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夜色降临时没有一个人清醒。

窗帘没拉严，缝隙里透出一线月光刚巧笼在枕边人的脸上，环境太暗了，衬得这月光都成了很亮的白，镀过边后流水似的软在被子上，努力映出他的神情。

太宰治侧身支起脑袋细细地观察，再漂亮不过的一张面孔，就人类这个物种而言生得精装过头，像橱窗里特意摆出来的那种模特。

虽然童装区以外没见过这么小的男模特哈哈哈。

他伸出手，抚平了那凝在眉间的纹路。没有醒，眉头在手离开后又不自觉皱起，看起来简直如同在做噩梦……

嗯？噩梦？

“中也？”太宰治出声喊他。

他忽然发现那亮光并非月色，而是稀释过的蓝。掀开被子，锁骨也好，手也好，脚也好，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镀了这层唯有在黑暗中才明显的蓝白萤光。

太宰治深呼吸，继续掀了沙发上的毯子。

红睡得死气沉沉，与白日的姿势毫无改变，唯有额上贴着的符纸不见踪影。同样，惨白的皮肤镀着层冷涔涔的荧光。

是那团怪异的蓝火。

——“灵魂”，红如此称呼它。

哪个都喊不醒，人间失格不起作用，看似并非异能力作祟，太宰治却近乎本能地知晓真相。

他将两边的被子好好盖回去，靠着沙发坐下，发呆。无事可做，不想思考，他顺手拿起手机录像，打算记录下这珍贵的画面用来当作以后嘲笑小矮人的新素材。

做梦是人类、或者说生物天生的生理机能，用来提示状态、记录经验等，某种意义与呼吸进食类同，偏偏中也不会。

是的，他不会，他的睡眠极为纯粹并意义明确——修复身体损伤。

累了，受伤了，消耗过大，所以用休眠的方式进行自我修复，就是这样简单的程式。

太宰治曾千方百计套话魏尔伦，不知被呛了多少回，总算试探出这语言逻辑成迷的奇妙存在同样不清楚做梦是什么感受。

是件挺微妙的事，太宰治平日里不打紧，还能拿去和中也本人打趣，可真到见中也做噩梦的时候才发现他是在意的，在意得不得了。

——你在看什么，在听什么，在感受什么？这样意外得以拥有的越来越少见的第一次体会之中，会有……有我的存在吗？

想参与进去。

中也全部的人生。

夜光模式下的录像只有黑白灰三色，太宰治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珠一错不错盯紧恍若静止的画面，好似丢弃了眨眼的本能。

他看那身体线条轻微的起伏，看那比寻常急促几息的呼吸，看那不规则颤动的眼睑与被黑白画面染成浅灰色的眼睫，明亮的色彩不再存在于他的身上。

而这样灰暗的中也蜷缩在被子里，映照在影像里，怎么看都不占地方，很小一块，太宰治却只看得见那里。

他按停摄像，转成邮箱页面发出了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

手机震动，被一只手随意拿起、查阅、怔然。

——死亡的定义是什么？ by：太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