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认，镜花的适应能力比以前的我强上不少。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手上沾染的鲜血数已远超其他同期加入港口mafia的武斗派成员。

芥川龙之介对镜花的训练一直没有中断，从结果上看，他的暴力式教育非常成功。

当然，前提是忽略孩子心理健康的话。

看着镜花日渐无神的面容，我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时间安排心理医生为她开导开导了。

趁着训练途中二人短暂分开的间隙，我双手合十拍出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啪”，借此打断他们之间的“互动”。

“你们从早上打到现在，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拿起放在身边装着两杯奶茶的袋子，我动作灵活的起身，抬脚向二人走去，“来～镜花酱，这是我今早给你买的奶茶。”

从袋子里拿出一杯递给镜花，就见小姑娘黯淡无光的眼神在接触到奶茶的瞬间明亮起来。

对此，我无奈一笑。

其实我早就发现，就像其他小女孩一样，镜花也十分喜欢甜食。为了让苦命孩子的生活多点乐趣，我开始时不时给她买不同口味的奶茶饮品。

就在我和镜花岁月静好之时，身旁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此刻的温馨：“哼。”

确认镜花接过奶茶，我吊着一双死鱼眼转头看向刚才的气氛破坏者，顺便把手中的另一杯奶茶塞进对方手里：“哼什么哼？这是给你买的！别搞得我好像很双标一样！”

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会给芥川龙之介买什么饮料，不直接泼他脸上都是我仅剩的温柔了。

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芥川龙之介对我的态度出现了堪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首先是他看我的目光，以前他随便看我一眼，我都有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那明明没有发动的『罗生门』却像蓄势待发的猎犬，只要我一个不留神，就会在瞬间被咬破喉咙。

但现在呢？他的目光不仅没有杀意和威胁，甚至连看我的次数都莫名其妙变多了。有时候被我注意到目光，他又会不动神色的移走，仿佛一切什么都没发生。

而最恐怖的是，有一回情报信息部大扫除，在门口堆了十几箱资料需要我搬去楼下的临时存放处。

正当我感慨身为男性的“菏泽清川”果然逃不开体力劳动的命运时，芥川龙之介带着两名黑蜥蜴从旁路过。

见我站在箱子堆前仰天长叹，芥川龙之介突然转头对两名手下道：“后面的事不需要你们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潇洒至极，留下不知所措的二位手下和转头看热闹的我。

毕竟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见芥川龙之介不要，我二话不说立马上手接盘，指挥两人帮我把箱子搬去楼下。

搬运的过程中我才知道，他们二人本是要跟着芥川龙之介外出做任务的，谁想这大楼门还没出，就被领导抛弃在走廊上。

听得我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这家伙……不会是出外勤的时候撞到脑袋了吧？

总之芥川龙之介奇怪的举动越来越多，以至于现在我都不敢正大光明和他互呛，只能憋着一口气，尽量努力用温和的态度对他。

面对我的奶茶，芥川龙之介手都不抬，直接出言拒绝：“不用，我没兴趣。”

闻言，我也不扭捏。

一根吸管破开包装，我心安理得喝了起来。

无视我满脸幸福津津有味喝奶茶的动作，芥川龙之介转头又对镜花开启了他的暴力教学。

他指出镜花的懦弱，明明杀戮才是她唯一的出路。又嘲笑镜花的胆怯，无法狠心对他人痛下杀手。

我早在太宰治不说人话的嘴皮子磨练下，对这种刺耳的评价有了相当高的免疫力，但显然镜花并不能做到。

看着少女在芥川龙之介的话语里再次失去属于人类的温度，抱着奶茶杯的手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我站在一旁一口气喝完了一杯奶茶。

甚至还因此打了个爽嗝。

将空杯子随意放置在地面上，我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打开了挂在脖颈上那部复刻下来的手机。

“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吧。”打断芥川龙之介喋喋不休的教学，我一刻也没停的在复刻的手机按键上一顿操作，“镜花又打不过你，怎么可能摸到你的要害？”

沉闷的训练室里响起突兀的手机铃，我快速在自己的手机上按下接听键。两部手机屏幕跳转接通的瞬间，『夜叉白雪』的发动条件已然被我设置完成。

我嘴角含笑的介入二人之间，将属于自己的那部交到镜花手上，轻声说道：“刀不够锋利就换把火力全开的枪。”

话音落下的刹那，芥川龙之介第一时间做出后撤防御，而我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被一同复刻下来的小刀挥向恶犬。

一击落空我并不意外，趁着猛然爆发的势头我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攻向面前的人。

芥川龙之介似乎明白了我此刻举动的缘由，他挑了挑眉，对此又是一声不耻的嘲笑。但动作上却并不马虎，在他反击的瞬间，一股要命的危机感从我脚底直窜脑门！

我侧身避开闪现而出的『罗生门』，心里骂骂咧咧芥川不讲武德！

我现在的异能力『夜叉白雪』的控制权在镜花手中，只要她不喊话我就没办法使用，相当于赤手空拳的状态。

但芥川龙之介可不管这些，『罗生门』飞舞的速度一下比一下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想要我狗命呢！

“住……住手！别……别打了！”

这头我和芥川龙之介打得龙飞凤舞，另一边观战的镜花急得原地打转焦头烂额。

训练室里的场景其实有些好笑，明明看上去即将动手杀人的是芥川龙之介，而会血溅当场死相惨烈的人是我。

但我俩心态倒是一个比一个稳，就比如说刚才我一刀弹开『罗生门』的黑刃，接着垫脚前冲直逼芥川面门。

要在平时就这么把刀，『罗生门』一下子就给断了，哪儿轮得到我弹开黑刃？

再说我逼近芥川的行为，『罗生门』又不是回合制，弹开一把就要等下个回合才能发动，正常情况下我敢往前冲，芥川就敢把我串成糖葫芦。

我俩放水放得快把训练室淹了，但现场观众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急得眼圈都红了。

见言语没办法让我们停下，她低下头，死死看着手中那部随时可以改变战局的手机。

我和芥川在等，等镜花做出一个选择。

只要她开口，对着手机发出一个指令，战局一定会发生倾倒。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下定了决心，镜花抬手将手机置于耳畔。

察觉到她的动作，我的注意力飞速从芥川龙之介身上撤离，转而投放向镜花那边。

但奇怪的是，明明一气呵成的动作却戛然而止。我耐心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少女的下一步动作。

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明明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偏偏声音就是无法顺利发出。

我无奈叹了口气。

察觉到这一切的不只有我，芥川龙之介同样如此。

像是玩腻了这场游戏，他的声音冰冷，从极进的位置传入我的耳内：“够了。”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我刚一回眸，就见黑色的利刃已经逼近我的面门，即将直取我的脑袋！

一直紧盯战场局势的镜花，在此刻短暂停滞的时光里瞳孔一缩，她丢下手机，不管不顾的冲进战场，大声呐喊着：“不要——！”

我反应迅速的扑向闯入战局的少女，在间隙中又抬手冲芥川龙之介的面门扔了什么东西出去！

只听“铛”的一声利刃相交，我带着镜花成功滚出战场。

『罗生门』为了护主不得不退回芥川身边，而我丢出去的则前面用来攻击的小刀。

虽然小刀现在已经惨烈的断成两截躺在芥川龙之介脚边，但好歹在场三人无人受伤。

“没用的东西。”丢下一句冷漠的话语，芥川龙之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训练室。

镜花在他的话语下又在我怀中缩成一团。

伴随着训练室大门的打开，另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门口响起：“你们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啊。”

尾崎红叶出现在了门口。

她对擦肩而过的芥川龙之介轻声一笑，随后脚步轻缓的走进训练室里。

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这可真是……走吧，镜花。去洗个澡。”

我这才注意到，刚才镜花冲进战场的时候连奶茶都没有顾上，淡褐色的奶茶泼了一身，在衣服上留下大片大片的污渍。

我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暗示她照着尾崎红叶的话做。

一声未吭，在我们的注视下，镜花拖着颤抖的身躯，缓缓消失在我们的目光之中。

本该在门口的芥川龙之介也不知在何时离开了，见在场已经没有了外人，我大大咧咧往地上一躺。

『千人千面』闪烁，我在尾崎红叶面前变回了菏泽清川：“啊……累死了！芥川那家伙都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吗？！”

尾崎红叶见状无声的笑了笑，却也没有接话，反而谈起了别的话题。

“菏泽刚才的做法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她说，“让妾身又想起了那个男人。”

闻言，我翻身坐起：“红叶姐你没开玩笑吧？就我这手段离那家伙可差远了。”

“打一棒子给颗糖确实是很有效收买人心的方法。”尾崎红叶说道，“但菏泽，镜花不需要这些。”

她看着我道：“将某个人视为内心的支柱，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那个人，最后却被对方无情抛下。这样的痛苦经历，你也深有体会不是吗？”

我：“……”

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我烦闷的挠了挠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红叶姐是觉得我不该对镜花太好？这样不利于她的成长？”

尾崎红叶没有多言，她摇了摇头，接着转身向门走去。

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我听见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回荡在训练室中：“生于黑暗之中的鲜花，最终只能归于黑暗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尾崎红叶的身影同样消失在训练室门后。

空旷的训练室最终只剩我一人。

没人盯着，我便又原路躺了回去。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天花板，我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尾崎红叶弄错了。

她以为我和她一样都被男人所抛弃。

但其实没有，我比她幸运，太宰治没有抛弃我，是我拒绝和他走。

还有就是，她以为我对镜花的行为，是为了让我成为镜花的重要之人。然后用重要之人去束缚她留在港口mafia，去迫使她迈出无法跨越的那一步。

无可厚非，因为这听起来真的很像那个黑泥精闲着无聊会做的事情。而跟着他时长最久的我多少耳濡目染一些也很合理。

恐怕就连芥川龙之介也这么觉得。

但他们都错了。

就在刚才我已经确信了，镜花和我不一样。

她很干净，所以她还有机会，她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

一个类似太宰治想带我一起离开港口mafia的契机。

一旦契机到来，她会走上一条和我完全相反的道路。

在镜花变成另一个我前，我会尽我所能保留她的纯真，帮她制造或者筛选所谓的“契机”。

为了不要变成我，拼命挣扎吧，镜花。

我在心中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