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我们穿行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躲避过日军的枪林弹雨,却被滇西的一江之水拦住了归家的脚程。

怒江东岸,爆破连在行天渡上安装炸药,于是我们眼睁睁看着那座桥在我们眼前被炸成了齑粉。

怒江天堑,阻隔了追击的日军,也阻隔了从缅北归来的我们。

看着渡口争抢筏子的溃兵,我不由得想起文天祥的那句诗:

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

以往我总嫌这诗字里行间满是凄惶哀怨,远不及夏完淳的诗读来壮怀激烈。如今才明白,原来这便是国破家亡的无奈——纵想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之将倾,却如蚍蜉撼树,终将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点徒劳的挣扎被历史的洪流淹没,连个漩涡都不能留下。

可死啦死啦毕竟不是文天祥,南天门也不是崖山。他要做,大抵也得是于谦,誓死守国门,阵前斩逃兵。

于是已经占领山头的日军在山呼海啸的冲锋中被击退,死啦死啦站在山顶,回望晨雾中的山峦与河川,硝烟与雾气弥散在一起,将他身后的天空散射成镶着金边的橘红。

山风吹起,鲜血和硝烟的味道吹到了渡口。我抬头望着他,离开汹涌的人潮,爬上了山坡。

死啦死啦把我推开,“女人先走。”

我摇头,“史料记载,虞啸卿拒敌于西岸,守卫江防有功,晋为少将师长。”我望着死啦死啦的眼睛,于是我看见那双眼睛里一瞬间亮起了火光,转瞬便又黯淡。

他转过身去,藏起心底雀跃的神往和随之而来的万丈失落,驱赶道:“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回东岸去,女学生就该待在学校里读书,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再次摇头,“炮灰团,龙文章,课本里都没写。我要留在这里,做田野调查。”

我看见他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讥讽。

我拔出刺刀,叩指一弹,刀身铮鸣。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

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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