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那么空旷，还是先代发疯的时候。”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横滨的街道上，两个瘦高的两个身影漫步在横滨最中心的位置，影子一样随从们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我讨厌那个时候。”

·

战争是从市中心的一场爆炸开始的。

高耸入云的大楼瞬间被炸成废墟，里面的人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化作贪婪的祭品。

尖叫，哀嚎，哭泣，悲鸣.......

汽车响起尖锐的警报，行人们毫无目的地四处逃窜着，空气的灰尘组成了一扇幕墙，把目光隔绝在这片区域之外。

“这里就是港口黑手党名下的公司？”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不过如此。”

“只是一座小城市的组织而已，啊，看看这里的人”

站在他旁边的女士身着一身规整的A字长裙，头上带着一顶米色的无边帽，背脊挺得笔直，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逃窜的人们，眼带悲悯：“是多么的可怜啊。”

“真可惜这个城市拥有那么可贵的宝藏。”

她悲叹着，看起来要落下泪水一样：“.......多么的让人悲哀。”

她拾下别在帽檐上的一朵百合，扔了下去。

洁白的花朵在半空里飘荡，顺着风左摇右摆，最后落在满是灰尘和血迹的废墟上，变成污浊里的一点白雪。

“天哪，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场景，”

“快看哪，侩子手在祭奠手下的亡魂，海水在哀悼淹死的水手，怎么，女士，哭泣能让死人复活，还是上帝可以免除你的罪恶？”

出声的人声音有些低哑，若是不仔细听便像尚未长成的少年，而她的打扮更是丝毫不像个妙龄的少女。她头上也带着一顶帽子，但是是一顶男士礼帽，把她卷曲的深褐色卷发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但这位确确实实是一位女性，尽管她挑起的眉梢看起来是那么的张扬肆意，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自然不是，阿加莎，”年长的女士温和的说：“我们罪无可恕，但是不妨碍我为他们的无辜而哭泣。看哪，阿加莎，”

她指向下面蚂蚁一样大小的母亲，她正着急的呼唤着自己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寻找自己的孩子的母亲难道不值得我们哭泣吗？”

“哈，”阿加莎·米勒冷哼一声：“造成她们母子分离的不就是我们吗？这种泪水和鳄鱼的眼泪没什么区别。”

“我承认，”夏洛蒂·勃朗特说：“但是你会因为她们的不幸而放弃此行的目的吗？如果不能的话，阿加莎，你此刻对我的愤怒和我的眼泪有什么区别？”

阿加莎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本来就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是真的值得吗，”

她喃喃的说，冲天的痛苦仿佛穿过了她们设下的屏障直奔而来：“用那么多人命。”

“我们没人喜欢战争，”夏洛蒂张开怀抱，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阿加莎没有反抗：“我们能做的，只是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就能减少他们的痛苦了，不是吗？”

战火就像在干草堆里点燃的一样。

这是一场近乎无解的战争。

上万个不知踪迹，没有任何情报的异能者齐聚横滨，而他们甚至连他们聚集在这里的真正的原因都不知道。

战报一张接着一张飞到森鸥外的办公桌上，鲜红的战损让他连做个笑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整个□□首领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像浸满水的海绵，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二百三十七人，”

他轻柔的说：“我们用了二百三十七条同伴的命换来了什么？”

下方的人气都不敢出。

“位置.......不知，敌方安排......不知，异能.......不知......”

不知，不知，不知

一张接着一张的‘不知’被扔到地上，就像有人拿着鞭子一下下抽在在座所有人的脸上。

最后一张纸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森鸥外慢慢地抬眼，从左至右，缓慢的，极具力量的扫视了一圈他们的脸。

被他看着的人无一例外，都低下了头。

这些脸，有的慌张，有的愧疚，有的带着极难察觉的得意。

森鸥外深吸一口气，手里的钢笔被捏的紧了又松，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说话！”

“......”

“......假如先代还在，我们就不会这样了。”

有人小小声地说。

“什么？”

森鸥外眯起眼，声音压的更低了。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一肃，无形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人不顾身边人拼命拽衣服的提醒，梗着脖子站了起来：“如果先代还在，我们根本就不会这么被动！”

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那张年轻的脸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哈......”森鸥外眯起眼睛。

“你在干什么呢润成！”

尾崎红叶猛地站起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年轻人直视着座上的两位，一个是他尊敬的前辈，一个是组织的首领，但是他没有丝毫的怯意，只觉得胸腔里像是有一股热火，燃烧着他的灵魂，燃烧着他的理智：“难道诸位就没有这种想法吗！”

他环顾着四周，大声的质问着，年轻的热情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你们都忘记当初先代还在的时候港口黑手党的荣光了吗！”

没人说话，他们都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孤胆的英雄，想要把他摁下去的红叶被森鸥外止住了，他交叉着手，紫色的眼睛放着奇异的色彩，就像在看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死物。

“让他继续。”

“当年港口黑手党在横滨说一不二的日子才几年大家都没有印象了吗！”

年轻人慷慨激昂：“‘一家打碎了碗，下午就传到□□’，当初我们的耳目遍布横滨，可如今！”

“一万人啊！”

他痛心疾首：“一万个异能者进入我们的地盘我们竟然还一无所知，我们当年对横滨的掌控呢！？”

有人的脸色开始变了。

“首领，他不是.......”尾崎红叶急切地看向森鸥外。

“年轻人啊.......”森鸥外意味不明地感慨道：“真是一个热血又容易被挑拨的年纪。”

“是我的疏忽.......”红叶垂首：“妾身会下去领罚的。”

“.......不用，”他看着她：“红叶君的忠心我自然是相信的。如今□□上下，怕是只有红叶君是忠于我的，”

后面那句话声音很小，要不是红叶就坐在他的下首怕是就要漏过去了。

“......您别这么说。”红叶神色不变，手却慢慢捏紧了。

森鸥外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不再提这件事情了，红叶却平静不下来，她幽幽地看着那个她曾经亲手带过的后辈，听着他对当初的□□的憧憬，眼前却像放映电影一样闪过爱人的尸体，闪过先代看着她绝望的脸时癫狂的笑容，闪过她像狗一样伏在地上的狼狈。

她扫视着其他人的脸，他们有的赞同，有的犹疑，时间让他们遗忘了当初面对暴政的恐惧和愤怒，一心想着当时的风光。

不知怎得，她突然想起了太宰。

这一次，没有第二个孩子把她拉起来了。

“金色夜叉。”

她轻声唤道，右手无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拉住的动作——

“杀了他。”

·

“真像一座死城啊。”

空荡荡的脚步踏在弥漫着毒药一样烟雾的街上，道路的中央停着密集的车流，现在车门都大开着，一个人人影都没有，与之相反的是地上满是人群踏过的嘈杂，暗红色红砖墙的还有不易察觉的褐色血迹。

太宰蹲下来，细细的观察着人群脚印的方向。

“你，去看看那边的车辆还能不能用。”

中也指挥着：“剩下的人三人一组去看看有没有幸存者，有的话......能安置就安置一下吧。遇见敌人记得示警。”

见下属们都领命离去，中也则一跃到高处，眺望着远处的场景，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都是一触即发的战斗状态。

这不合时宜的雾真的是敌人们最好的掩体了，不论是兜里的手机还是通讯器都失去了作用，汽车等各种交通工具也在这雾里失效了，现在他们离总部开车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靠着这两条腿不知道要走多久，在这能见度不足百米的地方更是连方向也很难辨认，他们只能这样沿途一边寻找着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一边寻找着组织里的其他人汇合。

但是很遗憾，他们在路上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遇到。

“中也，你还记得这条路有几个分岔吗？”

太宰突然问道。

“分岔？”中也分了分神，回想了一下：“三条.......吧。”

“三条路，你觉得所有人都选择另外两条路而不选择第三条路逃跑的几率有多大？”

太宰治目光沉沉，捻起一点尘土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啊，我闻到了让人讨厌的味道。”

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身影慢慢出现在身后的迷雾里。‘它’走的很慢，手里像是还拖拽着什么东西，清晰的‘咯吱咯吱’的碾碎声传了过来。

和它的身影一同靠近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混杂着花香，几乎都能当另一种武器使用了。

“果然，”太宰治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脚腕：“我就说今天怎么眼皮老跳呢，好久不见啊，卡拉马佐夫。”

“你认识？”

中也掩着鼻子从广告牌上跳下来，还有心情调侃：“他不打算洗个澡吗？”

“之前交过几次手，”太宰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两个人捂鼻子的动作出奇的一致：“其实卡拉马佐夫很很爱干净的，他几乎每天都会洗澡。”

“每天都会洗澡还这个味道！？”中也震惊：“那他如果有天不洗澡会不会变成生化武器！？”

“如果他要是不洗的那么勤可能味道还会好一些，”太宰治神色复杂的说：“他的沐浴露是他主人为他特制的，比这个可浓郁多了。”

“那他主人一定有病！”中也脱口而出：“等........”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猛然出现的巨人一锤锤向远方！

这时的巨人哪有刚刚的迟缓，他举着一把近一人高的钉锤，一双不大的眼睛镶嵌在岩石一样的脑袋上，他和他的外表一样，迟钝而不聪明，鼻子是塌的，头上没有一根毛发。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没毛的大猩猩，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很容易漏过几个音节：

“太......宰.......治”

他用和他攻击之前走路一样的速度慢慢地念着，绿豆大的眼睛盯着才到他胸口高的太宰，停顿了一会，又慢吞吞的说：“卡拉马佐夫........记得.......太宰.......治。”

“哇哦，”太宰看起来很高兴：“你对你的主人说我教你的那句话了吗？他是不是很开心？”

“.......不，”卡拉马佐夫依然慢吞吞的说：“主人.......很........不高兴。他.......惩罚.....了.......卡拉马佐夫。”

“天哪，”太宰治惊叹道：“那他可真是太不明智了。”

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她便灵活的向后跃起，在她往后撤的一瞬间，足足又人两个脑袋的钉锤便砸在地上！

“主人.......不会........不明智！”

他攻击的速度简直不像是他这个体型能做出来的：“卡拉马佐夫........不允许.......任何人.......说.........主人的坏话！”

在他说话的时候，钉锤已然挥出去四五个来回，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出现在平整的街面上，碎石四扬，很快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哦哦哦变厉害了嘛卡拉马佐夫！”眼看这一锤避无可避，她干脆就地一滚，尖锐的钉子擦着她的衣角牢牢地钉在地上。

“嘶.......”太宰治拿拇指抹了一下被碎石割出来的伤口，表现得格外浮夸。

她现在狼狈的不行，总是搭在肩上的那一绺头发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灰头土脸的，身上整洁的西装此时也被划得破破烂烂的，露出满身的绷带。

“你的主人没有交给你礼貌吗卡拉马佐夫，”她说：“竟然划破一个女孩子的衣服！”

这句话让巨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用和说话速度完全不等的攻击迎了上去：“太宰.......治........不算......女......孩子。”

“太宰治........骗了........卡拉马佐夫。”

“我哪里骗了你！”太宰治瞪大眼睛，竟然停下了，她正对着那疾驰而来的武器，迎面而来的劲风已然擦过她的脸颊，眼见着那钉子就要扎进她的脑袋里！

电光火石间，一道橘色的身影猛地蹿过，红色的光芒瞬间大盛！

‘轰————’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本来要砸到太宰治的锤子被牢牢地抵在另一个人的手里，锋利的顶端完好的被握着，没有丝毫前进的迹象，而它与太宰之间的距离，也就仅仅这一个手掌而已。

“我说——”

迎着对面越发加大的力量，中也手上红光越来越亮，露出的手腕青筋暴起，橘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就像一团火焰一样。

“打了别人就不知道道歉吗，啊——！？”

‘啊’的音刚刚落下，他另一手把太宰治一推，凭空跃起纵身踢向卡拉马佐夫！

只是看起来轻轻的一脚，却含着重若千斤的力道，把卡拉马佐夫踢得连连往后后退了几步。

“偷袭，哈！？”

中也身子前倾，狼一样盯着捂着胸口不知所措的巨人，在朦胧的雾里像是离弦的箭似的猛冲过去！

巨人躲闪不及，又连着被打了好几下。

“从来.......没人........能在........卡拉马佐夫的攻击.......下面.......活下来.......”

巨人喃喃地说。

“也许你是很厉害，”

数十块石头凭空飞起，漂浮在少年身边，他插着兜，尽管脸上还有道擦伤，但是一点也不损他的神采飞扬：“但是我更强啊！！！！”

在巨人的瞳孔里，倒影着比雨还密集的石头，每一个都带着足够把一个人压垮的重力向着他飞去。

随着轰隆巨响的余韵过去，这个暂时的战场终于恢复了平静。

“咳咳咳咳咳咳咳，小矮子，你到底会不会打架。”

太宰治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挥散漂浮的灰：“真是的.......空气都变差了。”

她还没走到中也身边，迎面的便是一张愤怒的脸。

肉|体和墙壁的接触声音相比刚刚有点闷。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中也的愤怒像是在他的每根头发丝里都体现出来了：“你刚刚停下干什么！？要不是我刚刚及时到了，你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箍着她胳膊的手紧的有点疼，但是太宰没有挣开，她偏过头，不去看那双因为愤怒而更加明亮的眼睛：“这又没什么。”

她意兴阑珊地说：“又不是第一次.......”

“之前我能护住你！”

他的声音在颤抖：“之前我知道我肯定能在子弹和敌人到达之前回到你身边........但是这次.......”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绷带，太宰这才感觉他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我没把握我回来的那么及时。”

“我很害怕，太宰。”

啊啊，那双眼睛太亮了。

太宰治闭上眼。

手臂上的力道慢慢松开，在黑暗里，一只有着薄茧和伤口的手慢慢地扶上她的脸。

“别再这样了，太宰。”

“太宰.......”

一切消失在唇齿间。

更近一步？什么更进一步？

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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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双黑（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