽伊织在做下那些之前和之后的心理状态,以及,唐泽伊织此时此刻,仅有三岁左右的年纪(尽管有传言声称唐泽伊织并非仅有三岁,而是三十岁、三百岁、三千岁……)。
裹着斗篷的唐泽伊织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摆弄着一个投影仪——他没有【彩画集】那样的异能,所以用投影仪和科技来还原视频画面。
先代复活事件发生后,森鸥外将查探这件事的任务交给了唐泽伊织,而面对这样的任命,这位罪魁祸首拒绝了黑蜥蜴的跟随,选择了兰堂作为自己的临时搭档。
他们按部就班、装模作样地问询了一遍路人,然后俩人便径直来到了这件焚毁的小屋,开始了他们秘而不宣的谈话。
“八年前,你和魏尔伦闯入了位于擂钵街的实验室,引发了那场爆炸。”
唐泽伊织摆弄着投影仪,先代的影像在地上放大又缩小,变成各种扭曲滑稽的彩色光影,“你出身法国,真名是阿蒂尔·兰波,你失忆前的身份是欧洲的谍报员,魏尔伦是你的搭档。”
“你们去那里的目的,是为了夺取‘荒霸吐’。”
“‘荒霸吐’。”兰堂坐在被焚毁的屋舍的废墟上,念诵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错。”唐泽伊织肯定,“那是我弄丢的神明殿下,霓虹政府发现了他并将他据为己有,我和你们一样找了他很久,但我落后了你们一步。”
唐泽伊织不露声色地将自己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事情的事实圆过去,接着道:“‘他’现在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孩子,算时间的话,今年已经有15岁了。有个可恶的家伙在我们之前提前带走了他,将他藏了起来。”
“我希望我们能够结为盟友,”他向阿蒂尔·兰波伸出手,“至少在我们找到‘他’之前。”
“那个抢先的人……是魏尔伦吗?”兰堂迟疑着,他似乎在唐泽伊织讲述期间想起了一些过去的记忆,但并不完全。
在兰波和魏尔伦带走荒霸(中原中也)之前魏尔伦曾背刺过他(因为那个与兰波交换了名字的魏尔伦与他的神明所出同源,他想要带他走,而不是上交给欧洲军方),他有这个疑虑是很正常的,并且能证明他的记忆恢复情况的。
唐泽伊织笑起来:“当然不是。以及,魏尔伦也并没有死。”
“他会在大概一年后回到这里,到时候我们可以再聚。”
“我相信,我们三会是非常、非常完美的搭档。”
“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唐泽伊织高高抛起投影仪,又接住它,“尽管现在的你,或许还没能完全记起来。”
—B—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玩?”
中原中也坐在床上,询问刚刚返回的少年。
他比初见的时候长高了好多,中原中也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他。
其实在几年前的时候他就比中原中也高了,中原中也还记得他们刚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的事情,那时候身高优势霸凌对象发生了互换,太宰治可比中原中也身高领先的时候要过分了不少,可怜中原中也只短暂的领先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每每想起来都咬牙切齿,心说肯定是因为牛奶和锻炼不足的缘故。
——于是,他便开始向往起外界来了。
如果他也和太宰一样在外面到处跑,肯定就能长高的,肯定就能够长得比太宰还高。
——是的,他将自己身高不足的原因归咎于太宰在过去的那几年曾将他塞在各种小地方(所以才会没有空余的地方生长)。
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吧,只是这个指责也确实有些过于牵强了。
(因为谁都知道,中原中也本来就不会长太高。)
但太宰治这天似乎情绪并不太好——太宰治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个眼神,像是要将他解剖掉一样。
冰冷,而精密。
他好像在计算着什么东西。
而他计算的东西的原材料,就是中原中也自己。
中原中也咽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一点,他感到有危险,无论是裸露在外的肌肤,还是被包裹在舒服的睡衣里的那部分,都感到被刻刀刻过一样的刺痛。
尽管,他并没有真的被刻刀刻过。
我会被杀掉吗?
久违地,这个念头突然就冒上了他的心头。
像是被带回家养的兔子和鱼一样,养到差不多的体重和体型之后就会被宰杀掉,然后被吃掉。
中原中也想起来太宰治时不时会流露出来的阴鸷残忍的眼神,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抱歉。”太宰治一只腿跪上床,疲倦地深吸了一口气,身体自然的重量将他扑倒在那上面。
他整个人的状态都闷闷地,声音也很低哑,“我今天状态很糟糕,对不起吓到你了。”
“发生什么事了?”中原中也忘记了先前的恐惧,担忧地微微支起身子,又被整个抱住,像是用来安抚情绪的棉花娃娃一样。
太宰治从来不和他说起外面的事情,也从来不说自己在外面做些什么,从哪里弄来钱,又从哪里找到合适的房子和生活物资的采购等各种琐事……
他从来都只和他聊一类事——发生在“屋子里”的任何事。
但是今天,真的不太一样,因为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得搬家了。”
他算着时间,声音因为头埋在被子上,依旧闷闷的:“大概两天还是三天后。”
以往这样的话题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太宰治对他的通知,类似于:“走”、“今天换个地方”、“过来”。
然后等他从狭小的箱子里再爬出来,或者一觉睡醒,就换了一个新的“家”。
“但是。”太宰治抱住他的力道变大了一点点,“你现在长太快了。”
想要不漏痕迹的转移一个八岁的孩子很简单,但是要转移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就要难上许多许多。
十五岁的孩子的骨架已经不能够被塞进箱子里随身带走了。
“外面很危险。”太宰治的力道更大了一点,“有个人很适合运输,他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一个人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但我不确定要不要答应他。”
“为什么?”中原中也眨了眨眼,思索着原因,“因为他不可信?”
“对,那是个很狡猾的家伙,他身后也还有别的人在,被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即便不知道你,只是知道了有个要被转移的存在、转移地点或者仅仅只是中转站都会很麻烦。”
“但是太宰你现在没有更好的带我一起搬家的方式了,是这样吗?”
太宰治沉默了。
许久,在中原中也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他拉起被子盖住了他:“睡吧。还有两天。我会想到办法的。”
“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C—
“阿——阿嚏!!”
变成老虎的中岛敦骂骂咧咧的打了好几个喷嚏,从窗户里跳出去(将原本就摇摇晃晃的窗户都给撞坏了)后跑出去好远,扒拉了好久自己的鼻子,这才缓过神来,将自己变回人类的模样。
他不该作死的。
他不该不相信夏目漱石前辈的话,作死变成老虎,还深深地用力嗅上一口的,这味道可真是,太冲了。
“呸呸呸——”
他捂着鼻子揉了好久,这才坐起身来,准备去给江户川乱步前辈去买粗点心——耽误了这么好一会儿,前辈要等久了,估计等会儿回去又得挨训了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