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定定地看了那个男人抽烟斗的招牌一会儿，总感觉这个图案有几分眼熟，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有些了然地向坂口安吾开口。

“太宰先生是不是有一个这个图案的打火机。”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坂口安吾也没催他，见他想起来后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三个以前经常在这里喝酒。”

想到了那个第三者是谁，中岛敦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撇了撇嘴，跟着坂口安吾下了通往酒吧地下的楼梯。

狭窄的酒吧里回荡着悠扬的乐声，只有一个酒保在慢悠悠削着冰球，听到有客人来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看清坂口安吾的面孔时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中岛敦从坂口安吾的的背后探出头。

酒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两个人是怎么碰上的，不过他确实知道中岛敦叛逃跑去给异能特务科二把手当学生那件事……

原来坂口安吾就是那个二把手。

他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对客人们微笑。

坂口安吾微笑着对着酒保点了点头，坐到了角落的位置。

“一杯威士忌加冰，再麻烦给他一杯草莓牛奶。”

“什么牛奶，而且为什么是草莓牛奶，我也要一杯威士忌。”跟着他落座的中岛敦有些拘束地四下张望着，听到坂口安吾的话他扭头不可置信地道，“是你约我出来喝酒的！”

酒保挑了挑眉，顺手就将手上削好的冰球放入了杯子里：“那么，两杯威士忌加冰？”

坂口安吾没再反驳，朝酒保点了点头。

中岛敦悄咪咪地撇了那个酒保两眼。】

“……【佐藤先生】也有记忆？”太宰治自言自语。

佐藤是酒保的姓氏。

“【安吾先生】到底给了多少人平行世界的记忆啊？”中岛敦好奇地开口。

“……”坂口安吾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偏头看着屏幕，给自己变出了一杯威士忌。

他竟然是想喝酒了。

太宰治撇了他一眼。

反正在这个空间喝酒不会醉，他干脆也变出一杯酒，对着安吾的方向比了比。

夹在两人中间的中岛敦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也尝一口试试。

【“……他好像认识你欸。”在酒端上来后，酒保就适当的与二人保持了距离，中岛敦低头嗅了嗅这杯冰酒的味道，对身边的安吾小声地开口。

坂口安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好笑地看着老虎闻酒的样子：“你真的要喝？”

中岛敦挺胸：“我相信我的自愈能力会帮我解酒的！”

解毒都那么厉害，没道理喝酒会醉。

而且这酒才多少，去掉那个大冰球也就三分之一杯！

“我总感觉你是在立什么flag，这可是高度酒，我可不想背你回去，”坂口安吾吐槽了一句，随后好奇地问，“不过，你在港口黑手党里也没喝过酒吗？我以为你去参加什么聚会的时候多少会喝上一点酒，太宰君十六岁、甚至更早之前就喝过酒了。”

据说太宰治某次聚会还给森首领挡过酒。

“我最多也就是在外围当一个安保队长，随时都要防备敌人的袭击。”中岛敦有些郁闷地开口，“年会的时候倒是有机会，不过首领他……和别人关系、不怎么好，年会没有那么热闹……不过我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年会是什么样的，我一般都和镜花呆在一起，红叶姐在旁边看着，也没人敢向我敬酒。”

中岛敦小心地抿了一口，43度的纯威士忌的冲劲直接让他身体抖了几抖。

“……噫！”

少年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好、好辣……”

坂口安吾看他眼神还挺清明的，也就脸红了点，好歹不是一口倒的水平，多少放下了心。

“他们在□□很怕你。”他也抿了口酒。

“我知道。”中岛敦顿了顿，“那段时间……我待人的态度也挺冷的。”

“我知道，被太宰君强行从孤儿院里绑架来的食人虎君。”

“绑架……”少年抽了抽嘴角，“算了，你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不过食人虎什么的，我又没真的吃过人，虎化失控的时候最多就是去农场糟蹋菜地或者翻乱仓库……”

“另一个世界侦探社的大家还用这个名字唬【我】，吓得【我】宣誓要一辈子吃汤泡饭再也不吃肉了……”

少年小声地发着牢骚，脸上却是带着怀念的笑。

“杀死院长的那次不算吗？”

“……那是虎的攻击方式。”中岛敦脸上的笑容止住了，“我只是咬断了他的脖子。”

他吃了吗？他不清楚。

他忘了，他没有回想。

“噢。”坂口安吾用手指点了点冰球。

“——那你对太宰君的尸体产生过食欲的事呢？”】

尝试喝酒的中岛敦一个哆嗦，酒杯砸到了脚。

【坂口安吾没有在意身边突然的沉默，低头喝了口酒。

酒很烈，他感觉伤口在痛。

“……但是我忍住了。”中岛敦抿了抿唇，小声地抗议道。

“不，没关系，我能猜的出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坂口安吾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有和你一样的野兽的异能，我说不定也会趋于野性那么做。”

将那个男人吞食下肚，从这个丑恶的世间逃离。

这番话惊到了中岛敦，他猛地扭头震惊地看向男人。

远处的酒保看到他的动作顿了顿，默默地走的更远了些。

“……”

“我经常做些多余的事。”

中岛敦眼神一动，他看出男人此刻是打开了话茬，于是他没有反驳，只是安静的当个听众。

“我用书的能力让他们，让很多并不重要的人，获得平行世界的记忆，看到另一个世界过去，或是未来发生的事。”

“漩涡咖啡店的夫妇也好，织田作收养的孩子们也好……还是现在lupin酒吧的酒保先生也好。”

“如果被魔人发现了，抓到他们其中一个并进行审问的话，我至今为止所做的所有布置都会毁掉噢。”

坂口安吾微眯着眼。

“卧底的时候也是。”

“我明明只要老老实实地完成卧底任务往异能特务科传递必要的情报就可以了。”

“……为什么偏要去交朋友呢？”

他偏着头自言自语。

明明知道后果，为什么还要这么感情用事呢。

……我。

是异能特务科派去港口黑手党的卧底。

从一开始，会和他们成为朋友，只是为了寻求便利而已。

最下层的织田作之助君可以忽略不计，和身为最年轻干部的太宰君交好就是我的胜利。

太宰君的目光太犀利了……我被发现了？常常会让我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是，不可以退让。

对手的首领可是那个提出了不死军团计划的森鸥外啊。

异能特务科不可以退让！不可以漏洞！不可以有让那只狡猾的狐狸有得寸进尺的机会！！

我的卧底任务不允许失败！！！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我从选择卧底的最开始就做好死亡的准备了！遗书也早就写好了！

任务失败了大不了就是死！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

惨败了。

不仅是上级派来的任务。

……人生也是。

那个时候，选择背叛了所谓的“朋友”，造成的后果却是比让我死亡更让我窒息痛苦的。

千千万万个不同的世界，在命运蝴蝶的翅膀扇动下，事件发生的过程和结果可能都不相同。

但是最后造成的悔恨的心情是同样的。

我们三人组成的“无赖派”。

到最后一定会四分五裂。

“你想把这里变成战场吗？”

分别之前，织田作君这样朝着太宰君疑问，他阻止了太宰君对我的出手。

但是，那句话，同样也在质问着我。

我要把这个铭记了我们友谊的地方变成战场吗？

我想让这里沾染肮脏的血吗？

不。

我的背叛已经玷污了这个地方不是吗？

如果不是我的背叛，织田作君、太宰君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

“……当我睡着的时候，我偶尔会做梦。”

坂口安吾的声音压低，听起来很温柔。

“有时候是其他世界的记忆，我和朋友们待在一起。”

“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看到那个孩子的尸体。”

“我就那么躺在一堆血肉中。”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粘腻的血肉贴着我的皮肤，我的身上盖着属于首领的黑色披风和红围巾。”

中岛敦的呼吸一顿。

“……我在拥抱他。”

“他摸起来很冰，随着我的呼吸起伏。”

“那个时候，我会幻想一下坠下高楼的那个人是我。”

“明明只是一堆肉块，可是我知道那个孩子一定在笑。”

“因为他成功救下了织田作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织田作君一定会死？

为什么他不能活着？

为什么没人能救下他？

为什么那么多世界线的织田作之助都非死不可？

哦。

你成功了。

你成功了啊，太宰君，你救下他了！

……但是为什么你要死呢？

是我就好了……

是我就好了。

为什么不是我？

让我去死啊！

明明我才是叛徒啊！

让我代替他们啊！！！

……

为什么死掉的那个人不是我？】

“……”

没人说话。

坂口安吾给自己再次满上了酒。

【“呐，敦君，你知道魔人的野望是什么吗？”

在喝了两杯酒后，坂口安吾突然这么问。

“……消灭所有的异能力者？”中岛敦试探地开口。

“关于这个，说实话，我挺能理解他的哦。”坂口安吾笑了起来，“涩泽君也是。”

中岛敦已经看不懂这走向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决定老老实实当个哑巴树洞。

因为他知道，太宰治还活着，而坂口安吾不会去做。

坂口安吾也不在意他的反应，他松了松领带，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动作幅度有些大。

他看起来竟然是醉了。

“为什么说涩泽也是呢，你知道吗敦君，这次我回横滨，涩泽龙彦他第一时间跑来找我了。”

“他说他能理解我的感受，但是如果我要和魔人跑了，他一定会和你一起阻止我。”

“他说他想成为太宰君以外，第二个能拉住我的人欸。”

他边说边笑，可是中岛敦根本不敢笑，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因为他有那个世界的记忆啊，我亲手给他的。”

那个世界，中岛敦苦思冥想着，那个世界是说我和涩泽龙彦成为好朋友的那个世界吧，那个世界有什么特殊的吗？不，等等、让我想想，我记得涩泽之前说我们是学生？

……我们是、学生？

……为什么？那个世界，看起来，似乎很和平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和魔人有关的，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可能性。

他听到坂口安吾小声地说。

“——那个世界，没有异能力的存在噢。”

“多神奇啊。”男人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

“没、没有异能力……”中岛敦怀疑是他喝了酒的原因，他现在有点吐字不清，头也感到昏昏沉沉。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异能力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和院长和解了？

“是啊，没有异能力，那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由异能力引发的战争，就算有世界大战，异能力者……对我们而言身为异能力的人在那个世界也可以拥有不一样的未来，你知道我看到那个世界时我的想法吗？你知道那个世界有多特殊吗？”

“一百九十四万八千六百一十九。”

他缓慢而庄重地吐出一个数字。

“除了我们这个，太宰治成为首领的世界线。”

“那是194'8619个世界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织田作之助君哦。”

中岛敦瞪大了眼睛。

他在瞬间理解了这个数字背后的含义。

“——我多羡慕啊。”

他低着头，他的声音里已经满是压抑的哭腔。

“……我多嫉妒啊。”

“大家在学校里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没有黑手党，没有侦探社，没有特务科。”

“太宰治不会遭遇朋友背叛，走上继承挚友遗愿的那条路。”

“每当我透过书看到那个世界的和平日常，我就会思考。”

“……为什么不能是我们的世界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他们一样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出现异能力这种东西呢？”

“——身为千万个世界里的唯一变数，太宰君他在遭过无数次挚友死亡的冲击后，看到这个和平世界的打打闹闹时，脑子里想着什么呢？”

“我真的……很不甘心啊。”

我是多么厌恶……异能力啊。

“我希望他能活着啊……”

“……我真羡慕你。”

那是，在我像往常一般等待着友人会面的时候。

愈发接近minic进入横滨的日期，我身为三重卧底的内心就感到愈发煎熬。

我看着那只趴在酒吧座椅上歇息着的三花猫，这么说道。

猫猫，真好啊不是吗？

多么自由。

吃完就睡，睡完就吃。

不用在意那些复杂错综的人际关系，不用刻意讨好任何人。

“如果我是猫就好了。”

当时的我笑着，摸着猫咪老师的头。

它抖了抖耳朵，抬头睨了我一眼，像是在嘲讽我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羡慕啊，猫。

——“我希望能把太宰君变成猫复活。”

于是我对书这么说。】

万恶之源——夏目漱石

1948.6.19是三次元太宰治老师的忌日

大家新年快乐！评论多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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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师徒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