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太宰治和芥川的相处模式还是一切照旧。

冬夜积雪渐融，春日新芽助长，又是一年好色。太宰治伸着懒腰走出房间，从早上开始就没有精神。

“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困’吗？眼睛都、睁不开了，困啊~”

——和芥川形成鲜明的对比。芥川一大早地就在看太宰治买的魔女百科全书。

“真是精神呢，芥川君~不过，芥川君又不是魔女，怎么这么喜欢看关于魔女的书？”

“啊、”芥川摸着书角说道，“在下就是想多了解一下魔女这个职业。”

“哦哦，这你之前倒是也说过。”

不如说，是想多了解我吧？太宰治不由得如此想道，心里偷偷乐着。

“那我还是不打扰你好喽~”

太宰治家的书库是在地下室，收藏着许许多多的书。芥川时不时会泡在书库里，找关于魔女的书籍来看。

一周之后，芥川看完了魔女百科全书，现在正在书库找新的关于魔女的书来看。

“额嗯！”

站在梯/子上的芥川，踮着脚也还是够不着他想拿的那本《魔女旅行日记》。眼看着就要够着了，脚却踩空了，整个人摔了下来。

“唔啊！”

书库地面有一层软铺，所以芥川没摔疼。倒是砸到脸上的书比较疼……

芥川将掉落的书本放进书篮提上去，不止《魔女旅行日记》那一层被他碰掉了，下一层也随着梯/子的掉落刮下几本书。

但是，下面那一层中，有一本书被小心地横放在了竖立的书本之后。芥川心生疑惑，将前面的书本拿开，将它拿了出来，在看到书名的那一刹，他立马皱起了眉。

“《**》？真是的，太宰先生怎么又买了一本关于自杀的书。”

可这本书却很奇怪。与红白色的、一看就自杀气息满满的《完全**》封面比起来，这本书的风格可谓是完全不一样。

封面上，一位魔女牵着一个孩童的手，背景是一片鲜艳翠绿的花丛，徒生一股温馨之意。

“真是本奇怪的书……”

芥川本想将书放下，不去窥探太宰先生的**，但同时他又有一瞬的犹豫。

《完全**》里的所有自杀方式，芥川都已经背了下来，就连太宰治每天会进行怎样的自杀方式，他都已了然于心。而这本新书里，万一有什么新奇古怪的自杀方式，最终头疼的可还是他啊。

“就、稍微看一下吧。”

只不过，这本书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自杀的书。

他三观开始崩塌。

“不老魔女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爱可以杀死她们。一旦被爱，她们的寿命就有了尽头。被爱得越深，她们的寿命就越短。”

“于是产生一个传统，当魔女活的无聊不想活了之后，她们就会去捡一个孩子来养。”

“这本教科书手册《**》，就是教魔女们如何做一个好家长，让你的养子无比信赖你，仰慕你，爱你。”

“最后，死在养子的深爱之中。”

芥川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原来，原来如此。掉在地上的白发，虚弱的身体……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芥川君，是你在书库吗？”

门口传来太宰治的声音，他是听到书库里重物坠落的动静，匆匆赶过来的。

忍住心中的疑惑，芥川先拿着《**》下了梯/子，刚一落地，太宰治正好走到他背后。

“芥川君，刚才好大动静啊！是书掉了吗？我都吓了一跳呢！”

见芥川没应声，太宰治就凑前去碰了碰他的肩膀，“芥川君？”

“太宰先生。”

芥川转过身，一字一顿：“为什么？”

太宰治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

“太宰先生不是说过，您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吗？可这又是什么？刀枪不入的魔女会死在养子的深爱之下……什么啊，在下拼命隐藏的爱意，不是早就暴露无遗了吗？”

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凝视着白色绷带缠绕后隐露出的脸。

“是哦，你对我的爱意，”太宰治解除自己的魔法伪装，伸手玩弄着已然半白的发，“早就分毫不差地刻在了我的身上了哟。”

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又有何方法能够立马停止心中蔓延的爱意？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

——死亡。

这点芥川心知肚明。是了，如若只他一人下地狱，便可拯救他的神明永不坠落。

当然，太宰治早已摸清这个小家伙的心思。

“芥川君，在你的人生结束之后，我又只能回归于无尽的孤独之中了。芥川君愿意让我这样吗？”

鸢色瞳眸里诉说着无尽的孤独。

“在下——！”

长久的时光，太宰治从中感到了无尽的孤独。他试过各种各样的死亡，可他是不老的魔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接受死亡。

当捡来的芥川使他长第出一根白发时，他无疑是喜悦的。那意味着死亡近在眼前，也意味着他的孤独将要到了尽头。

“呵哼~”太宰治勾起唇角，爽朗地笑着，“死在你的爱意之中，对我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不如说，芥川君是终结我这份命最好的人选哟。”

也许芥川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一切，但他现在有了一个新的疑问，他必须搞清楚。

“太宰先生。”

“嗯？”

“您，也是喜欢我的吗？”

芥川抓紧衣领，他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是。”

太宰治早已决定不会逃避这个问题。然而这般坦率地回答，还是免不了一阵脸红心跳的。

“喜欢的哦，芥川君。”

书库的灯光有些许昏暗，可太宰治的笑颜，映在芥川眼里却如天上朝阳，格外亮眼。“滴答滴答”，大钟声在寂静的书库中回响，比起心跳声却还逊色地慢下几分。

半晌，芥川下定了决心，失落的眸里重新燃起一丝坚定与光亮。

“太宰先生……在下的这条命是你给的，就算是地狱，在下也会随您一同前去。”

“诶？”这番话完全在太宰治的意料之外，他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芥川君，你这又有什么必要呢？”

说是完全，其实也不然。他所追求的、不失浪漫的结局之一，便是与芥川殉情而死。可他没想过芥川会自己提出来。

衣领已被芥川抓得皱巴，他抬起头，掷地有声道——

“太宰先生，在下无法想象没有您的世界，不如说，只要与您在一起，就算是下地狱，在下也知足了。”

“呵呵，你还真是……”

在太宰治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能有芥川相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不，不止，就连他死去之后，芥川都会到地狱来寻他，来伴他，来爱他。

——这是至死的愉悦啊。

6.

四月，是樱花盛开的好时间。太宰治在人间界占了一席赏花的好位置，邀请芥川一同酌酒赏花。

满街的粉红随风晃动，像是少女心思悸动。小酌几杯之后，说不清是酒精作祟，还是脑子一热，芥川忽地吻上太宰治的唇。

突如的主动把太宰治打了个措手不及。小家伙终于也学会主动了啊，唔哇可还真是让人惊讶。

樱花树下，他们相拥而吻。

...

说到夏天，不得不说的就是夏日祭的烟火大会了。

一道道烟花划破天际，在黑夜的画布上肆意倾洒光辉，同时也将芥川黝黑的瞳眸映得炫目。

这一瞬而过，却又惊艳的美丽……

是了，与太宰先生在一起的时光，正如同这花火。小半年的相处时光，短暂却又深刻，每个琐碎的细节，都是他珍藏的宝物；每次悄然的心动，都是他生存的动力。

只要同太宰先生在一起，芥川发誓自己可以舍弃所有。他悄悄看向身边的人，而那人也正看着他。

烟火之下，他们相视一笑。

...

人间的一切对于自小生活在贫民窟的芥川都是那么的新奇。而只要太宰先生在他身旁，无论做什么他都愉悦万分。

但，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一间装潢简约的民宿里，太宰治身体无力地躺在床上，却还是挤出游刃有余的微笑，不想让芥川过度操心。

看来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了，太宰治如是想道。忧心忡忡的芥川紧紧盯着他，似乎是不想漏掉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他会来的。太宰治能从芥川的瞳眸里读出这个信息。但是，不管芥川是否会追随他而来，他都应该要给他的芥川君留个念想才是。

太宰治伸手拆下自己脸上缠着的绷带，而紧盯着他的、芥川赤诚的目光，也随着他手的动作转移到芥川自己的手上——太宰治正将绷带一端系在芥川的左手无名指上。

“系好啦~快、芥川君，你也来。”

气若游丝的太宰治举起他的左手，示意芥川将另一端系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芥川听命为他小心却忠诚地系上，就听太宰治说：“好了，牵好了，这样我的芥川就不会迷路了！你要寻着这条绷带来找我哦，芥川君~”

“我会在那边等你的哟。”

那边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可在这一刻，太宰治却愿意去相信天堂与地狱的存在。

“嗯太宰先生，在下一定会在那边尽快找到您的！”

话说的很轻松，芥川整个眼眶却都憋红了，估计在拼命忍住眼泪吧，还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小笨蛋啊。

“哈哈，别哭啊芥川君。知道吗，在我漫长的生命里，只有与芥川君在一起，我才是鲜活的我。所以，你不要哭，不要伤心。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彼此深爱的我们分开哦。”

太宰治轻抚上芥川细软的白色发尾，眼里尽是深情。

“嗯、嗯嗯，在下知道。”

“我爱你，芥川。”

“我也爱您，太宰先生。”

黑衣的少年轻吻上已经不再吐息的唇，他紧握住太宰治的手，递到嘴边绅士地吻了一下。依偎着尚有余温的身体，就算是明知这一天终将到来，芥川还是止不住地哭了一天又一天。

与太宰先生的相遇、所有的回忆，在他心中一一展开。他把细碎的美好篆刻在脑中，像品尝美酒般反复咀嚼、细细品味。

哭红了眼的少年背着冰冷的恋人，回到了他们相遇的居所。他将太宰治葬入简单却不失庄重的墓中后，就这么坐在墓边。

那条绷带足够长，从棺材中延伸而出，从墓碑下延伸而出，依旧系好在芥川的左手无名指上。

割裂的手腕喷溅出的鲜血，将这条连系着深爱之人的白色绷带，染得血红。

-end-

不老魔女篇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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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