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小鹦鹉,这让艾德琳想到了那年春天送给卡尔的那只鹦鹉——桑尼。
可她盯着手机时的沉默,却让一边的赵桐十分紧张,他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艾德琳回过神来,她收起手机,“没事,你喜欢鹦鹉?”
“你说这个啊?”赵桐长舒一口气,“小时候养的,没想到一直活得很好,每天叽叽喳喳的。”
一路上,赵桐和艾德琳讲述自己这只宠物鹦鹉的趣事,而艾德琳的脑海里却是——即将到来的假期里,她好像依旧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黛比和卡尔,还有每一个因为她的“躲避”所遭受伤害的人。
她甚至曾对菲奥娜说过,自己之所以被卡尔信赖,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己的“可靠”。
可事实呢?她是否让这些孩子们脆弱的信任,又一次地崩塌?
曾经在雪夜里,黛比对吉米说,“爱情稍纵即逝”。
所以,自己的离开对黛比和卡尔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次重逢一次旅行一次弥补,真的就可以当作回到原点?
***
没有人能够想到,时隔三年,会有新的物证出现。
在最初调查中几乎是百分百无辜、几乎是百分百错误地出现在现场的受害者,为什么会在出事的当天选择寄出自己的日记,还是有这种少见的挂号信的方式?
如今,麦清已经不再具体负责刑事案件的调查,老武也因去年的一场意外提前退休,当年一起办理案件的只剩下扬程,当然,还有——“顾小姐?”
“扬队长,我现在的情况不比当年,材料送过来,赵桐这个人我得原封不动地带走。”艾德琳朝赵桐点点头,这一次她不会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扬程不会轻视这位顾女士的手段和身后的能力,他熟练地安排人对接,“一切按照流程来就行。”
就这样,艾德琳捧着一只一次性纸杯坐在等待区的长凳上。
暖气实在是开得足,不一会儿,她把围巾和帽子摘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解开外套。
麦清回到局里的时候,恰好看见艾德琳抱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在长凳上昏昏欲睡,一只一次性纸杯摔落在她的脚边。
“回回来,回回把这里当补觉的地方。”麦清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拾起落在地上的纸杯扔进垃圾桶,又折回来隔了好几步远便叫她,“醒醒,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时隔三年再见,麦清又瘦了许多,尤其是眼底的乌青,只一眼就知道她最近压力颇大。
艾德琳不用细想也明白麦清最近忙的事情里,必然有一起是舒氏集团的商业间谍案件。
麻烦总归是她惹出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在这里挺有安全感的。”
这个回答倒是在麦清意料之外,或者说,无论是麦清、瞿麦还是大部分的官方人士,都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艾德琳会对他们保持一种本能的信任。
在麦清的眼里,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是不喜欢艾德琳的。这个女孩,身份复杂,出现的时间地点环境同样复杂,连带着已经把自己的亲兄弟卷入其中。
但是,麦清同样知道,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如果可以,麦清也很想问艾德琳要不要去自己的办公室坐一坐,三年前机场一别,她们还未好好聊一聊。也或许,自己可以同她说一说这几年遇到过的“电车困境”。
但是,麦清只是点了点头,“有麻烦的话可以来我办公室,扬程知道在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扬程领着赵桐出来了。艾德琳无心多言,把赵桐原封不动地送回C大后,顾不得留在那里的贺兰,把车开回了住处。
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薄荷茶,坐在餐桌上,开始写信。
一封接着一封,给菲奥娜,给黛比,给卡尔,给曼迪,给每一个在她突然选择“回避”时伤害到的家人。
贺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看着桌子上叠起来的信封,“近乡情更怯吗?”
艾德琳正写着最后一封,她头也不抬,“你收拾点行李,我送你去一趟尼泊尔,你需要一些护身的东西。”
贺兰试图反抗,奈何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他都不是艾德琳的对手。
***
贺兰被送去“进修”后,艾德琳一下子又感受到了久违的清净。
李延和惠之他们因为期末的原因暂停了实习计划,整个小组只留下了乔木和艾德琳。
而艾德琳极快的学习能力使得舒念安又一次地调整了她的培训计划,他直接把这两个人抽调到了自己的秘书处。这样一来,虽然还有乔木这个“搭头”在一边,但艾德琳是完全藏不住了,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午餐的时候,科林听着身边同事们聊着的关于艾德琳的八卦。他一边吃着番茄炒鸡蛋盖浇饭,一边复盘了自己听到的诸多版本,终于忍不住给她发了微信。
科林:陈小姐,就算是学习,您也不至于给舒董当秘书,咱们不能自降身份。
艾德琳:少管。
科林:忠言逆耳
艾德琳:话多。
科林:就四个字!
艾德琳:?
科林:明天彼得·帕克先生到了,要我安排接机吗?
艾德琳:不用,我自己去。
科林总算重新找到了好好吃一碗番茄炒蛋盖浇饭的胃口,转移陈小姐注意力的最佳方式,依旧是那些让她挂念的亲朋好友,尤其是这些未成年或者刚成年小屁孩们。
可惜,五分钟后。
艾德琳:明天我有个报告要写,你做好后发我邮箱。
科林:收到。
科林把手机扔回兜里,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打工人就不应该共情老板!自己这个永远不长记性的,真的,就活该!
***
梅姨在彼得所有考试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帮他收拾好了去华国的行李,“你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早些过去。对了,千万不要问她为什么要离开,明白吗?”
这些话彼得已经听出了老茧,他看着趴在客厅里打呼噜的丽娜,“梅姨,奈德会帮忙遛狗,还有,如果有问题,你要记得第一时间给阿尔弗雷德先生打电话,或者给罗西探员。对了——”
梅姨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侄子,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旅行,又是这么远的地方,她突然有些伤感,“你的确长大了。”
彼得有些无措,“我总感觉这不太对,梅姨,你知道,我只是去过圣诞节,而且,你知道艾德琳还在——”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你突然有了这样一位好朋友,我也很喜欢她,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欢她,虽然我和她接触的并不太多。但是,她的离开——彼得,那段时间,你很低落。我难免会有些迁怒,但是彼得,你得原谅我已经不存在的过去式的迁怒。”
“其实我也很生气,你知道的,她没有说再见。”
“彼得,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好好地说再见,但至少,你们真的有了再见的时候。别去问为什么,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飞往B市的航班上,彼得一直拿着前两天“收到”的来自艾德琳的信件。
那封信就突然地出现在他的卧室,突然地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他认得那是艾德琳的笔迹,这段时间里,他也从布鲁斯·韦恩先生那里得知了艾德琳可以做到这些。
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当面说呢?
他固执地没有去拆那封信,如果可以,他想当着艾德琳的面拆开,然后好好问她,上面的每一个字意味着什么。
只是,随着离B市越来越近,那封口袋里的信变得越加灼热。
终于,在通知即将到达B市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拆开了。
然后——
“见了鬼了,她就不值得原谅!”
***
从各种角度而言,艾德琳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接机人员。
没有鲜花,没有举牌,没有翘首以盼。
她买了一杯咖啡,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一边喝咖啡一边翻手机。
彼得的怨气值已经大到他想不管不顾用蜘蛛丝收了她那只讨人厌的手机,但还好,理智尚存。
他看着那个红色卷发低头玩手机的人,突然脚步就变得越来越慢。
他的行李不多,一个背包一只行李箱,手里除了证件就是一封信。
慢慢地,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慢慢地,手机对那个红色卷发女人的吸引力也减少了。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抬头——
好吧,被她发现了。
好吧,真的很生气,为了两年多前的不辞而别,为了毫无诚意送来的只写了一句话的道歉信,为了——
“你怎么长这么高了?”艾德琳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孩,她试图踮着脚摸一摸他的头发。
这一次,该换彼得恶作剧一样地揉着她的头发了,“可能你长矮了吧。”
简单的拥抱后,彼得觉得自己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他松开艾德琳,眼睛却落在她脖子上的围巾上,“你的审美怎么变了?”
艾德琳看着自己的围巾,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了同样的一条,指着灰色围巾上印着的黑色卡通蜘蛛,“怎么样,姐弟同款,你一个我一个。”
彼得不想和这条灰色丑围巾产生任何关系,他趁着这条围巾没有完全被抽出来,赶忙帮艾德琳收好背包,“梅姨让我问好,你还记得留给她的那个苹果派的菜谱吗?现在她做的苹果派很不错,对了,奈德家里临时有些事情,他让我帮忙说声抱歉,还有,你知道——”
很快,艾德琳的耳朵里又全是彼得叽叽喳喳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赵桐说的那只小鹦鹉。
“还有,这个是什么意思?”
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彼得终于想起了手里的这份诚意满满的道歉信。
艾德琳面上一红,“那个,我觉得说的挺清楚的啊,快上车,回去还挺远。”
“是吗?”彼得上车,系好安全带,然后开始字正腔圆地念着,“亲爱的彼得,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的歉意尽在不言中,我给你预定了头等舱,感谢你的谅解。”
艾德琳是真的没想到会被彼得“贴脸开大”,她指着窗户,“你看这个。”
彼得刚分了点神,手里的信就被艾德琳抢走了。
但是,他可是彼得·帕克呀。
艾德琳看着一手的蜘蛛丝,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你知道手写道歉信多累吗?你知道我写了多少封吗?还有,你知道这车要是送去洗多耽误时间吗?还有——”
彼得看着艾德琳,等待着她的“还有”。
然后,几乎同时,两个人的肚子都响了。
“我饿了。”又几乎是同时,彼得和艾德琳异口同声。
其实,只一下,艾德琳就把缠在自己手上的蜘蛛丝扯开了。
她揉成一团往彼得身上砸,“小屁孩。”
“我可比你都高了。”彼得抱怨着,“等会儿去吃什么?”
“涮羊肉。”
“是那种景泰蓝做的炉子,高高的,然后围城护城河一样一圈,把羊肉切的薄薄的。”
“是的,但是我不确定那个炉子是不是景泰蓝做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没去过。”
“为什么?”
“因为我不卖书,尤其不卖《十万个为什么》。”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值得原谅?”
“你确定,摸着良心的确定。”
“近朱者赤,和你坐在一辆车上,我已经没有良心了。”
“彼得。”
“没有良心了。”
“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和你解释的。”
“还是有一点良心的。”
“那就好,我们吃完涮羊肉后,再去吃卤煮,你知道卤煮吗?”
“不知道。”
“那就行,谢谢你原谅我。”
“艾德琳。”
“嗯。”
“谢谢你还有勇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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